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铠正在唱歌,因为沉醉其中,没有看见肖洱他们进来。
倒是本在吧台玩调酒的张雨茜,看见肖洱,凑了过来。
“好久没见了,今天怎么有空来?哟!还带了个小帅哥?”
张雨茜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盯着王雨寒看了十几秒钟,一歪身子坐在肖洱身边:“不介绍介绍?”
肖洱声音淡淡的:“我表弟,王雨寒。”
张雨茜伸手:“嘿,艺术家,我叫张雨茜。咱们名字都有个雨字,缘分。”
王雨寒从烟雾里凝视张雨茜的眼睛,也伸手,说:“所有的始料未及,不过这两个字。”
张雨茜呆呆的望着他,似乎没明白。
王雨寒轻笑。
肖洱起身去找阮唐,问她最近暑假作业完成情况。
阮唐在这里打了暑期工,每天晚上还要熬夜写作业,精神不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跟肖洱汇报进度。
又说:“那是表弟?怎么看着神神叨叨的。”
仔细看了看张雨茜,咋舌:“我怎么看着小老板对他那么殷勤。”
肖洱对他们没有兴趣。
她问阮唐:“暑假每天都过来?”
“对呀。”
“有没有在这里看见我们班的同学?”
阮唐有些奇怪:“怎么这么问?除了柯基和哈士奇偶尔来玩玩,其他人倒没有……哎等会。”
“嗯?”
“我有天看见一个背影特别像梦薇,不过,一晃眼她就不见了。怎么了?”
肖洱摇摇头:“没什么。”
如果是梦薇,倒是都能解释得通。
也很麻烦。
她没亮出底牌,肖洱还不清楚除了聂铠,她还想要什么,通过发帖又想得到什么。
或许只是单纯的发泄,希望肖洱因此惹祸上身。
也或许是还有后招,要把这件事捅出去。
肖洱兀自沉思,没注意到聂铠已经结束一曲,走下舞台。
阮唐吐吐舌头,特别懂事地让开了。
“想什么呢?”
聂铠屈起手指,敲一敲她的脑袋。
肖洱听他声音有些嘶哑,跟酒保要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我今天带表弟过来。”
聂铠大口吞着水,遥遥看去,只见张雨茜和一个打扮个性的少年相谈甚欢。
“表弟?跟也太不像了。”
肖洱抬眼瞪他。
“我要不要回避?”
“不用,他什么也不会说的。不然,也不能让他到这里来。”
“那——我能不能秀恩爱?”聂铠挑眉,抬手想要揽她的肩。
肖洱默默躲开:“不能。”
……
就知道会这样。
聂铠做了个鬼脸,把水杯丢回吧台:“哎,开学以后我又要过生日了唉,送我什么?”
肖洱说:“还有一个多月,急什么。”
“我能不能提要求?”
“想要什么?”
聂铠有一点忐忑,说:“我还想要两张车票。”
肖洱微顿,问他:“想去哪里?”
去哪里不重要。
话在聂铠脑子里过了一遭,出口却是随便诌了一个地方:“去西塘吧,江南六大古镇之一。听说那里特别好看,特别有意境,特别炫酷。”
肖洱说:“是吗。听上去不错。”
聂铠面上笑意渐起:“答应了?”
“到时候再说。”
“……”
他们要回家吃晚饭,不能在麋鹿逗留太久。
四点多肖洱和王雨寒便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王雨寒一直埋头于手机,似乎正跟某人聊得不亦乐乎。
肖洱说:“张雨茜?”
王雨寒不置可否,说:“表姐,那些朋友挺有意思。”
肖洱还给他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不过——都不如有意思。”
肖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哦,受宠若惊。”
王雨寒哈哈大笑起来:“想来当我的下一个女主角吗。”
“还写呢。”
“我的梦想就是成为村上春树那样的人。”王雨寒凑近了说,“所以我特别喜欢跟人打交道,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排排或工整或扭曲的文字。”
肖洱:“……”
“有秘密。表姐。”
王雨寒厚底眼镜背后,眼中的光芒锐利:“瞒不过我的眼睛。”
肖洱反问:“谁没有秘密?”
