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于婧惯例为俞靖端去咖啡的时候，俞靖端起来喝了一口，抬头对她说：“谢谢，粥很好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这个笑让于婧知道，他不是口误，而是在指昨晚的事。
于婧不知怎么的脸一红，迅速说了声“不客气”便溜回办公室，完了又懊恼，明明就没发生什么，被她弄得好像有什么似的。
没过多久，座机响起，前台说有位姓毛的小姐找俞总，想必是毛雨，于婧将电话放在一旁，出去问俞靖：“毛小姐在外面，要让她进来吗？”
她观察俞靖的神色，他似乎没想到毛雨会到公司来，怔了一瞬，然后垂着头想了一会儿，轻轻地发出“嗯”的一声。
“带她到俞总办公室吧。”于婧回去告知前台后，识趣地拿着已经盛满的水杯出去，正好看到毛雨被人带着过来。她的妆容要比往常浓一些，尤其是眼睛，气色远远看着还不错，但近看就能发现是化妆化出来的。
昨晚，她一定不好过吧。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于婧心不在焉地把杯子的水倒了又盛，止不住地去想她们在里面会说些什么，比金钱更难抵抗的诱惑大概就是好奇心了。不过，她做秘书这阵子学会的一个心得是，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也得装不知道。就像那个冷笑话里面知道一加一等于二的人，会因为知道得太多而被神经病咔嚓掉。
毛雨在里面待了有一阵子，于婧闲得无聊，去行政部串门。杨卷卷递过来一包薯片，八卦地跟她打听：“里面那个就是未来老板娘啊？我看着没上次在周年庆上好看，憔悴了。”
吴馨白她一眼：“就眼睛尖，这都能看出来。”
杨卷卷嘻嘻笑：“可不是，以为我那么电影是白看的。”她转头向于婧求证：“于婧说是吧，老大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于婧打哈哈：“我哪儿知道啊，我只负责工作上的事又不管老板谈爱。”她才不会说，她还拿着老板家钥匙管老板家的破水管。
杨卷卷开玩笑地打了一下她的手，做生气状：“好啊，现在跟老大一条心了是吧，不爱我了！”
于婧呵呵傻笑，吃光杨卷卷的薯片然后出去转了几圈，终于等到毛雨出来了。她垂着头，看上去十分消沉，俞靖搂着她的背送她出去，偶尔拍两下像是在安慰，两人一起上了电梯。
杨卷卷从办公室里伸出一个头，小声说：“这是要分手了。”
吴馨的脑袋也伸出来：“又知道？不是还搂着么，我看挺好的。”
杨卷卷一副“我很了”的样子：“不懂。”
于婧摇摇头，回办公室的时候往俞靖桌上瞄了一眼，发现了他的手机。之前还没见到呢，昨天他也没找到，那么是落在毛雨那，她送来的？
俞靖回来的时候，于婧正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思考，他们俩是分了还是没分，虽然这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接着她就听见俞靖喊她，她应了一声走出去，他手上拿着手机，抬头问她：“充电器带了吗？”
“带了。”于婧回去拿充电器给他，正要走，被叫住：“等下。”
俞靖插好数据线和电源，将手机放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坐。”感觉不是什么好事……于婧乖乖坐到他对面，听候指示。
“嗯……”俞靖两只胳膊放在桌上，双手前后交叠，右手盖在左手手背上，四个手指快速轮流敲击着左手手背，这是他思考的动作。忽然他身体往后一躺，将带滑轮的椅子后退着倒出来，一个漂移转到于婧旁边，调整了下坐姿，侧头看于婧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样就好了，刚那么坐着像谈公事。”
所以说，要谈私事吗？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事可以谈的……
“欸，”俞靖像是对老朋友那样，用胳膊碰了她一下，“问个事啊。”
于婧将身体往他那边侧了一些，点点头，等他继续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很爱很爱一个人，会为了他放弃自己原先的想法，去做他想要做的事吗？”俞靖问完，还咳嗽了两声，感觉特别不自在。于婧大概知道他什么意思，却装了傻：“比如？”
