2015年6月7日
肖洱摊开日记本,在下头写上。
聂铠,高考加油。
这天是周日。
聂铠因为学籍所在地不在南京,要回到小马市考试。
早在考试之前,他便同肖洱说,不要送他。
“好,放心去,我不送。”肖洱这么答他。
昨天,聂铠就背着包离开了。肖洱信守承诺,没有去送。
这一天,聂西西起床的时候,意外发现肖洱还在宿舍。
怪事了。
她惊讶地问:“今天不去早自习?”
肖洱似有些心不在焉,说:“今天不去。”
不去……就不去吧。
聂西西照例过自己的周末:上网、刷剧、叫外卖、聊天。
只是,下铺的肖洱今天着实奇怪。
她从行李箱里拖出一只很大的化妆包模样的包来。
咦?化妆包?
聂西西探过头去看。
等到她看见肖洱打开那只包包露出里头的花样繁多的工具和物件时,聂西西不能淡定了。
“我的天,肖洱,这些都是的?”
肖洱嗯了一声。
“深藏不露啊……竟然会买化妆品?!”
聂西西用一种会化妆吗的表情看着肖洱。转眼认清那些化妆品的牌子之后,又目瞪口呆地换成了暴殄天物的表情。
肖洱还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聂西西蹿下去,在她的包里翻翻捡捡,果然——是大牌子。
肖洱打开折叠化妆镜,按照寒假里阮唐教的那一整套,挨个挤出隔离霜、粉底液……配套使用不同的化妆刷、化妆海绵在脸上涂抹。
聂西西问:“肖洱,今天有约会吗?”
肖洱:“没有约会。”
那为什么要化妆啊?!
聂西西不信,一直密切着肖洱的一举一动。
可是,她眼睁睁看着肖洱画完了一个套妆容,连个正脸都没见到,肖洱就拿着卸妆乳液去洗手间了……
这是什么意思?
聂西西目瞪口呆:“肖洱,就是画着玩玩?”
肖洱擦着脸,对她笑笑:“嗯,复习一下。”
复——习?
聂西西沉浸在不可思议里,没想到肖洱倒主动找她搭话:“西西。”
“哈?”
“这个,好看吗。”
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提溜着一条白裙子,放在自己胸前比划。
聂西西吞了口口水:“穿?”
“我穿。”
夭寿了……无袖修身款白色超短网球裙加上——肖洱?
“好看是很好看……”聂西西打量她,小心翼翼地问,“肖洱,真的不是要见什么人吗?”
“要见的。”她点头,“明天。”
“喜欢的人吧?”
八卦无罪,聂西西脱口就问。
肖洱唔了一声,脸不红气不喘:“是。”
这么坦荡,倒让聂西西有点措手不及。
“、什么时候谈的爱?我怎么都不知道?”
肖洱淡淡地瞥她一眼:“因为我没有告诉。”
我没告诉,当然不会知道。
聂西西被噎了一下。讪讪地笑:“这……多久了啊?咱们学校的吗?长得好看吗?我有没有见过?”
问完了,还挺有自知之明地挠了挠头:“我问题有点多哈,我就是……关心关心嘛哈哈哈。”
肖洱一时沉默。
聂西西看她那个生人勿近的模样,心里一发怵,忙想改变问话方式,迂回前进。
不料,肖洱已经淡声开口。
“从第一次在一起开始,两年多。可能是我们学校的。长得好看。见过。”
聂西西:“……”
这句话的信息量,真特么大啊……
聂西西还想组织语言开始第二轮发问,那边肖洱已经折叠好网球裙。
她说:“好看就好。”
随后,整理了化妆包里的东西,连着裙子一起放进双肩包里。
聂西西:“要出去?”
“嗯。”
“不是没有约会吗。”
肖洱背起双肩包:“我今天确实没有约会,可我也确实要出去。”
这两者,矛盾吗?
不是不是,事情发展得有点诡异啊。
聂西西本着“关怀舍友”的使命感,问道:“要去哪里呀?去见男朋友?他在哪啊?晚上——还回来吗?”
这一次,肖洱没有像刚刚那样挨个作答。
她一只手搭在宿舍门把手上,回头说:“聂西西,我妈特别喜欢把人当作提线木偶来控制,还总是冠以很多堂皇的理由,让心甘情愿来做这个傀儡……如果她问起这件事,就告诉她,我希望不再有下一次了。”
她打开门出去了。
聂西西石化般坐在床上,她只觉得后背起了鸡皮疙瘩,一层层叠上寒意。
被洞悉的寒意。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那天晚上,肖洱没有回来。
第二天也没来上课。
聂西西抱着手机发了半天呆,也没敢打电话给沈珺如。
同寝室的人见她这么魂不守舍,不免多问。她便噼里啪啦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去。
“我好心帮着肖妈妈关心肖洱,可是她一点也不领情不说,那眼神,那语气,就像我是个间谍似的。我这下好啦,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了!我就想帮帮她嘛,也捞不到好处,我真是冤死了啊!”
“哎呀,那别管不就好了嘛。班长本来就怪怪的,她们家的事,别瞎掺和。”
“可是,我答应肖妈妈了呀……”
“真是圣母心啊,做人别那么善良,反被别人欺负了。本来也没有义务管这档子事!听我的!”
聂西西感受到同伴的支持,稍稍放下心来。
“那……好吧。可是肖洱去见男朋友一晚上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过,班长真是不鸣则一鸣惊人,悄没声的,就跟男朋友过夜去了。”
“我也没想到,她说那男的是我们学校的,我还见过!”
“我去,太劲爆了。谁啊谁啊?”
