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肖洱坐车回学校。
聂西西看见她回来,笑眯眯地打招呼:“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肖洱答不上来。
那一晚之后,她在自己家卧室醒来。
是张雨茜把她送回去的。
第二天,沈珺如跟肖洱对峙了半天,最终把错因归结在她结交的不良少女身上。
“我可认得出来,这姑娘是上次跟王雨寒眉来眼去的那个吧。”沈珺如冷声说,“让不要跟他们这种人搞在一块,就是不听。我说怎么最近这么反常,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沈珺如一贯是一个善于把她认为的罪恶掐死在摇篮中的人,于是针对这次恶性事件,她很快做出反馈。
“放寒假之前,给我呆在学校。我不定时去查岗,哪也不许乱跑。也不要回来,听到没有。”
肖洱看着沈珺如一脸严肃的样子,突然觉得悲哀。
为自己,也为她。
她以为这样能管得住一个人格健的成年人,简直像一个笑话。
自己为了母亲自以为是地斗争这么多年,更像一个笑话。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肖洱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迎来了终结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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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入大学的第一个国庆,七天假期。
还没放假的时候,高中班群里就有人吆喝开去,要回小马市聚一聚。
沈珺如之前一时气急,说了那样的话,这时候也不免有些后悔。
“回来吧,我给买了大闸蟹。”
末了,又补充:“这次不许再去那种地方喝酒,像什么话。”
肖洱也没想再去麋鹿。
那次酒醉以后,她并没有如同书里说的那样,喝断了片什么也不记得。
相反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
记得她泼过酒后,聂铠眼里的灰败黯淡。
记得他最后把她交给张雨茜时,在她耳边低语的那一句。
“肖洱,要是能回到一起去璞塘的那天。我愿意用一辈子都不能唱歌来交换。”
她也记得,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心里泛起的涟漪。
大伙都在国庆回了小马市。
同学会在陈世骐的大力操持下,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地点定在一家kt,先唱歌后吃饭,所有同学会必走的流程。
到了点,该到的都齐了,大伙谁也没心思唱歌,急着叙旧。
一个个都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陈世骐没考上三本,上了专科学校,现在在学做司仪。
大伙儿忙着安慰。
“我觉得一准行,想想看,那时候咱们一起玩狼人杀。那么复杂的规则,条顺理清的主持下来,绝对有天赋!”
这时候,谁都咧着一张善良的笑脸。
肖洱去的时候,阮唐已经到了。
短短一个月,这姑娘已经烫了头发,还学会了一点化妆。
气质提升,像变了一个人。
再环顾开去,肖洱发现几乎所有女生,都有不同程度的变样。
只有她,打扮、言谈、行为,还和高中相差无几。
大家伙见了她,还是带着闪躲的意味。
“肖大班长,这威信树立的,刻骨铭心啊。毕业挺久了,还是余威不减。”陈世骐捏着嗓子假意恭维道,“现在还是班长吗?”
是,班长兼团支书。
肖洱点头。
“哈哈,看来一辈子都要当班长了。一会儿必须代表咱们班,走一个!还有还有,学委呢,他也要走一个!”陈世骐四下张望,却没看到杨成恭。
“怎么搞的,班长,跟有关的两位怎么都不在啊。”
肖洱皱眉:“跟我有关?”
“都毕业了!这就不是秘密了吧,谁不知道杨成恭喜欢啊。”嘉琦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就是有的人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肖洱循声一扭头,先看见了梦薇,就坐在嘉琦身边的沙发上。
她更漂亮了,碎花连衣裙衬得她肤色格外白皙。
“就是,还有聂铠,当时俩处对象那会儿。我们可都被蒙在鼓里,要不是刚刚梦薇说起,谁都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呢。”陈世骐摇头晃脑地说,“不过班长也太不称职了,光顾着自己一个人优秀,怎么没拉聂铠一把呢。”
陈世骐的话肖洱听在耳中,惋惜与嘲讽兼具。他明明早就知道,却故意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肖洱难堪。
“陈世骐!”梦薇冲他瞪眼。
这个大嘴巴,就是讽刺肖洱,也别拉上她啊。
陈世骐一副混世魔王样,最不怕的就是担当搅屎棍子的重任。
阮唐有点担忧地看着脸色不太好的肖洱:“要不我们去趟厕所?”
