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天师执位 > 161 双劫 4
    随着话声,一个颀长身影从外面很悠闲地走进来,俊俏清雅的男子,容貌跟裴玲有点像,虽然没有她艳丽,却另有番优雅闲情,一头略长的棕色发丝,带着属于艺术家的气息,这个人应该就是裴家次子裴少言了。

    裴少言跟裴炎虽然是兄弟,不过一点都不像,他没有裴炎的霸气刻薄,举手投足中带着艺术家的优雅,甚至还有种属于修道者的空灵,让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显得很柔和,张玄一看到他,第一时间就觉得他是裴家唯一能让自己有好感的人。

    可惜裴少言下一刻就打破了张玄的幻想,走到大家面前,眉头挑起,看着坐在对面的父亲。

    “我很忙,这么急着叫我回来干什么?”

    很清亮的音线,可惜话锋过于尖锐,不像是孩子对长辈该用的语气,尤其还是在有外人的场合下,即使是倨傲不凡的裴炎,刚才跟父亲说话时也没这么放肆。

    张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那所谓的好感度绝对是假象,裴家上下除了小满,没一个让人感觉舒服,裴玲其实还好,但张玄早把她归于隐形情敌,当然不会给她好印象分。

    “叫回来的是我。”裴炎替父亲做了回答,他似乎也不喜欢裴少言这副态度,眉头不经意地微蹙,说:“家里来了客人,有些事需要同意。”

    “什么事需要我同意?们这么多人还做不了主吗?”

    裴少言侧身,把目光转向旁边的聂行风和张玄,忽然一笑:“咦,这不是聂氏财团的总裁大人吗?怎么有空带的情人来我家拜访?”

    大厅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聂行风今天是以朋友的身分随张玄来的,裴家的人也没多加询问,虽然他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跟张玄的关系,但他不很喜欢裴少言这种轻佻的语调。

    “是我拜托学长和张玄先生来解决家里那些怪事件的。”

    见气氛突然紧张起来,裴玲连忙上前打圆场,将自己委托左天侦探社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最后说:“不在,那边的房子没法打开,所以大哥特意叫回来,工作的事慢慢来,突然间接手,不适应是难免的,正好借回家调节一下。”

    裴玲是裴少言的亲姐姐,对于她的话,裴少言难得的没反驳,眼帘微垂,聂行风看得清楚,他似乎在不安,但随即便抬起眼帘,微微笑起来,满不在乎地说:“姐越来越迷信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请了那么多人回来,有哪个解决问题了?”

    “这次不同,张先生很厉害,连小满的眼睛都是他治好的。”

    听裴玲夸大其词,张玄微微苦笑,裴少言斜乜了他一眼,忽然一笑:“他哪里厉害?不过是个靠人养活的小白脸,们不是最讨厌男人的那种关系吗?这次居然为了捉鬼连这个都不在乎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说刚才的气氛是僵硬的话,那么现在就完是低气压的极限了,大厅里静得连落根针都能清楚听到,正在逗弟弟玩的大宝二宝都感觉到不对,静下来,悄悄看大家。

    “混账,是怎么说话的!”

    发火的是裴天成,显然裴少言这句话阴损得让他面子上挂不住了,拐杖用力捣了下地面,以示自己的气愤,裴夫人急忙帮他拍后背,劝道:“有话慢慢说,身体不好,别气坏了身子。”

    她说完,又很抱歉地对聂行风说:“对不起,聂先生,我们家少言是搞艺术的,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其实没什么坏心思,您别见怪。”

    聂行风阴沉着脸不做声。

    事实上他已经不想再忍了,他现在明白了从进门后这里每个人无形中散发出的排斥感是怎么回事了,这其实不重要,他也不会为此放在心上,但不等于说他会放任别人随意羞辱张玄,连他自己都从来不舍得对张玄说句重话,更何况别人。

    抬眼看张玄,准备直接告辞走人,却见他冲自己眨眨蓝瞳,瞳光里的淡然扫开了淤积在聂行风心中的闷气,跟张玄心有灵犀,他知道那是让他稍安勿躁的意思,于是没说话,把接下来的事交给张玄处理。

    裴玲直给裴少言使眼色,可惜裴少言根本不理睬,踱到沙发前坐下,随口说:“我哪有说错?们不是一直说那种人最恶心吗?原来跟怕死相比,恶心这种事也是可以忍受的。”

    最后一个尾音拖得很长,如果换一种场合,或许会带出柔和的感觉,但此刻却让主人想要表达的不屑之情一览无余,裴炎终于忍不住了,喝道:“怎么可以对客人这么无礼,马上给聂先生道歉!”

