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罪与罚 > 13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下午五点半准时放了学,聂铠赶着回去,没跟陈世骐他们废话,背了书包就迈开大步出去了,连桌洞里梦薇给他的圣诞节礼物也忘了带。

    阮唐要去医院给奶奶送饭,也走得急。

    肖洱看着表,聂铠到家后,差不多六点,白雅洁起码要到七点之后才会有时间出门。

    她回忆起肖长业今天早晨的穿着,加绒夹克,休闲长裤,半旧的皮鞋。

    他不会穿这样的衣服与白雅洁见面,所以他一定会先回家一趟。

    肖洱打了车回家,果然看见肖长业的车子停在小区里。肖洱站在车边,看见后座上放着一只精美的纸袋子,但看不清是什么。

    开锁进门,肖洱闻到男士香水的气味。

    肖长业正站在洗手间,对着镜子打领带。看见肖洱这么早就回来了,面上是不加掩饰的讶异:“小洱,怎么回来了?”

    肖洱说:“书法课老师临时有事,本周的书法课取消了。”

    她沉静的眸子睇着肖长业:“爸,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一会儿还要出去吗?”

    肖长业继续对着镜子,不看她。

    “是啊……一会儿还要下去跟人吃个饭,工作上的事情。”

    “我跟一起吧,我妈去南京了,晚上也没有吃的。”

    “小孩子捣什么乱?自己去买点,等爸爸下次有时间了,带去吃好的。”

    肖长业瞪她,又走出来,从口袋里取出钱包。钱包带出一张白色的□□,落在地上,他没留意,打开钱包抽出两张一百的钞票递给肖洱。

    肖洱走过去,不动声色地踩住那张□□。

    她接过钱,说:“那好吧,可是要记得,带我跟妈妈去吃,不能食言。”

    “放心吧!”

    肖长业笑笑,又摸摸她的头,回到洗手间继续系领带。

    肖洱捡起脚下的□□。

    抬头写着老凤祥铂金项链,价格是八千六百八十。

    她攥紧拳头,胃里像是灌了一杯碎冰,寒意刺骨,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肖洱大口地呼吸,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做一点什么,五脏六腑可能都会被冻僵。

    她走进厨房,拿出玻璃杯,伸手去够开水瓶。

    家里常年都会有热开水,妈妈每天早上去上班之前都会备下两壶热开水,今天也不外如是。

    开水瓶很重,肖洱的手有一些不稳。

    在洗手间整理头发的肖长业突然听见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碎裂的声音,心里一惊,他立刻循声赶去。

    “小洱!怎么了!”

    待他赶去厨房,却看见肖洱站在满地水瓶胆碎片里,被开水湿透的拖鞋里流淌出殷红的鲜血,在地板上缓慢爬行。

    平安夜,肖洱在人民医院度过。

    她告诉肖长业,自己没拿稳水瓶。开水倒出来,烫了脚,应激之下,整个水瓶也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割伤了脚。

    肖长业气愤之余,更多的是心疼,立刻开车将她送去医院。

    她的脚上烫出一连串水泡,被割伤的地方缝了四针。

    担心感染,值班医生还给她打了破伤风针,因为肖洱坚持说创口疼痛难忍,医生只好让她在医院住一晚观察。

    看着肖长业忙上忙下,排队挂号、等待开单子交钱、陪她缝针、抱她去病房、给她买晚饭……肖洱也只是一径沉默。

    等到肖长业给她盖上被子,叮嘱她好好休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肖洱这才问他:“爸,晚上会陪我吧?”

    肖长业摸摸她的额头:“当然,我就在边上,有什么事,想上厕所了,叫我一声。”

    肖洱乖觉地点头,说:“我以后会小心的。”

    肖长业虎着脸,说:“当然要小心!看看,倒个水都能伤成这样,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越过越回去了,当自己还小?这样,以后考上大学了,爸妈怎么能放心一个人在外面生活?”

    肖洱一声不吭地听训,她知道肖长业比沈珺如心软得多,顶多教训她两句就会饶过了。

    果然,肖长业叹口气,说:“行了,也应该知道错了。早点睡吧,明天爸爸请一天假陪。”

    肖洱眨巴眼,攥着被子角,看着他:“今天晚上的那个会,不去的话会怎么样?”

    肖长业的神色看不出端倪,说:“不会怎么样。”

    肖洱哦了一声,安静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肖洱没能去二中给聂铠加油。

    看台上坐满了人,梦薇和嘉琦坐在非常显眼的位置。她们都是啦啦队的成员,在陈世骐的“突击培训”下,有模有样地喊着加油的口号。

    可是阮唐身边的座位一直是空的。

    陈世骐看着聂铠心不在焉的模样,撞了撞他:“一会儿可别掉链子啊。”

    聂铠不耐地说:“开什么玩笑。”

    柯岳明是编外人员,过来送水,闻言笑道:“今儿咱十拿九稳的赢,听说二中队长练习的时候韧带拉伤,不成气候!”

    陈世骐一听,斗志昂扬:“靠!他们搞什么,我可不想躺赢!一点挑战都没有。”

    “少来,嫌没挑战,多来几个三分啊哈士奇!”

