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罪与罚 > 50 【无心人与多情客,皆是我】
    五月。

    聂铠再一次的停滞不前,就出现在五月。

    距离高考还有二十天。

    寒假过去以后,他一直心态良好,成绩稳步提升。

    可到了五月,距离高考之日越来越近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现在的程度,超常发挥也不过能上630分,距离南大的分数线还差一截——何况,他未必就能超常发挥。

    这样的水准一直没有得到突破,他已经连续三个星期没有任何进步了。

    聂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自我怀疑中。

    迫近的考期伴随着巨大的压力,让他心力交瘁。

    失眠、暴躁,他浑身都是压抑的戾气。就连对肖洱说话的语气都越来越不耐烦,在家里来来去去的动静都极大。

    这一切都看在肖洱眼中。

    早在聂铠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绪时,她就知道,这一天必将来临。

    他需要一场发泄。

    她思考着对策,带他一起去楼下慢跑、打篮球。

    可是聂铠比她想象中更加难以掌控。他不言不语,把情绪都收进心里,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却尽是火药味。

    直到那一天,肖洱提前下课,拎着鸡蛋和蔬菜去了三零一,在楼道里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她在门外站了一会,才掏钥匙开门。

    聂铠坐在书桌前发呆、转笔。

    肖洱站在他身边,平静地说:“抽烟了。”

    指尖的笔吧嗒一声掉落在桌面上。

    “抽了多久了?”

    聂铠长腿一踹,身体随着椅子一起往后一滑,椅子脚摩擦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说:“我心烦。抽烟能让我看得进去书。”

    “现在看进去了吗?”

    “……”

    “聂铠,现在的成绩上重点高校完没有问题。”肖洱淡声开口,却处处都在刺激他,“如果打算在南京上大学,其实有很多其他的选择。比如东南大学、河海大学、南京邮电大学、南京财经大学都可以……”

    “我为什么上不了南大!”

    他腾地站起来,俯视她。

    “肖洱,不能这么小看我。”

    “那预备我怎么看?”肖洱抬头直直地看他的眼睛,“聂铠,我难道能要求给我考个省状元回来?”

    肖洱不过是想刺激他发出心里的一把火,没料到这句话一说出口,聂铠却古怪地笑了。说不清那是什么意味,似乎是失落,又像是挫败。

    “笑什么。”

    肖洱心里一顿。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半晌没呼出来,重新坐回椅子里去:“走吧。”

    满屋寂静,落针可闻。

    他还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让她走?

    “聂铠,再说一遍。”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我说让……”

    聂铠扬声,却在一抬头看见肖洱发红的眼眶时生生刹住了。

    他心里放了台绞肉机似的,疼得要窒息。

    聂铠狠狠扭过头:“肖洱,我一点都不想耽误。”

    “耽误不耽误的,说了不算。”肖洱说,“我拿学校的一等奖学金和国家奖学金,这说明我能做到兼顾学习和。”

    他嗤笑一声:“是,这么牛逼。可我要拼了命,才能卡着分数线上们纡尊降贵选择的学校。”

    肖洱没有忽视他说的“们”。

    们,是指,她和谁?

    肖洱心头一动,说:“程阳来找过?”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她注意到聂铠浑身紧绷了一下。

    他眼中有敌意,有妒忌,更有不甘。

    “跟他认识?”聂铠半抬眼,看向肖洱,“怎么知道他来找过我。”

    “我一提到省状元,就要赶我走。”她说,“不是程阳来找过,还能是谁。”

    肖洱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成拳头。

    程阳,想干什么?

    “他都跟说了什么?”

    “没什么。叙旧。”

    聂铠闭了闭眼。

    程阳是寒假的一个午后跟他偶遇的,两人一起去吃了顿晚饭。

    他没跟程阳说自己的境况,也没什么可说。

    倒是程阳,将两人分开后的人生,竹筒倒豆子似的讲给他听。

    教科书式的成功人生。

    “省状元?牛逼啊。”聂铠毫不违心地赞他。

    “凑合凑合,我倒是很佩服我们学校另一个姑娘,跟我一届的。”程阳说,“我觉得她比我强,强很多。”

    “想追人家?”

    “当然想。”

    “靠,上啊。”聂铠说,“这条件,什么姑娘追不到?”

    “我还不够优秀,不好意思往人跟前凑。”

    “程阳这不像啊。”聂铠惊道,“什么人能让承认自己不够优秀?”