    “大哥,怎么不让我给这位张玄先生道歉?”

    裴少言根本没把裴炎的恼怒放在心里,嗤的一声冷笑:“是因为不敢得罪在商界赫赫有名的聂氏总裁吧?至于他的这位情人,或许包养几天就被厌倦踢开了,他的感受根本不重要对不对?”

    略带调侃的话语,却透满了犀利,被说中心事,裴炎整张脸都黑了,祁正阳在旁边越听越不对,瞅瞅聂行风的脸色,他对聂行风的个性很了解,看似温和沉静,不露锋芒,但一旦触及了底线,那绝对出手不留情,当年在学校他就早领教过了,所以他刚才挤兑归挤兑,但真正过分的话可不敢说,谁想小舅子生猛到这个程度,敢直接把这么大不敬的话挑出来。

    祁正阳清清嗓子,端量着想过去打个圆场,张玄已先他一步走到了裴少言面前,他感觉到聂行风的不悦,还有属于戾狐的怒气也传了过来,生怕自己再不说话,照葡萄酸的脾气,可能一气之下把裴少言踹出去,所以还是自己亲自出马吧,毕竟裴家是这次案子的雇主,闹得太僵对彼此都没好处。

    裴少言似乎没想到被议论的主角会直接跟自己对上,他表情微微绷紧,看着张玄一直走到自己面前,不得不说,这个男子有着异常出众的容貌,蓝瞳深邃,在笑吟吟的表情下有种令人惊艳的美,作为一名画者,裴少言跟所有搞艺术的人一样,执着于各种美好的事物,而对方的这份美好则让他无措,甚至让他后悔自己的犀利说辞,他其实并没真的那样想,甚至,他要攻击的对象也不是张玄。

    “说错了三点,裴先生。”

    张玄微笑看他,看出了这个人并非表现得那样牙尖嘴利,视线在跟自己对上时还有那么点的懊悔,张玄突然感觉有趣起来,于是好心地解释:“第一,我只喜欢我家董事长一个人,不管他是男是女;第二,他这只金龟是镀金的,现在可以说是我包养他;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永远不会厌倦踢开我,生生世世都不会!”

    张玄的声线很平淡,似乎只是在阐明一个事实,但那份自信透过温和话声毫无保留地传达给裴少言,他不知道对方怎么会那么自信,但很明显,他原本的犀利气势被对方的自信击得溃不成军。

    看着裴少言的眼神很狼狈地移到一边,聂行风笑了,看来他不需要为张玄做任何庇护,因为他足可以抵挡一面,甚至做得比自己更好。

    张玄蓝眸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圈,所有人都被他的大胆发言震住了,一个个呆愣着不知该怎样把话题接下去,张玄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最后看向裴少言,微笑说:“闲话说完了,还是请裴先生带我去闹鬼的地方看看吧,我拿了订金,是来做事的,至于我的私生活,如果有兴趣,我们可以回头再聊。”

    裴少言现在已经完败在了张玄的气势下,回过神,什么话都没说,站起身往外走,张玄向聂行风甩了下头,示意自己要过去做事了。

    僵硬的气氛随着裴少言的离开暂时缓和了下来,裴炎阴沉着脸随即跟上,裴玲夫妇也跟在后面,聂行风正要一起去,一直沉默的裴天成突然说:“聂先生,听说在古董鉴赏方面颇有心得,我刚收藏了一对宋瓷,能否帮我看一看呢?”

    聂行风脚步微微一滞,张玄听到了裴天成的话,转身对聂行风说:“那去看古董吧,反正捉鬼这种事去了也帮不上忙。”

    葡萄酸喜欢凑热闹,提着小满的小竹篮也跟了过去,另外两个小家伙也跟着他,只有裴夫人依旧坐在沙发上,似乎对所谓的捉鬼之事兴致缺缺,聂行风问她:“裴夫人不一起去看看吗?”