    “好啊柯基,会等着看!”

    临上场时,柯岳明环顾一圈,说:“咦,班长没来啊。”

    陈世骐瞄着聂铠的神情,说:“谁说没来?我刚还看到了,可能是去上厕所了吧。”

    聂铠偏头看他:“看见了?”

    “啊!”陈世骐正儿八经地点头,一面把柯岳明往外赶,“去去,去找小软糖跟班长,别跟这儿碍眼。”

    又搭上聂铠的肩,大摇大摆地往场内走:“等我们凯旋归来吧!”

    可一直到比赛结束,聂铠也没有看见肖洱的身影。

    天宁高中对抗二中的这场比赛,以天宁高中险胜两分为最终结果。

    裁判吹响结束哨声,场沸腾。天宁高中这边欢欣鼓舞,啦啦队疯了似的欢呼,二中的亲友团则垂头丧气,偶有不忿。

    陈世骐一身臭汗,跟其他几个人勾着肩,齐齐咆哮。

    聂铠发挥得很好,是这场的“得分王”,比赛一结束,立刻有人过来找他,说篮球队的郭老师想见见他。

    “我操,牛逼啊!”

    陈世骐在一边听见了,两眼直放光,跟着就去捶他的肩。

    “兄弟!要是飞黄腾达了,一定要记着我!”

    聂铠有一点走神,没注意陈世骐的话,大步走向看台。

    “啊啊啊!”

    看台上有很多人原先不认识聂铠,只是被篮球赛吸引过来,或是天宁高中其它班级慕名而来的亲友团,因为这场比赛,齐齐被圈粉。

    球赛后的激动,会湮灭平日的矜持。看见聂铠往这里走,看台上的大多数女生,都尖声叫起来。

    “聂铠好厉害!”

    “男神男神!”

    梦薇奋力跨过几个台阶,挤到过道这边来,将手里早已准备好的毛巾和水递过去:“擦擦汗吧。”

    她眼波盈盈,顾盼生辉。

    聂铠接过去,目光没在她脸上逗留,直接朝阮唐所在的方向走去。后者正低头看手机,感觉到人影晃动,一抬头有些呆。

    “聂铠……恭喜们……”

    “她怎么没来?”

    他语气不悦,几乎是气呼呼地说。

    阮唐晃晃手机。

    “她的手机之前留在家里没带,我也才联系到洱洱爸爸……”

    又说:“洱洱不小心打碎了开水瓶,现在在医院里。”

    市人民医院院区内有一条人工河,河边植柳树,光秃秃的纸条在猎猎寒风中颤栗。

    医院里看不出圣诞节到来的半点光影。

    色调单一,萧索冷寂。门窗紧闭,每一处都泛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束缚而禁欲。

    肖长业在下午两点,以“我回家一趟,洗个澡收拾收拾东西,给买点晚饭带过来。”为由,离开了医院。

    肖洱在三点钟,用医院的公用电话给家里的座机打了一通电话。

    没有人接。

    她惶惶然站在医院走廊里,脚下生疼。比开水刚刚泼在脚上的时候,痛感还要强烈万分。她为了阻止肖长业和白雅洁见面,做出的这一切,看起来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这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或许,她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奢望肖长业能意识到他所做的一切会毁掉这个家。

    就像解一道数学题,切入点找错了,难免会做很多无用功。

    这个时候,要回到原点,重新找寻其他切入点,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聂铠跑上住院部三楼,一眼就看见肖洱站在走廊中部的电话机边发呆。她没穿医院的病服,套着一件宽松的珊瑚绒睡衣,头发蓬松,像刚睡醒的某种小动物。

    聂铠上下打量她,很快看见肖洱被纱布包裹的两只脚。

    与此同时,肖洱也看见聂铠,可又像是没有,她的目光笔直地钉过去,几乎能穿透他。

    他还喘着粗气,大步朝她走过去,高大的身影很快将她整个人都笼罩。

    下了计程车后,一路跑来,他身上的汗水被寒风吹得冰冷,湿润的头发冻住,刺拉拉的,像个刺猬。

    肖洱仰头看他。

    她真小,皮肤雪白,瞳仁漆黑,像精致的瓷娃娃。

    聂铠不由分说,一弯腰将她抱起来,眉峰皱起,声音低沉压抑:“就一个人?”

    肖洱没躲没挣:“嗯。”

    “哪间病房?”

    “327。”

    他抱她进房间。

    肖洱抬眼看去,视线里是他的下颌。棱角分明线条利落,绷得极紧,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太好。

    “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没有去看们比赛。”她淡淡地解释,“阮唐打电话过来,说们赢了。恭喜。”

    他没顾得上接她的话,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慢慢脱去她的拖鞋,看见左脚纱布上沁出殷红的鲜血。醒目而刺眼。

    “这个样子还自己跑出去?”

    他没控制住自己的怒气,手里还捏着她的拖鞋,就气势汹汹地冲她吼。

    “就没人管管?”

    声音真大,突如其来的暴躁让肖洱也有一些怔愣。

    相对无言,聂铠啪的一声丢下拖鞋,摔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