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铠和肖洱的交往非常顺利。
第一天约会以后,他们又出来过几次。
逛公园、去市图书馆、打球。
他们吃过海底捞、自助、日料、烧烤、披萨,也吃遍街头各种小吃。
除了要躲着可能遇见的熟人、老师,一切都朝着良好的方向发展而去。
像所有情侣一样。
甚至在图书馆的那一次,她站在书架边,伸手去够最高层的书,他帮她,还碰了她的手。
他不是没有碰过她。
但这不一样。
在图书馆,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在这种关系之下。
触碰就生了电,颤过心田。
他立刻喉头发紧,没话找话。
念着手里书本的名字:“《白夜行》?东野圭吾……日本人写的?”
肖洱点头:“推理。”
聂铠想起来她看《名侦探柯南》,以为是差不多性质的书。
随口问:“讲什么的?”
书肖洱还没看完,她说:“可能,跟赎罪与惩戒有关。”
聂铠挑挑眉,没太当一回事,他同她说这些,不过是觉得这个氛围很好。
不,非常好。
“是说凶手心存愧疚,开始赎罪吗?”
肖洱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问他:“相信吗,这世界上所有的罪过,都逃不过惩罚。”
她强调:“所有。”
聂铠看她说得认真,不由道:“谁来惩罚,天打雷劈?”
“假如没有天谴,也会有一个人,执行这一切。”
因与果,谁都逃不掉这个循环。
聂铠以为她说的是书的内容,就跟着她一起发散思维。
“那,执行这一切的人。岂不是也有罪过了?”
肖洱心中一动,望向聂铠。
“唉,鸳鸳相报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聂铠故作深沉地说。
……
后来肖洱终于看完了那本书,看到少年终于在阳光下死去。
那天她在书桌前呆坐了很久。
她突然觉得,这本书,也与守护有关。
*****
寒假就是短暂,还没觉得逍遥了几天,就快要开学了。
过年玩疯了,寒假作业没做的,抓紧时间在家补。
肖洱早已完成的作业成了抢手货。
今年肖长业和沈珺如没有带她出门旅行,他们说是姥姥今年身体不太好,不适合出门。
肖洱也就没多问。
白雅洁自那天之后,消停不少,可能真的是怕了。
毕竟——梦薇那一声聂铠叫得倍清楚,她不可能没听见。
只是不晓得,肖长业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和白雅洁的儿子在一个班。
他要是知道的话,会作何感想呢。
大概会觉得,而这个世界真是小吧。
呵,有些事情,或许不是巧合,而是冥冥中自由安排呢。
她注定要插手这件事情。
开学前三天,聂铠突然给肖洱打了电话。
倒不是约她出去。
他语气凝重,说:“最近和阮唐联系过吗。”
肖洱说:“她奶奶回家休养了,我最近没见过她。”
聂铠说:“柯岳明说他看见阮唐在一家酒吧打工。”
“说什么?”
柯岳明是爱好音乐之人,比起民谣,更喜欢摇滚。
他是“麋鹿”酒吧的常客。
因为酒吧每周一、周三、周六的驻唱是个摇滚歌手,业余但是迷人。
他就是在那里看见服务生阮唐的。
“这家酒吧挺乱的,但比起夜店要好很多。”柯岳明见到肖洱和聂铠的时候,莫名有些底气不足。
可能是面前两个人,气场都太强了。
他说:“我问了酒保,他说阮唐在那干了一段日子了。虽然只是服务生,但是毕竟那种地方,她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又是高中生,多不好……”
“那天她没看到我,我本来想去阻止,但她可能也不会听我的。我只好让小铠告诉了,们关系好,还是,还是劝劝她吧。万一被老师知道,可就惨了。”
胡闹。
肖洱自然明白,阮唐为什么现在去酒吧打工。
她未成年,又需要大笔的钱,想来收入高她又能去的地方也就这些不正规场所。
肖洱在心里盘算,该怎么处理。
她已经跟她把话说到了份上,阮唐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
现在她做了这个选择,可能,不是一时冲动。
肖洱让柯岳明带自己和聂铠去“麋鹿”酒吧。
柯岳明忐忑:“去找阮唐?”
肖洱:“去听歌。”
“啊?”
