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穿越小说 > 老地方见 > 第8章
    但痛苦的程度是一样的,不管是长是短。

    她告诉我的这些事,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相信。

    与家豪分手後,我好不容易才渐渐调适过来,如今她告诉我这些足以颠覆我过去这段日子所信仰的一切,我无法接受,接受了我就会崩溃。

    我还爱家豪,没有办法眼睁睁看著他死,我已经失去过一遍,再来一次,我会无法承受。

    啊……不!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慌了、乱了。

    慌乱之馀,我叫住司机:“停车!立刻停车!”车子未完停下,我已打开车门,发狂似地奔了出去。

    身後的荷丽不断地叫我,我的双腿却像有自己的意志似地狂奔,我停不下来。

    冬夜的风冰寒刺骨,但我不在乎。

    我一直跑、一直跑,跌倒了又爬起来继续往前冲。我没有目的地,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像幽灵一样的在城市里游荡,不感觉到累,直到我用尽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力量,我才会停下来。

    04望断天涯路

    “不是真的爱我,如果真爱我,应该告诉我事实,让我分担,应该信任我,而不是伤害我。”我捉起家豪的手,贴在脸颊旁边摩挲。我说:“看太多了,这种情节是里才能够出现的,不该把它套用在我们身上,真是我见过最最最笨的人了。”

    昨晚我昏倒在路边,被路人送进医院,在那里待了一夜。醒来後,送我到医院的人早已不见踪影,问护士,只说是一位蓝先生,确定我没事、帮我付清住院费用後就离开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是什麽人都有;有人没有理由的伤害人,有人则没有理由的帮助人。

    我有些怅惘。

    离开这家医院後,我转往另一家医院去。

    询问之下,知道家豪已转至一般重症病房,我心凉了半截。

    连医生也救不了他了,他现在只是在等死。

    我不确定他欢不欢迎我,在门外犹豫了片刻,病房门忽被打开。荷丽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眼泪接著冒出来。她的手紧握住我的,这回我没再试著放开她。

    我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才往里面走。

    走进病房,原以为会看见家豪清醒的躺在床上,但是没有。

    他是躺在床上,而一旁的维生机器则发出规律的声音。他身插满管子,依赖氧气帮浦,整个人陷入昏迷。

    我没有准备好要看见这个。

    我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他,眼前的他完不像是我所认识、所深爱的那个男人。

    我走到他身边,轻声叫唤:“醒一醒,家豪,看看我,我是亚树。”

    唯一回应我的只有一旁那氧气帮浦所发出来的规律声音。

    他躺在床上,恍如死去一般。

    我在他身旁蹲下,握住他一条没有插管子的手臂。半年前,这条手臂还强壮得足以为我挡住风雨,若非亲眼看见,我绝对无法想像人体会消瘦得这麽迅速。

    我轻轻捉起那只手,将它贴在我的脸颊上摩挲。

    “家豪,撑下去,求求,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不打算再失去一次,请睁开眼睛,告诉我很好,会活下去。”

    他陷入重度昏迷,没有给我任何回应,我轻吻他的手背,又吻吻他的额头。

    “家豪,我爱,听得见也好,听不见也罢,我爱。我的感情不是能够决定的,最多只能不接受,但不能命令我不再爱——这就是我要跟说的话,现在,我说完了,怎麽说?”

    家豪没有回答,病房里一片死寂。荷丽承受不住,哽咽地离开。

    那天我一直留在医院里陪家豪,但他没有醒来。

    接近凌晨的时候,他走了。

    而我永远无法听见他的回答,永远无法得知事情的真相,也永远无法再恨他,或者去爱他。我的心有一部分跟著他一起埋进了土里。

    在一起也好,分手也罢,唯独亲手埋葬爱人这件事绝非我所能接受。

    我一直没有哭;陪伴他的最後一天没有,埋葬他的时候也没有。

    荷丽以他未亡人的身分出席葬礼。不知怎地,虽然之前她告诉我,当年他们分手是因为“不适合”,而他们决定结婚只是为了逃避爱,但我仍感觉到,这并非事情的部真相。

    她应是爱过他的。有时候,现实环境所造成的“不适合”,不一定是两个人都赞成的事。

    葬礼结束之後,荷丽交给我一个牛皮纸袋,说是他留给我的。

    我打开它,里头有一封信、一只戒指。

    信很短,只是告诉我:戒指是属於我的,他的爱也是。

    亚树,好好照顾自己。

    信笺最後一行是这麽写的。

    我慎重地将戒指套上我的无名指,在心里悄声道:“我答应。”如果当初家豪向我求婚,我的回答是“我愿意”。

    ※※※

    “真的要离开?”