“不一样。”王雨寒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有些人,充其量只是有些心事。”
他站直身子,说:“在我的世界里,不是每个人都配有秘密的。”
“好啊,说说看。”
王雨寒露出招牌表情——微微眯起一只眼睛。缓声说:“看舅妈的眼神,有怜悯。看刚才那个男孩的眼神,有嫌恶。看酒吧那个小服务生的眼神,有关怀。看我和其他人的眼神,却是漠然。”
肖洱微怔。
“让我猜猜看,发生了什么呢?”王雨寒捏着嗓子,在她耳边说。
“……”
“别这么看着我。表姐,现在眼里是戾气。有没有人说过?的眼神,能杀人呢。”
还真有。
不过,那些人所谓的能杀人,和王雨寒所说的,一定不是一个意思。
“表姐,别对我这么设防。过不了几天我就回去了,对没有半点威胁。要做什么,也跟我没关系。我不过是对这个人,呈现出来的文字,很感兴趣。”
王雨寒看着她,舔了舔嘴唇,仿佛在他眼里,她真的只是一段诱人的文字。
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肖洱竟然奇异地放松下来。
她笑了笑。
“说,人生来是不是就带着罪。”
王雨寒微微扬眉:“很宗|教的说法。信什么……”
“我不信。”肖洱截断他的话,“我只是觉得,人做了恶,就要受到惩罚。”
王雨寒注视着她的眼睛。
“可是,人不能替天行道。”
肖洱知道他听懂了。
“或许吧。”她说,“但总能泄己私愤。”
“那还害怕什么?”
肖洱顿了顿,低声说:“我害怕会做错事,伤及无辜。”
“难免的。”王雨寒说,“如果相信因果循环,那么每一个人承接的一切,惩罚也好,迁怒也罢,抑或是无妄之灾。都有定数。”
肖洱停下脚步,看着王雨寒。
“我真是受不了的眼神。”王雨寒连连举手投降,“有空该去瞧眼科,看看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能放射某种特殊射线,α、β射线之类,都查查。”
肖洱扯扯嘴角,消受了他这个笑话。
回了家去,沈珺如问他们一下午都去了哪些地方。
王雨寒特别乖巧有礼地回答:“表姐带我去了市图书馆、博物馆,还请我喝了饮料。”
沈珺如和肖家姑姑都满意地点头。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倒不比她差。
肖洱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王雨寒在肖家住了一星期才走,期间他和肖洱去过三次“麋鹿”酒吧。
他们走的那天,肖长业开车,肖洱和沈珺如一起去送。
他们坐机场大巴去南京禄口机场,再坐飞机走。
“我会想的,表姐。跟聊天很愉快,不像跟某些笨蛋。”
机场大巴候车厅,大人们聚在一处聊天,王雨寒深情款款地看着肖洱。
肖洱说:“有没有人说过,看着一点也不像十六岁。”
王雨寒哈地笑了一声:“彼此彼此。”
“有什么打算。”王雨寒说,“当恶魔,还是折翅天使?”
“听起来都不怎么样。”肖洱说,“我选圣母玛利亚。”
王雨寒眉眼俱笑:“嘿,我真是欣赏的幽默。”
肖洱抱着胳膊,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雨寒,的某些笨蛋来了。”
王雨寒眯起眼睛,也看见来人:“跟她说的?说我今天走。”
“我不告诉她,她会缠死我。”肖洱说,“才一个礼拜,们怎么纠结成这样。”
“命中注定。”王雨寒缩缩脖子,“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她说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雨’字。”
“我记得。”
“所以啊,我们只能是‘露水情缘’,就算有雨,也不过终成路人。”
他歪理众多,还能自成体系。
肖洱不耽误张雨茜的时间,见她冲进来,赶紧让得远远的。
肖洱站在大人们身边。
他们在说客套话——对着客人说的套话。
肖洱听得无聊,想着还不如不厚道一点,留在王雨寒那边听墙根。
最后大巴车终于来了,王雨寒跟着肖家姑姑提着行李离开了。
张雨茜眼巴巴地看着车子驶远,低头揉了揉眼睛,像是在哭。
因为早就说好,张雨茜来送王雨寒可以,决不能跟肖洱搭讪。所以大巴开走后,她自己离开了。
回去的车上,沈珺如问肖洱:“那姑娘是谁?”
“王雨寒的朋友。”
“他怎么在这里也有朋友?”
“不清楚,可能是网友。”
沈珺如说:“不三不四的人,找的朋友也不三不四的。”
肖长业咳了一声,说:“怎么能这么说。”
“我真是看不上他们家那个儿子。”沈珺如说,“肖洱,以后少跟他联系,别被带坏了。”
肖洱记得刚刚母亲才拉着姑姑的手说,她特别舍不得,让她带着王雨寒常来玩。
肖长业无奈,说:“没办法,小寒从小跟他们家那个搞艺术的爷爷在一块。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初中那会还不如现在,疯疯癫癫的,喜欢拿着摄像机到处乱拍。”
沈珺如说:“搞艺术的都是疯子。”
肖洱却觉得王雨寒是她遇见过的,最通透的人。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最起码,他走在一条明确的道路上。
尽管,可能并不平坦。
她又想起王雨寒刚才跟他说的话。
恶魔,还是折翅天使。
却不料,日后这一句玩笑,倒真是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