聂铠明白肖洱的意思,这么直接过去找人,阮唐可能会觉得难堪。
周五,傍晚六点。
肖洱给书法课老师打了电话,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能去上课了。
“麋鹿”酒吧六点以后才正式营业,可肖洱晚上不能太晚回家。
除非——那天她上书法课。
酒吧就在市中心那条繁华的商业街街角的巷落里。
没有放肆的灯牌,就孤零零一个院子,门口立一块木板,写着麋鹿,歪得七零八落。
院中聚集着抽烟喝酒撸串打牌的青年。
这些巷落肖洱很熟悉,她每周都要路过。
不久以前,聂铠还在这里英雄救美。
她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但聂铠似乎不陌生。
肖洱想起他在南京夫子庙的静吧里,自弹自唱的歌。
《一生有》。
那时候,她接近他,不过想知道更多白雅洁的消息。
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吧。
但是,不能回头了。
她也不想回头。
聂铠挺拔干净,穿着版型很正的长风衣,穿梭在一帮非主流中,格格不入。
肖洱跟在他身后,发现周围不少人抬眼看他。
其中有个朋克装打扮的女人。
很眼熟。
肖洱记忆力不错,马上就想起来,在医院外的奶茶店曾见过她。
那时候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他们对聂铠指指点点。
大概是认识。
这一次,那女人身边人不少。
吵吵闹闹的,加上灯光昏暗,肖洱看不出那天的男人在不在。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卡座,点了几杯鸡尾酒。
柯岳明把拉链拉到下巴,头直往里缩。
语气中带着奇异的激动,对肖洱说:“我们是不是不能让阮唐发现我们的身份?然后打她个措手不及?”
肖洱:“……”
聂铠没听柯岳明说话,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真难听。”
肖洱愣了会,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正在酒吧中央舞台上唱歌的驻唱歌手。
肖洱心念微动,淡声接上:“那去唱啊。”
聂铠最受不得她的激将。
“唱就唱。想听什么?”
“《烟花易冷》。”
肖洱平时听歌不多,小众的都没听过,周杰伦算是首选。
聂铠扬眉:“没问题。”
也不知道他蹿上台说了些什么,很快女歌手就把话筒交给了他,还帮他去点歌机那里点歌。
肖洱想,还能说什么,□□。
这首歌配乐清浅寡淡,大半靠清唱。
好在聂铠的声音条件极佳。
流行歌,可古典意味浓郁。聂铠用擅长的民谣唱法,声音清冽醇厚,咬字清晰,尾音婉转,别有一番韵味。
他的演唱立刻引来在场客人的追捧。
被挤下去的歌手看聂铠的眼里有闪烁的光,听着听着,跟着唱起来。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始终一个人
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
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仍守着孤城
城郊牧笛声落在那座野村
缘份落地生根是我们”
柯岳明在肖洱耳边说:“聂铠这形象,这嗓子,要是混娱乐圈,简直了。一准迷死万千少女啊。”
肖洱像没听见,随手端起桌上的蓝色夏威夷喝了一口。
“哎,这是聂铠的!他说不能喝酒的,的果汁在这。”
肖洱瞥他一眼:“有意见?”
柯岳明吞了口口水,噤声了。
柯岳明的话没错。
因为一曲终了,很快就有人起哄让他再唱。
大多都是少……女。
聂铠忘了这次过来的初衷,唱得挺过瘾,远远冲肖洱和柯岳明挥了挥手。
再朝已经化身为人肉点歌机的驻唱打个响指,报上一串歌名。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人多起来,夜场开始进入小高|潮。
dj帮衬着聂铠,调音打光,跟开小型演唱会似的。
年轻的男女围着舞台跳起舞来——其实不算舞,充其量是左右摇摆。
聂铠在唱一首英文歌,节奏极快,而他游刃有余地把控着。
rap部分开始的时候,整个场面开始失控。
“我的天!这还是我认识的聂铠吗!”
柯岳明兴奋起来,屁股难以再和沙发亲热。他站起身子,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尖叫。
肖洱的耳膜一跳一跳的。
她坐在距离聂铠非常遥远的座位上,目光安静,凝望着他。
场气氛嗨爆,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在聂铠的引领下扭动腰肢,会或不会的,都哼唱着。
群魔乱舞,而他是他们的魔王。
有些人,生来就属于舞台。
这时候,有人带头走上舞台,一举手掀翻了聂铠手里的话筒。
跟着,一脚踹在上头。
毫无预兆。
嗡的一声,音箱发出难听而尖锐的噪音。
所有人都懵了,愣愣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肖洱腾地站起来。
她看见为首的,是一个男人,他身边站着刚刚的朋克装女人。
聂铠被突然打扰,有些踉跄。
他很快站稳,借着酒吧里晃动的光望着来人。
肖洱离得远,听不见他说了什么,看他表情,像是深恶痛绝。
来人很危险。
肖洱的潜意识迅速作出判断。
“什么情况?”柯岳明怔怔的。
可是突然间,他脸色大变!