    女人笑了,“老实说我结婚之前,一直留洋国外,这些驱鬼捉妖的事我其实是不信的,不过我家老爷很在意,所以才请们来,为求个平安,我也就顺着他了。”

    她抬起手腕,以相当优雅的姿势看看表,“我约了朋友吃午餐,要离开了,聂先生您请自便。”

    一直生活在国外,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人的确很难相信鬼神之说,聂行风想起自己最初对张玄的捉鬼论调也同样的深恶痛绝,而且裴少言不是裴夫人所生,他房子闹鬼裴夫人更不会太在意。

    裴夫人走后,聂行风随裴天成去他的收藏室,裴天成身体看起来很差,拄拐走路都走得很慢,到了收藏室,聂行风见里面摆放了不少古董字画,虽然无法跟爷爷的收藏相比,但就数量来说,这一室古董的价值颇为可观。

    裴天成把聂行风引到桌案前,桌上摆着一对宋瓷花瓶,瓷器纹络鲜明,底辉游离,看得出是套好瓷,但聂行风没兴趣,淡淡问:“裴先生特意把我叫过来,不是为了鉴赏一对瓷瓶吧?”

    “听说令祖父对古董很有研究,聂先生耳濡目染,一定眼光独到,所以我想听听的高见。”

    “听说的未必属实。”聂行风一语双关地说:“与其听别人的心得,不如相信自己的眼光。”

    “高明。”裴天成一直板着的脸孔略略舒缓,看聂行风的眼神里透出欣赏之色,问:“那不知聂先生对鬼神之说怎么看?也看到了,我的家人都不信鬼神,那么认为这世上是否真有鬼?”

    “当然有。”聂行风莞尔一笑:“如果只有人,而不存在鬼神,那这个世界不是太寂寞了吗?”

    裴天成一愣,一时间似乎无法琢磨出聂行风的这句话究竟是玩笑,还是真这么认为,愣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想法真有趣,不知聂老先生是否也这么认为?”

    “爷爷怎么认为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不管我的判断怎样,他老人家都会给予鼓励。”

    裴天成表情黯淡下来,眼帘垂着,沉默了好久才叹了口气,说:“其实作为父母,又有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女生活平安快乐呢?”

    话里有话,聂行风眉头微挑,不知裴天成在感叹什么,不过他没多问,而是随口跟裴天成聊些古董经,偶尔裴天成会问一些融合家人关系的私人问题,聂行风看出他是在为两个儿子烦恼,便随意聊了下自己的看法,裴天成似乎还想问张玄的事,几次都把话题带到张玄身上,但可能是顾忌聂行风的心情,很快又把话题岔了过去,聂行风也只当不知道。

    聊了一会儿,聂行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道了声失礼,走到一旁打开接听,来电话的是秘书李婷,跟他说高层管理者发现公司股市突然毫无预兆地大幅度下滑,怀疑有人暗中操纵股盘,问他是否马上过来看一下大家做的情报分析。

    聂行风答应了,说了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让李婷安排司机过来接他,挂了电话后,他对裴天成说:“不好意思,我公司有急事,要先离开,我去跟张玄说一声。”

    裴天成点点头,送他出去,说:“很在乎他。”

    刚才张玄对着裴少言的胡说八道裴天成并不信,如果聂行风只是镀金的金龟,那这世上就再没有有钱人了,端看那辆跑车的豪华程度就知道它是属于聂行风的,不过他有急事却不开走,而是让司机来接,从中可见他对张玄的体贴程度。

    出于一些私人感情,裴天成对同性极度的深恶痛绝,却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确很般配,而聂行风的那份在意也让他对同性所抱的成见略微降低,送聂行风走出收藏室时,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会长久吗?”如果是两个男人的情?

    后面的话裴天成没有说,他知道以聂行风的聪明应该明白,果然,听了这句话,聂行风笑了笑,说:“会,只要有信心。”

    裴天成会在意这件事一定有他的原因,希望自己的答案可以令他满意,聂行风说完后,告辞离开,裴天成站在收藏室的门口,看着聂行风下楼的背影,眼里若有所思。

    聂行风来到隔壁的那栋楼,就见葡萄酸拎着放小满的小竹篮在门口转悠,身边还跟着大宝二宝,对于这个极度喜欢睡觉的弟弟,两个孩子把他当成了小玩偶,不时戳戳捏捏他。

    这里风景很好,周围是一大片草坪,楼房周围还种着各种花草,不过因为是冬季,花都凋零了,还好有草丛围绕,不会给人风景单调的感觉。

    “怎么在外边?”