    “说起来,她好像就是转学后的高中毕业的,听说过这个人吗?她的名字叫肖洱。”

    聂铠不说话了。

    后来,程阳常常来找他,常常跟他说起肖洱。

    聂铠从另一个人,另一个爱慕肖洱的少年口中得知肖洱的机会不多。

    可正是这样,让他更加清楚而明确地看到自己和肖洱的差距。

    鸿沟一样。

    初时,他尚能强压下心头不适,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时间一长,少年心头积压的不悦与委屈日益膨胀,复读的压力便是最危险的发酵剂,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发酵成一团黑黢黢的火药粉末。

    只待一朝点燃,便一发不可收拾。

    而这一切,肖洱都不知道。

    “怎么,聂铠。受刺激了?”肖洱说,“才这么一个人跟说了几句话,就受刺激了?省状元算什么?明天我把中科大少年班的孩子拉到跟前来,是不是就不活了?”

    “肖洱,不用使激将法。”聂铠无所谓一笑,“我是受刺激了,我觉得挺没意思的。反正我也不可能考一个状元回来,还有二十天,我的成绩也不可能在短短二十天有什么突飞猛进。所以——就这样吧,就像说的,南京大学这么多,上哪所都行,干嘛非得是南大。”

    肖洱凝望着聂铠的侧脸。

    她知道聂铠说的话不是发自本心,可是他现在已经用厚重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了。

    因为程阳说的那些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混账话!

    她费尽心思,照顾呵护了几个月的聂铠,眼看就要采收硕果,怎么能被他三言两语妖言蛊惑?

    肖洱心底窜起一股火,恨不能现在就把程阳揪到面前。

    可是她深知,现在的重中之重,是聂铠。

    “跟我走。”肖洱伸手去拉他。

    “去哪?”聂铠皱眉,不耐地挥手。

    没挥开,她牢牢攥着他。

    漆黑的眸子望着他,像无边的黑洞,让人无法不沉沦。

    “跟我走。”肖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聂铠往外头拖。

    他不再挣了,怕伤了她,也怕他挣开了,两人真的再没有以后可言。

    肖洱带着聂铠离开三零一,坐上出租车去南京南站,又买了回小马市的长途汽车票。

    “这是做什么。”

    临时买的票,两人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聂铠叹口气,问肖洱:“在我身上花那多功夫,何苦呢?”

    肖洱摇头:“不苦。”

    聂铠微顿,将头扭向另一侧,不看她。

    也不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不舍。

    两人默默无声。

    车子开动,车后头颠簸剧烈,肖洱抬手,轻轻顺着胸口。

    她坐在窗边,想要开窗透透气,无奈窗户扣得太死,她用力去推也纹丝不动。

    胶着之时,聂铠伸手过来,挺轻巧地就把窗户打开了。

    “……”

    五月的晚风,吹得人有些凉意,可肖洱已经不难受了。

    车子上了高速,不再那么颠簸,肖洱竟然有了困意。

    她陷入浅眠之中,却意外觉得周身包裹着暖意。

    熟悉的温暖,会是谁?

    还能是谁。

    她潜意识里有了判断,于是放任自己,沉入更深的倦怠中。

    不知过了多久,车体一个猛烈的震颤惊醒了肖洱。

    原来已经下了高速。

    她从深眠中被拖回现实,本能地皱了皱脸,耳边却立刻传来轻柔的安抚声。

    “别怕,没事。”

    伴随着这一声,是一只宽厚的大掌在背心轻缓的摩挲。

    肖洱这才发觉,自己正侧坐在聂铠的腿上,被他搂抱在怀里。

    他环抱她的姿势就像抱着襁褓里的婴儿。

    耳侧便是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

    肖洱似是只被惊扰了一秒,很快又合上眼,泰然入睡。

    聂铠垂头看她,剥去不安与暴躁,只剩下满眼的温柔。

    公路上一辆夜车,带着两人渐行渐远。

    从小马市长途汽车站出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肖洱在路边拦下出租车。

    两人坐进去。

    肖洱:“师傅,去石林海滩。”

    聂铠周身一紧,下一秒就要拉车门:“我不去。”

    肖洱:“好,下车,我自己去。”

    “肖洱!别逼我。”他大声道。

    “我逼又怎么样?!”她的声音比他还大,“师傅,开车!”

    石林海滩是白雅洁被打捞上来的地方。

    聂铠眼圈发红,怒视着肖洱。

    肖洱不甘示弱,也回望着他。

    车里气氛剑拔弩张,司机师傅半句话没吭,把两人拉去了石林海滩。

    大晚上的,海滩一个人都没,不要出事才好。

    好心的司机开走车前,心里隐隐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