“是那天的人!”
柯岳明神色慌张地转向肖洱,口齿都不太伶俐。
“是那天在巷子里,欺负咱们学校女孩的人!被打跑的时候,他们说要带人来弄死聂铠!当时,当时就有那个女的!”
他话音未落,伴随着尖叫声,东西落地声,舞台那边已经开始打了起来!
“我……我,我得去帮他!”
柯岳明身子直颤,他伸手去拿隔壁桌上的啤酒瓶。
肖洱厉声道:“帮什么?他们有那么多人!”
“难道看着聂铠被打?”
聂铠确实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捉起来。
肖洱的视线在人群中急速逡巡。
她很快就看到了阮唐——正傻愣愣地站在一处,望着混乱的中央舞台。
肖洱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见阮唐回神似的,接着大步冲了过去。
“有话好好说!们干什么呢!”
“是阮唐!”
柯岳明一见小姑娘跑过去,顾不得许多,也加入了战局。
笨蛋。
肖洱在心里说。
她想起之前的那张名片,是那个眼镜男协警给她的,号码她存过。
她立刻拿起手机。
柯岳明半护着阮唐,频频挨揍。
“在这做什么?带她走!”聂铠一看见他们俩,怒了,吼道,“别让小洱靠近!”
阮唐一时头发热冲过来,这时候被东拉西扯推来搡去,偶尔身上还落上一两拳头。
她怕极了,听见聂铠说道肖洱的名字,心里生出希望来。
“小洱?她也在?”
一截凳子腿砸过来,聂铠无暇顾及他们,急急闪避仍是挨了一下。
他吃痛:“操!”
接着,弹身而起,就着来人,不管不顾地挥拳反击。
一阵撕扯扭打。
叮铃咣当的响声后,酒吧里客人走得差不多,酒保和工作人员都晓得寻衅之人的来头,没人敢惹。
朋克装的女人见聂铠如此嚣张善战,去打一边稍显弱势的阮唐和柯岳明的主意。
她以为阮唐是聂铠的女朋友,便从两人后头绕过去,伸手要去扯阮唐的头发。
“哎呀!”
一声女人尖锐的惨叫。
正在缠斗的几人都愣了愣神。
一转头,看见朋克装五官扭曲半蹲在地上,一把秀发在一个小姑娘手里紧紧握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肖洱在她下手对付阮唐之前,先动了手。
“肖洱!”
聂铠气急败坏,不管不顾地就朝她跑来,却被三人同时绊住。
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看着朋克装和那个带头的男人。
阮唐的眼泪滚落,可怜兮兮地跑到肖洱身后去。
“贱女人!啊!放开!放开我!疼!”
朋克装没料到肖洱手劲这么大,越挣扎头皮越撕扯般的痛。
她哭叫:“涛哥!快来救我!”
被喊作涛哥的男人眯眼望着肖洱,眼里神色危险。
“把她放了。”
肖洱伸出另一只手。
亮晶晶的一晃,聂铠看见她手里的碎玻璃片。
肖洱把玻璃碎片贴在女人脸颊边上。
“涛哥是吗。”
她开口,声音清冷异常,在这个失控者远多过镇定者的场合,显得尤为诡异。
“现在是谁在跟谁谈条件?”
柯岳明身子微颤,就是这样!
就是肖洱这股可怕的镇定劲儿,在辩论场上,所有人都面红耳赤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所以他们才会叫她,幽灵修罗!
“这个疯子!敢,敢对我的脸做什么,我让人操——啊!”
肖洱的手腕微微下沉,女人立刻不敢再说了。
“我刚刚报了警。所以涛哥看,咱们是这么耗着等到警|察过来。还是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涛哥突然笑了一下。盯着肖洱。
“小丫头,觉得我怕警|察是么。”
肖洱毫不动摇,说:“看来是选择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