肖洱刚要摇头,kt包间门被推开,杨成恭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他直奔肖洱。
“刚给打电话怎么不接?”
可能是音乐声太大,没听见。
肖洱刚欲解释,杨成恭已经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跟我来。”
看着两人出门,陈世骐唯恐天下不乱地吆喝起来:“什么情况?学委和班长,真的要狼狈为奸了吗?!”
柯岳明原本一直冷眼旁观,可眼看着陈世骐说话越来越不上道,有点没忍住。
“行了,少说几句会死?”
他把陈世骐拉到一边。
后者梗着脖子:“妈的,我还就是看不惯肖洱怎么了。小铠那时候成什么样子了,她连吭都不吭一声,还能安心复习。要我说,小铠没考上大学,就是她害的。”
柯岳明叹口气:“小铠都没怪她。”
“那是他心地善良。要是有人敢这么玩弄我,看我整不死她。”
“杨成恭,先放开。发生什么事了。”
在走廊上,肖洱抽出自己的胳膊,审视着杨成恭的表情。
他极严肃,前所未有的冷静。
“肖洱,答应我,这件事听过以后,不要马上作出回应。我不想一时冲动做出什么……”
“是不是白雅洁又去见我爸了?!”
肖洱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厉声截断他的话:“他们这次又说了些什么?”
她的神色狰狞,杨成恭竟在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太惊人了。
最初听见的时候,他简直难以置信。
“说啊!”肖洱急了,紧紧盯着他。
“今天,他们确实又在那里见面了。”
杨成恭深吸一口气,不敢看肖洱的神情。
他低下头,轻声说:“我听见……我听见白雅洁跟父亲说,她……”
“她……怎么样?”
肖洱隐约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可是这个猜测太过于惊人,她不敢相信。
所有的希望都被寄托在杨成恭的身上,他带来的这个消息,可千万不要是她所想的那个才好。
杨成恭心一横,说出口:“她怀孕了,两个月。”
肖洱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聪明。
杨成恭赶紧去扶她。
肖洱的身子发凉,眼里裹了冰凌。
“她不要脸!”肖洱颤声哀嚎,“他们都不要脸!”
她哭了,脸上是绝望而扭曲的痛苦神情。
杨成恭没见过肖洱流泪。他的心难过得无以复加,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一个人苦苦维系了多年的东西,一朝倾塌,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警告过她!我警告过她!”
肖洱胡乱地喊叫着,眼泪糊了满脸。
好在kt隔音效果不好,整个走廊都是各种鬼哭狼嚎的歌声,她的声音才不那么突兀。
杨成恭难以感同身受,可看见肖洱的样子,仍觉得心揪了起来。
“两个月,八月份,在我开学前。”肖洱念叨着,眼睛空荡荡的,“那时候白雅洁不是该满世界找聂铠吗?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肖长业出过差!
或许就是那时候,她无助、无依、无靠,而肖长业送去了贴心的温暖。
“他们怎么能这样?”
“啊!”
肖洱抱住脑袋,猛地蹲在地上。她太难受了,郁结之气堵在胸口,她的骄傲、小心翼翼、努力,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为什么要逼我?
为什么要逼我?!
“肖洱!别这样,冷静一点!”杨成恭握着她的肩膀,说,“早知道会这样,我不该告诉的!”
肖洱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再度抬起头的时候,杨成恭看见一双赤红的眼睛。
“肖洱……”
他想说安慰她的话,可是喉咙突然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接着,他听见肖洱默默念起一串数字。
像是电话号码。
杨成恭心里暗道不好。
“别冲动。”
肖洱木木地抬头看他:“杨成恭,陪我找个电话亭去。快点。”
“要做什么?”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还能怎么办?让我怎么办!”
“要把事情捅出来?考虑过后果吗。”
不重要了,后果都不重要了。
他们敢把事情做到这一步,肖洱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低声说:“难道,想让我管白雅洁肚子里的孩子叫弟弟或者妹妹吗。”
肖洱跌跌撞撞地跑出kt去,杨成恭捏了捏拳头,跟了过去。
杨成恭不知道她把电话打给了谁。
因为她实在是言简意赅,声音冷漠得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杨成恭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时候的肖洱,已经疯狂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仇恨将她完支配,她的行为,几乎像是在索命。
对着听筒,肖洱说:“白雅洁怀孕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六个字。
杨成恭却无端觉得寒意自脚底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