俞靖清清嗓子：“咳咳，比如给他生个孩子，爱的结晶什么的，和爱的人一起养育后代，这样子，会觉得比较幸福吗？”
于婧闷头想，应该是毛雨把他说得有点动摇了吧。
“和喜欢的人一起的话，应该……还可以吧。”于婧想，她当年多希望那个人可以同意她生下孩子，给她一个家，那样，应该会挺幸福的吧？只是，她那时生的是第一个孩子，她并没有不生孩子的想法，和俞靖的情况又不大一样，如果他本来就不想生，就像她现在一样，那么……“不过，无论是不是很爱很爱，自己做的决定，还是要自己承担后果的。”
她没有继续说，即使很爱很爱，这种感情未必会持续很久，若是感情变淡，而违背了自己意愿的那件事很可
能会成为以后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了。
决定了，做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说的也是啊。”俞靖若有所思，不再对着于婧，自言自语一般：“哪来那么多的爱。”
若是连很爱很爱这个前提都不存在的话，又有什么讨论的意义。成年人的感情，注定不会像十几岁阳光普照的午后那样安静又绵长。现实是，阳光底下，灰尘颗粒无处可遁。
“去吧。”俞靖伸出右手胳膊环过于婧后背，在她右肩上拍了拍。于婧僵了一下，起身回去，留他自己安静地思考人生。
她有一点儿不安。如果因为她的话，他们就此分道扬镳，以后俞靖回想起来，后悔了，会不会怪她？其实，她还有一点点私心。她暗自把他划为了自己的同类，她希望不是她一个人在战斗。大概是受了杨婉以及书本的影响，她独自生活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但是不坚定，很容易动摇。如果俞靖和毛雨成家生子，并且过得很幸福，她大概……又会开始怀疑人生了吧。
下班回到家中，于立昭放学回来已经做好了饭，正在房间写作业。母女俩吃完饭，于婧顺手就将于立昭换下来的脏衣服收了去洗。于婧自转正拿正式工资起，手头宽裕许多，给女儿买衣服的次数也多了，因此今年于立昭的夏装可以说不少，不过手上这件嫩黄色连衣裙……她见过，当时看着挺适合小昭的，想买给她，但是看了价格就放弃了，一件夏装小两千块钱，她下不了手。
那是哪里来的？于婧脑中警铃一下子拉响了，心跳都乱了。最近她女儿有些少，该不会趁她不注意……于婧缓缓心神，佯装随意地从卫生间探出头问了于立昭一句：“小昭，这条黄色的裙子什么时候买的？”
“哪条？”于立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哦，这同学送的。我们不是分班了吗，她去了文科班，就送了件衣服给我做分别礼物。”
于立昭的解释听起来十分靠谱，而且她神情自然，并看不出撒谎的痕迹。小昭她……也不会撒谎的。于婧不想再追究，只嘀咕了一句：“同学这么大方啊。”
“家里不差钱呗。”
于立昭随口一答，于婧却忽然难受了。人家同学送的东西，她却没办法随便给女儿买。于婧酸了一会儿，提议说：“明天去逛街吗？”
“不用了妈，衣服够穿，而且在学校都是穿校服。”
于婧心中叹气，默默地走开了。
周六一天，于婧待在家里陪女儿，两人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一个多月后就是成人高考，于婧除了固定时间去参加培训外也会抽空自己看书。
周日中饭，于立昭吃了几口就说要去学校。他们高中是周五下午放学，周日晚自习前回去，因为要坐末班公交车，于立昭一般会在四五点钟去学校，最近几周她却都很早就回去了。
“今天又这么早啊？”
“作业比较多，去学校做效率高。”于立昭背起书包，拎着装换洗衣服的袋子往外走，“妈我走了啊。”
“嗯。”于婧应了声，看于立昭要关门，忙着急问，“那晚饭怎么办？”
“我外面买点带去吃。”
门口关上，于婧看着于立昭的空碗想，小昭最近食量好像小了很多，吃饭跟猫似的。于婧心里也跟被猫挠了似的，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甚。原来因为工作忙起来，她注意力被分散不少，又因为有心克服对女儿的严盯，已经很少去怀疑什么。
可是这一次，她真的觉得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