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罪与罚 > 14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没过一分钟,聂铠带着值班医生进来。

    伤口崩开了,揭开纱布,医生重新给她擦药消毒,语气不悦:“不是告诉过,不要下地乱跑吗。”

    冰冷的酒精涂在创口上,她本能地一缩。

    “不要躲。”女医生口气严厉,对站在一边的聂铠说,“按一下。”

    聂铠坐过去,帮忙握住她的小腿。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刚好能一把握过她的脚踝,肤质细软,手间的触感令他心头一磕。

    肖洱一张小脸疼得煞白,别过头,手指攥着枕头角,一声不吭。

    聂铠的目光落在她因为用力而青筋尽显的手背上,只觉得像是握在自己心上。

    自从与肖洱再次重逢,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缠绕。

    而与她同处的时候,那情绪变得更加不可控,密密匝匝地包裹着他,一举一动都没了章法。

    “别碰水,别乱动。”

    处理完,医生重新给裹上纱布,端着医用盘子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怎么会伤成这样?”片刻后,聂铠皱着眉头问她。

    肖洱钻进被窝里,不想搭理他。

    “肖洱!”

    感觉自己的问题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完得不到回应,聂铠急了。

    伤口还在疼,肖洱心里头一拱一拱地冒着火,闷声说:“我故意的。”

    ……

    “说什么?”

    因为太过惊讶,他脱口的诘问都有些变调。

    肖洱背对着他,语气寡淡:“拿开水瓶倒水的时候,故意——松了手。”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

    聂铠一头雾水,单膝跪上病床,将她的身子强行扳过来对着自己。

    意外的,看见她通红的两只眼睛,却倔强的,睁得大大的。

    “因为幼稚。”她平静地对他说,“以为这样做,能让家人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她的声音狠狠撞进他心里。

    聂铠终于在那一瞬间,触摸到了连日来仿佛不可捉摸的情绪。

    心疼。

    这世上有很多姑娘,有一些像玫瑰那样娇艳,有一些像百合那样纯洁。也有一些,譬如他最早认识的肖洱,像向日葵,灿烂耀眼。

    可眼前的姑娘,已经在他毫无所知的年岁里,变成暗夜里悄然绽放的苍白蔷薇。

    带着刺,寂寞冷淡。

    她独行于世,看起来高傲不可侵犯,可事实上,脆弱敏感得不堪一击。

    渴望陪伴,被,甚至用了这样极端的法子。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是长时间被忽视的孩子,不得不做出的改变。

    这样的肖洱,让他格外心疼。

    聂铠从她身上,隐隐绰绰地,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不也一直想要那个人,能够多一点时间了解自己、正视自己吗。

    “我陪。”

    聂铠突然这么说,郑重其事的表情。

    肖洱听在耳中,却突然笑起来。

    一抹讥笑。

    “?”

    她很明白聂铠听了自己的话会产生什么样的误解,可是她懒得解释,也不能解释。可这个家伙,却不自量力至此。

    这个世界上,他是最没有资格说要陪伴她的人吧。

    任谁都可以,只有不行,聂铠。

    这句话在她的舌尖转了一圈,却没有说出口。

    因为聂铠突然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毫无预兆的拥抱。

    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在肖洱在耳边骤然响起。

    他的姿势笨拙,动作粗鲁,甚至弄疼了她。

    仿若从胸腔里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我会永远陪着,会保护,以后不用一个人担惊受怕。”

    真幼稚。

    肖洱因他的话而蹙眉,忍不住反唇相讥:“永远?永远指哪一天?到这学期期末,到高中毕业,还是,到大学?”

    许诺的时候,“一直”“永远”,总是会有期限,不是吗。

    聂铠被她问得愣神,他没有想过这么多。

    肖洱推开他去,说:“快成年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他忍不住辩驳:“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不相信?”

    呵,承诺的时候,谁都会以为那是真的。

    “可能理解的陪伴,和我不同。”

    “好!说,理解的是怎样?”

    他像被人冤枉的孩子,不服气地反问她,并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

    肖洱想说出叫他死心的话,可心念电转,只沉默了片刻,就开口道。

    “我想见的时候,都能出现吗。”

    “那是自然。”

    “如果……不能呢。”

    “不可能。”

    “好啊,拭目以待。”

    少年,总有飞扬跋扈的自信,和脱口而出的承诺,也都有一股子死磕到底的狠劲。

    聂铠走了没多久,阮唐匆匆赶来。

    她坐公交车来的,所以慢了一拍,也没有看见聂铠。一进门,紧张兮兮地问东问西,肖洱只告诉她是自己不小心,没有多说一句其它。

    “没出大事就好,吓死我了。”阮唐拍拍心口,说,“不过我还以为会在这里碰到聂铠呢,他没来吗?”

    肖洱正在喝水,闻言,动作慢了一拍:“聂铠?”

    “我告诉他在医院之后,他马上就走了。市体校的篮球队郭教练还想找他呢,结果比赛一结束,人跑得没影,连个招呼都不打。郭教练可生气了,说这样的孩子,目中无人,资质再好他都不会考虑接洽的,气呼呼地坐车走了。陈世骐急得要死,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肖洱不语,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她:“今晚留在医院吗?”