“不知道,没问出来。她说长得好看着呢。”
“呵呵,不能吧。”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都不懂。前天王薇还在朋友圈发自己跟男神合照呢,我呕,那怂样还能叫男神?”
……
小马市,二十二中。
校园里终于响起了考试结束的铃声。
肖洱站在接考生的家长群里,伴随着那悠长的一声声铃响,听见身边同时传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终于结束了……”
下午五点整,最后一门外语试卷的上交,意味着这一年的高考,正式落幕。
肖洱昨天就已经来了小马市,她没有联系聂铠,也没有回家。
只是找了一家酒店入住。
今天一早便起床洗漱,带上隐形眼镜、细细地画好淡妆、换上那条裙子。
然后,像每一个送考的家长一样,按时来到聂铠考试的学校门口等待。
按时来,也按时走。没有让聂铠看见自己。
她说过,不送他。
没有说过不来接他。
这是最后一场考试。
肖洱仗着身形优势,在人群中穿梭,最后——找到最显眼的高地站定。
很快,黑压压的一片脑袋顶密密麻麻地布满视野,自教学楼涌出,快速往校外移动。
千万种面容,在她眼里都化作相似的样貌。
只有一个人不同。
肖洱仗着地形,马上就在遥迢的人群中看见聂铠——几乎在他刚踏出教学楼的那一秒。
他高得很突兀,整个人的气质也与周围格格不入,一头乱毛不规整地炸裂着——昨晚大概没有睡好。
面无表情,单肩背着包,一只手伸进去掏着什么。
很快,摸出一块手机来。
他低下头,开机,等待。并不急着往外挤,只随着大流龟速挪动,手指却在屏幕上快速戳着。
肖洱的手机响起来。
聂铠来电。
她抬手挂断。
少年将手机贴在耳边的动作顿了顿,不可置信地拿到眼前——确实被挂断了。
不甘心,重拨。
肖洱嘴角有了笑意。
再次挂断。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肖洱清楚地看见聂铠高高地扬起眉梢,眼神危险,脸上出现了极其不爽的表情,就连嘴巴也紧紧地抿起。
似乎哼了一声。把手机丢回包里去了。
然后,踢踏着脚,拉着一张生无可脸走出校门。
人畜莫近的神情,不知道的,以为这孩子考砸了。
砸得还很厉害……啧啧,好可怜。
大家颇有眼色地主动给聂铠让出一条通行道来。
聂铠低头看路,完不顾四周投来的同情目光,只觉得——路好像突然变宽了。
聂铠走到肖洱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她终于笑出声来。
“聂铠。”
他一个激灵,突然抬头,发现肖洱就站在距离他半米不到的台阶上。
肖洱。
肖洱?!
聂铠一时没能控制好面部肌肉和内心的情绪,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面对面僵持了好一会儿。
肖洱率先打破僵局。
“聂铠,我来接。”
还真特么是她?
肖洱:“那,走吧?”
聂铠愣神,上上下下看了她十几秒,才像个傻子似的答话。
“哦。”
肖洱从高台上跳下来,走在他前面。
她淡声问:“晚上想吃什么?”
熟悉的问话。过去的几个月,他几乎每天都能听见这一句话。
聂铠心里一动,突然大声喊:“肖洱!”
肖洱的耳膜遭了罪。她微拧着眉回头看他,却撞上少年完舒展开去的眉眼。
笑容,花一样在那张英俊的脸庞上粲然绽开。
两排整齐的白牙晃得人眼晕,他眼里涌动着满天星辰似的光华。
反射弧还真是——长啊。
肖洱一个念头没转过来,只见他一矮身子,长臂在她小腿弯处一勾。
不及发出惊呼声,肖洱的双脚就在一瞬间腾了空,立刻长高了一米多。
是的,他把她抱起来了。
这样的抱法,让肖洱在顷刻间想起来小时候和爸爸去动物园看猴子……
她有些重心不稳,手胡乱按在了聂铠肩头,便立刻紧紧揪住了他的t恤。
她小声骂:“聂铠,神经病啊……”
他的脸贴在她的小腹上,他仰着头看她,却得意得很,大声笑起来。
“是啊,我神经病!”
……不用承认这种事。
站得高看得远。肖洱这下能看见整个学校外的人行道上,所有的家长考生向自己行的一道道注目礼。
肖洱深深吸气,暗自庆幸自己还好穿了最厚实的安裤……
可这一波人,她丢得实在是很没诗意。
聂铠抱她跟玩似的,毫不费力,甩开步子快速往外走。
不,跑。
没人会跟神经病一般见识——所以,路更宽了。聂铠畅行无阻,很快就冲出了人群。
他问:“咱们住在哪?”
“放我下来。”
“咱们住在哪儿?”
“……”
得到确切的地址之后,聂铠更不肯放手了:“离我考场这么近,是不是昨天就过来了?”
“嗯。”
他的脑袋拱在她的腹部,灼热的触感,烧得她整个人都有点晕乎。
“也不早说,我昨晚一整夜没睡好。”
“怎么没睡好。”
“考得太顺手了,想告诉。”
……
肖洱吃吃地笑起来。
“在笑?”他很少听见肖洱的笑声,觉得新奇,大声问。
“我为什么要笑。”
他原地转了个圈。
“因为——我们要做校友啦!我们要一起毕业啦!”
肖洱差点没被他甩出去,情急之下抱住了他的脑袋。
“这么有自信?”
“那是!这卷子,理综我能考二百八给看。”
他将她放下一点,笑意盈盈的眼便落入她眸中。
“低头,肖洱。”他说,“我想亲。”
夕照璀璨,少年笑容清澈绵长。
肖洱的手扶着他的后脑,低下了头去。
车水马龙,街边行人频频驻足。
年轻真好。
肆意妄为,不顾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