    辞职的消息一传出去,社里所有同仁都跑来问我。

    我一概回答:“对。”

    “真不干了?”

    “是的。”我说。

    有人愁眉苦脸。“走了,我们怎麽办?”

    我边收拾著私人物品,边回答:“一切如常,看稿子、排版、跟作家联系,以及加班。”

    “就这样?”

    “也许再聘一个新人进来。”我建议。

    “哪那麽简单,一个人抵两人用。”老编说。

    我笑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是吗?”

    “正是这个意思。亚树,我们舍不得。”

    沉吟片刻,我说:“我想换换新环境。”

    “已经找到新工作了吗?”有人问。

    “不,还没有。”我说:“但是不急。”我正好可以趁这段失业期间好好思考一下我的下一步要怎麽走。

    “既然不急,何必急著离开?也许可以帮帮忙,等我们找到新的人进来再走也还不迟。”

    我摇头。“不,现在走我才有剩馀价值,再晚,就会被压榨得不剩半点价值了。”

    大夥儿都笑了。“这没心肝的。”

    我低头笑笑。最後待在出版社的这天,我敞开胸怀来拥抱每一个人,因为我不知道当我走出这里,我还有没有机会再与他们相遇。

    越觉得人生无常,我就越看不开,想捉住的东西愈来愈多,心里总是想:即使短暂拥有,也是好的。

    曾经拥有与不曾拥有从来是两码子事。

    ※※※

    “我被录取了?”接到通知的时候,我差点反应不过来。

    “是的,齐小姐能抽空到公司来一趟吗?有一些合约上的细节需要讨论。”

    我回神过来,说:“喔,好的。”我看了看时间,问:“我下午大约三点左右过去可以吗?”

    “可以,我会通知上层,下午三点与会面。对了,恭喜得到这份工作。”

    “谢谢。”结束这通电话,我愣了好一会儿。

    我得到这份工作了!我很讶异。

    这是一份辛苦但薪水不薄的工作,那天去面试时,竞争者相当多,我只是抱著试试看的心态,并不奢望能雀屏中选。但很意外的,我居然被录取了。

    抱著可能是搞错了的心态,我回到电脑桌前,继续一篇未完成的短文。

    辞职以後,我还是离不开老本行,从事的仍是跟文字有关的工作。

    我帮一些杂志或报纸写补白的小型短文,由於我的外文能力还算可以,偶尔我也接一些译稿或口译的工作,不过都是很零散的,不固定,有时候多一些,有时候少一些。

    没有工作或是工作不赶的时候,我会到花莲去找雅各。

    雅各的村子里有许多会说故事的原住民长老。由於他们的文化正在失落,年轻一代中,懂原住民母语的人愈来愈少,口述的故事无法在现代社会里薪传,唯一流传的方法只有透过文字。

    但大部分老一辈的原住民所受的教育都不高,他们无法自己将故事记录下来。雅各计画要组织一个部落性质的文化委员会,澜沙是族里新一代的青年,受过国民教育,也懂他们的母语,我目前在他的协助下做一些记录和资料整理的事情,不支薪,但接受他们热情的款待。

    过去半年,一个月中,我大概就会有十天的时间待在他们那里。

    不完是在工作,有时候我会跟雅各借车,一个人开去七星潭附近,在那里听潮声、等日落、看星辰升起。

    在七星潭,海面上的北斗七星看起来比其他地方都要亮,有时候我看著看著,会不小心忘了时间。涨潮时,海水先漫到脚遑,我躺在沙滩上,心里一直存在著一个念头:就这样一直躺著吧,不要起来,让湖水将我带进海里。我反正孑然一身……但我总是在海水淹到大腿时就往回走,我常为此嘲笑我自己。我不够勇敢。

    现在这个工作已经告了一段落,第一套关於他们部落的祖先、神话故事以及史诗已经付梓。

    澜沙上个礼拜来台北看我时,送来了一套,现在正摆在我的书架上。

    他说现在花莲政府有意要编列经费,跟当地大学联合成立一个原住民文史工作室,有一连串的计画要进行,他是其中一个重要计画的主持人,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帮助工作室运作,当然,是支薪的。

    我笑了,我也拒绝了。

    听到我的拒绝,他一脸忧郁地说:“总是拒绝我。”

    我大

    笑出声,说:“我没有“总是”拒绝,只是忘了我答应过的那些事。”

    “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