    阮唐的奶奶和肖洱在同一家医院,她晚上会在这里陪床。

    阮唐坐在她床边,随手拣了个苹果对着垃圾筐削皮,闻言点头。

    “对啊,反正明天不上课,不用急着写作业。”

    肖洱想了想:“对了,拜托一件事……”

    阮唐不觉有异,把削好的苹果分成两半,大的递给肖洱。

    “可以啊。”

    肖长业到五点多才来了医院,给肖洱带来了晚餐、干净的衣物和她的手机。

    到了病房看见阮唐在里面和肖洱说笑。

    肖洱看了一眼肖长业,说:“爸,阮唐来看我了。”

    “叔叔好!”

    阮唐立刻乖巧地跟肖长业打招呼,转头就羡慕地对肖洱说:“小洱,爸爸又变帅了!”

    她嘴巴甜,很讨人喜欢。

    肖长业见过阮唐,笑容满面,说:“早说也在这,我多买点吃的。这样,等会儿,叔叔下去再买些上来。想吃什么?”

    “我刚刚下去吃过了。”阮唐说,按照刚刚肖洱交代自己的话,“叔叔,晚上我能留在这里陪小洱吗?”

    肖长业微愣:“这……”

    “明天不是还要一早去上班么,在医院不方便。”肖洱说,“我没什么事了,医生说明天就能回去。”

    “我刚好还有很多题目想请教小洱呢。”阮唐又帮衬道。

    肖长业没有多做坚持,留到六点多,又交代了几句注意安,有什么事要记得打电话,就回家去了。

    肖长业前脚一走,阮唐就笑得眯起眼睛:“小洱,看来咱们都一样,不喜欢跟大人在一起。他们唠唠叨叨的,还管东管西,真讨厌。”

    肖洱手里握着手机,开机,有几个聂铠的未接来电,时间是篮球赛之前。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短信,时间是下午四点。

    一串数字,是陌生的号码。

    “肖洱,他们来了茶室。”

    肖洱的目光滞了片刻,把号码保存,备注姓名:杨成恭。

    “不过我真的好羡慕啊,爸爸好帅好帅!”

    阮唐捧着脸趴在床边,小鹿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肖洱放下手机,看着她说:“我也很羡慕。”

    “咦?”阮唐诧异地指着自己,“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叫阮唐啊。”

    肖洱没头没脑听起来毫无逻辑的话让阮唐一愣,懵懵懂懂地问:“我叫阮唐怎么了?”

    肖洱不答。

    她想起阮唐第一次自我介绍,她说,因为我爸爸姓阮,妈妈姓唐,所以我叫阮唐。

    因为爸爸姓阮,妈妈姓唐啊。

    好让人妒忌的名字。

    阮唐从来就不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孩子,何况她一直觉得肖洱整个人神秘莫测,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也很正常。所以马上放弃了追问这个问题,而是自动转移了话题。

    “今天是圣诞节哎,可是却要待在医院里……不过小洱更惨,连球赛也没有看成。”

    她自言自语的时候,能自动生成联想功能,越说话题越多。

    “说起球赛,二中那帮女生也太能咋呼啦。我坐在看台这头,都能听到那一头传来的尖叫声,不过会叫也没有什么用,他们还不是输了……”

    “知道吗,聂铠简直是一战成名!比赛结束他先走了没看到,后面不知道多少人在问他,说是从前都不知道天宁高中有这号人物。二中一个小太妹都要疯了,转头就在咱学校贴吧上发帖子,说是重金悬赏,要通缉聂铠。”

    “通缉?”

    肖洱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是啊,用这种猎奇的词,还不是脑残花痴呗。”

    阮唐满脸不屑。

    “现在不是流行非主流吗,她就是。还发自拍,就是那种头发遮住大半张脸的,十个手指甲涂得漆黑。偏偏好多人就吃那一套,那帖子火得不得了,哎,礼拜一学校估计要出事。”

    聂铠那样的形象,看上去痞帅痞帅,确实……很招人。

    晚上九点,阮唐要回去伺候奶奶洗漱睡觉,跟肖洱互道晚安后,给她带上房门出去了。

    夜深人静。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遥远的街道上有点点灯光,装点着圣诞夜。

    聂铠在家里跟白雅洁一起看电视节目。

    白雅洁爱看韩剧,常常跟着剧情又哭又笑,像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

    她很早就嫁给聂秋同,这么多年,除了一直在家里相夫教子,没有工作过,也不曾接触社会上的尔虞我诈,还保存着一颗天真的少女心。

    聂铠心不在焉地抱着笔记本看体育新闻,时不时听见白雅洁笑出声,不由多看了几眼电视。

    明明不是喜剧片啊……今天她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聂铠注意到,白雅洁脖子上多了一条精致的铂金项链,随口问:“生日礼物?”

    他默认是聂秋同送的,但因为不想提起那个男人,没有多说什么。

    白雅洁心虚地啊了一声,欲盖弥彰地扯开话题,问他篮球比赛的事。

    聂铠对于没有见到郭教练这件事没有半点遗憾,满脑子都是其他事情,嗯嗯啊啊地配合白雅洁答了几句,就继续低头看新闻去了。

    白雅洁摸不清他的情绪,见他偶尔兀自出神,有些许后怕。

    最近是不是跟肖长业联系得太过频繁?

    万一被儿子发现了什么,一切都完了。

    想来,她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小马市就这么一点大,她还屡次跟他见面,万一哪天被聂铠或是他的同学认出来……

    越往下想,越觉得不妥。白雅洁后脊梁出了一层密密匝匝的冷汗。

    这时,聂铠的手机一亮,进来一条短信。

    几乎在同时,聂铠立刻拿起来看。

    手心滚烫,握着冰冷的手机,很快就将它捂热。

    “聂铠,现在能来陪我吗。”

    我想见的时候,都能出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