    照葡萄酸喜欢凑热闹的个性,聂行风觉得他只在门外看风景非常诡异。

    “这房子里有问题。”葡萄酸轻轻晃了下小竹篮,对聂行风小声说:“虽然我没感觉到古怪,不过小满一进去就哭个不停,知道小满的体质非常敏感,他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可惜说不出来。”

    聂行风抬头看看这栋建筑得很豪华的洋楼,楼房跟主楼建得一样气派,里面却只住了裴少言一个人,这其实也是一种孤独吧?小满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氛围。

    “小满最近身体怎么样?”

    “很好啊,吃了睡,睡了吃,别看身子没长大,其实已经会说不少话了,不过他很懒,不喜欢的时候,怎么逗他都不说,尤其在外人面前。”

    说到这里,葡萄酸赌气似的伸手戳戳宝宝胖乎乎的脸颊,宝宝醒了,看着他一个劲儿的傻笑,墨瞳在阳光下散出漂亮的神采,他的阴瞳体质已经完治愈了,看到聂行风,小手伸出来,向他很亲热地摇呀摇,看得出即使回魂让小满失去了记忆,但潜意识里依然对曾经熟悉的人抱有好感。

    聂行风笑了,只要大家都过得开心,所谓记忆什么的其实根本不重要。

    “带孩子很辛苦。”尤其是对原本玩性很大的小戾狐来说。

    “也不是啊,跟养只小宠物狗没什么区别,小满,汪一下。”

    葡萄酸给小满打了个响指,小满果然汪了一声,大宝二宝在旁边被逗得咯咯直笑,小满也跟着笑,葡萄酸很自豪地问聂行风,“怎么样?都是我训练的。”

    聂行风无语了,他就知道,不该对葡萄酸的教育抱太大希望。

    “我进去看一下,们玩。”

    聂行风走进房里时,还听到身后葡萄酸很开心地继续训练:“小满,喵喵。”

    是不是该跟裴玲说说,让她多看看宝宝,免得小满一直被小狐狸的胡闹教育荼毒。

    走进楼房里,佣人引他来到二楼,张玄正领着裴家兄妹四处转悠,裴少言却不在,张玄看到聂行风,扬扬手,聂行风走过去跟他说自己临时有事,要回公司。

    “好啊,反正捉鬼也要晚上,我今晚住这里,董事长下班后直接回家就好,回头我给电话。”

    张玄交待的像相处已久的老夫老妻,在他身后的裴家兄妹听着有些尴尬,聂行风却无视他们的表情,微笑应下了,问:“裴先生呢?”

    “去画室了,说要赶稿,有裴总裁陪同也一样。”

    张玄笑着看看裴炎,后者很冷淡地说:“希望今晚能顺利捉到鬼。”

    说完便自行离开了,裴玲很尴尬地说:“们别介意,我大哥一直是这样的,对谁都是这个态度。”

    “美女,只要能付足酬金,态度什么的不重要。”

    “没问题,那就拜托了。”

    裴玲显然还想跟聂行风多聊一会儿,但张玄现在的态度很明显是在暗示她离开,很不明白当初那个冷峻沉静的学长怎么会被训练得这么服服帖帖,她无奈地耸耸肩,拉祁正阳先下楼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张玄才带聂行风下楼,聂行风打量四周,室内通气不太好,给人的整体感觉就是很阴凉,但并没有太重的阴气,所以葡萄酸才说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这里有闹过鬼的迹象吗?”聂行风问。

    “阴气不重,但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这栋房子哪里有怪怪的。”张玄皱眉说。

    他的通灵感现在已经算很灵敏了,有感觉到阴气,但又觉得阴气好像被压制住了,所以从理论上说不会给人带来什么伤害,看裴少言的气色就知道,除了肤色略微苍白些外,没有被阴气侵蚀的征兆,整栋楼房也是按照福泽子孙的八卦方位排列的,所以张玄倾向于可能是偶尔经过或稍作停顿的游魂,应该不会伤害到人。

    聂行风也是这么感觉,两人来到楼外,来接他的车已经停在了外面,张玄问:“公司没什么大问题吧?”

    “有也没关系,总会有解决办法的。”聂行风笑了笑,又说:“裴家人的关系看来很复杂,其实不一定要勉强自己接这笔生意。”

    “什么时候看我做过勉强自己的事?”张玄斜瞥他,冷笑:“倒是啊,听说当年在学校很受欢迎,说起来我到底是第几任情人啊?”

    聂行风突然觉得放祁正阳和裴玲跟张玄在一起,似乎大大的不妙,当年他虽说没有什么放浪行为,但八卦这东西,最擅长的不就是莫须有吗?

    “别听他们胡说,我当时专心学业,只交过一位女友,也很快就分手了。”

    “可是大家都说是大众情人。”

    “大家也都这样说。”

    张玄没话说了,走过去,帮聂行风把车门打开,做了个请上车的动作。

    聂行风坐上车,落下车窗,说:“晚上做事小心点。”

    “放心吧,我会多搜集一些的八卦,所以,招财猫,别想轻松蒙混过关。”

    张玄说完,突然凑过来,亲了他脸颊一下,然后退开,一脸恶作剧后得意的笑,聂行风拿他没办法,他知道张玄是故意做给裴家人看的。

    “那一定会很失望。”他说。

    张玄目送车开远,突然转头看向二楼某个房间,玻璃窗后,裴少言正冷眼看着他们的互动,见自己被发现了,他猛地一扯窗帘,撤开身,坐回画板前。

    画室很大,四壁挂满了他的画稿作品,他现在正在画一幅地铁站门口的风景图,裴少言抬起画笔,想点缀几颗零星雨点,手却在落笔时停下了,怔怔注视着图画,突然手一掷,画笔被主人毫不留情地摔到了地上,滚了滚,落到了角落里。

    裴少言往椅背上重重一靠,头微微低下,双手□□发丝,发泄似的揪住头发用力拽,喘息声重重地发出来,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发泄长期积压在心中的愤懑。

    外面传来轻轻敲门声,裴少言置若罔闻,他现在心情极度烦躁,不想见任何人,不过敲门声锲而不舍地一直响下去,裴少言终于忍不住了,大吼:“别吵,我在作画!”

    “为了完满完成这次的任务,我需要了解这里所有房间结构,请合作。”张玄在外面轻声说。

    即使没看到人,裴少言也能想象出那个俊美的男子此刻正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墙上的闲静模样,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我作画时不喜欢被打扰,家人都知道,这里也不会有人进来。”

    言下之意,这里没什么好查的,请他马上离开。

    张玄已经习惯了裴少言的冷淡,无视他潜在的拒绝,笑嘻嘻走进来,“可是说不定那是个风雅鬼,就喜欢画室这类地方啊。”

    他这句本来是说笑,却发现裴少言脸色立刻变了,这位年轻男子显然不太跟外界交往,喜怒都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眼瞳有些发红,跟刚才在大厅相比,他看上去突然间整个人憔悴了很多,连那份锋芒毕露的气息也淡下了。

    张玄立刻把目光转向画室,这里一定有古怪,要不怎么好好的一个人会突然变化这么大?不过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画室有什么不妥,充其量颜料味浓了些,看到了滚落在角落里的画笔,他走上前捡起来,放回画板前,转头看裴少言。

    “好像并没在作画。”

    “什么?”

    “作为一个画者,画笔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永远不会把画笔抛开,就像对天师来说,道符永不离手一样。”

    “是管秃毛的笔,我准备扔掉的。”

    裴少言的画室很整洁,就像他这个人,清雅大方,这样的人即使对于不用的笔,也不会随手弃之,不过张玄懒得戳穿这个明显的谎言,他是来捉鬼的,其他的事,没钱赚,他才懒得管。

    “我刚才听姐姐说,现在在公司上班,似乎很忙,还有时间画画吗?”

    张玄打量着那幅地铁雨景,画得很写实,雾蒙蒙的雨天,在雨中疾奔的车辆背景给人一种如临其境的灵气,但中间却空了一大片,似乎最主要的东西忘了画上,像龙未点睛,让人遗憾。

    “现在画画是业余爱好了,有空的话就会画两笔。”裴少言在旁边解释。

    张玄不懂画,不过从图画的着色和比例排列看,应该不是新作,他听说艺术家如果有灵感,会睡到半夜爬起来完成作品,从裴少言对作画的用心程度来看,他应该也属于那类人,而不是一幅画画了很久,连最主要的人物都没画上去。

    是没时间画?还是不想去画?

    裴少言低头整理画笔时,张玄看到一块雨滴状的玉坠从他衣领下掉出来,很漂亮的血玉,透着修道者的灵气加持,在血玉周围护成一道淡淡的灵韵雾霭。

    张玄一眼就看出那血玉出处非凡,有它护身,愈病避祸,还能加持佩戴者的灵气,难怪最初看到他时,就觉得他身透满灵气,让身为修道者的自己对他有好感,原来都出于这块血玉的功效,就不知道是谁这么厉害,拿得出这么贵重的辟邪物。

    “的玉坠很漂亮。”

    被称赞,裴少言眼神黯了黯,下意识地伸手把玉坠塞回领口里,张玄又问:“在哪买的?我很喜欢这些饰物,也想买一个。”

    “忘记了,很久以前买的。”裴少言回应得很冷淡,显然不想多说。

    张玄只好把目光移到其他完成的作品上,裴少言的画路很宽,人物山水,还有动物素描,应有尽有,一个个神态可掬的形象呈现在画中,由主人灵动的手勾勒,而汇成完美的艺术作品,张玄站在画室里,可以感觉到这里的雅静,裴少言作画时心境应该也是很平和的,所以他才能赋予图画宁静的气息。

    “的画很漂亮。”他由衷地说:“我虽然不懂画,但很喜欢画的这种感觉。”

    “是吗?”

    没有人能忽略自己的作品被称赞时所感受到的荣耀,裴少言的心情明显因为张玄的恭维好了很多,但随即便幽幽叹了口气。

    “可惜我的家人都不喜欢,他们说画画只是打发时间的娱乐,登不上大雅之堂。”

    听起来似乎卖得不好,否则裴少言就不必这么感叹了,不过他很幸运的有个可以支撑他艺术生涯的家底,张玄说:“天才都是寂寞的,那个什么高不是一直不被人欣赏,死后反而大卖吗?”

    “梵高。”

    裴少言笑了,带着属于艺术家的优雅,让人无法有被嘲笑的不快。

    张玄挠挠头,好吧,他承认,那些画家的名字比整篇驱鬼符咒更难记,为了避免尴尬,他把目光转到别处,堆放在角落里的几幅画架上。

    画架上垂着白布,无法看到里面的图画,张玄走过去想掀开来看,却发现白布四角被图钉钉住了,他奇怪地看裴少言。

    “为什么要遮住画?”

    “早年的作品,画笔太稚嫩,怕被人看到嗤笑。”

    “送我一幅吧?”

    裴少言一怔,张玄又说:“等将来成了画坛名家,就算是早期作品价值也会飙升,我要早些投资才行。”

    “这些画不行,如果喜欢,回头我另外画一幅给,不过可能要等久一些,因为我近期刚接手公司,会很忙。”

    “的爱好不是画画吗?”

    “理想不能当饭吃,没有金钱基础,一切都是空谈。”

    话题转回到现实中,裴少言笑容淡下了,似乎并不想多提。

    张玄眼眸转了转,裴天成看起来身子骨不是很健壮,公司由裴炎一人把持,如果将来裴炎完接手公司的话,可能裴少言的艺术理想就不能再坚持下去了,也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才不得不接手家族生意。

    一个念头突然从眼前闪过,张玄很八点档地想,那些鬼怪难道是裴炎搞来的?

    “慢慢画吧,我去其他房间走走。”

    在这里没查到什么,裴少言又态度疏离,张玄聪明地选择走人,走到门口时,裴少言突然叫住他,踌躇了一下后,说:“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不是针对,希望不要介意。”

    张玄一怔,随即明白裴少言是在为刚才的出言不逊道歉,他笑了笑:“是很刻薄,换了以前的我,早就没命了。”

    裴少言吃惊地看他,张玄又笑着说:“不过很幸运,我现在已经不计较这种事了,这世上除了我家董事长,没人有资格值得我生气。”

    那一刹那,裴少言有种错觉,站在眼前的这个人身都散发着逼人的傲气,震慑霸道的气焰,即使张玄关上了门,他还无法从对方带来的气场中回过神来。

    他们的确很般配,坐在椅子上,裴少言不无羡慕地想,眼神有些空洞,思绪沉入往事的回忆中,好半天才清醒过来,起身走到被蒙了白布的画板前,伸手揭下图钉,将布帘掀了起来。

    布帏后是一幅淡雅的工笔人物画像,画中一身西装的男子正含笑看着他,那是幅近景画,他可以清楚看到男子眼瞳里画着的自己的倒影。

    “如果想杀我,就快些来吧,我已经等很久了。”

    裴少言眼瞳迷离,轻声说着,俯身吻在了画像中男子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