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二婚不昏(婚恋) > 第64章
    孙医生望着满脸期待的家属,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从医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此刻,实话比劝慰更重要。

    他长吸口气,徐徐说出,“很大!通常受损后两月没有明显恢复,就会出现这个情况。”

    陈院长不忍再看老友受打击,忙扶住他坐下来,“慕远,我们会竭尽力对钟帅进行诊治。”

    “老陈,我知道们会尽力,可是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们能想办法让他站起来,我不想……”话未完,已语带哽咽。

    陈院长握紧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说我们也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首长已经做出批示,要求抽调军最好的神经医生组成专家小组,稍后就会制定治疗方案,就放心吧。”

    “老陈,就靠们了!”钟慕远紧紧抓住他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救生的浮木。

    “放心!”陈院长更用力地回握老友,然后面色郑重地说,“慕远,我们会尽力,但们也要做好心里准备。而且……”他迟疑了片刻才又开口,“在修复和康复训练中,病人的配合很关键的。在我们接触的病例中,很多病人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的病情,出现不配合治疗甚至轻生的想法,所以们也不要瞒太久,必要时介入心理辅导。”

    “好,我们知道啦。”钟慕远点点头搂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妻子出来。

    站在办公室的门口,钟慕远抚慰妻子,“小玫,妈的情况也不太好,还要照顾,不能也倒下啦。”

    冷韵玫点点头,哭着说出她的担忧,“我们怎么告诉钟帅,他怎么接受得了啊?”

    “让我去说吧!”钟慕远拍拍她的肩膀,不确定地说,“儿子也许没有想象的那么脆弱!”

    “爸,还是让我来说吧。”一直沉默不语的肖梓涵忽然说。

    “小涵?”钟慕远迟疑地望着她,“不合适!”

    肖梓涵微微扬起嘴角,轻声却坚定地说,“我是他的妻子,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肖梓涵进房间时,钟帅刚打好点滴,正在闭目养神。她轻手轻脚地搬来椅子,刚坐下,床上的人就霍地睁开眼睛。

    “我吵到啦?”她用手拉拉他的被子。

    钟帅摇摇头,伸出手拉住她的小手,放在胸前,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她,仿佛要把她印记脑海里。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默地迎上对方的注视,可在眼波流转和视线的交汇里,已经道尽千言万语。

    万籁俱寂的世界,时间的洪流也仿佛停滞,不需要任何言语,他们已经透过眼眸走进对方的心。

    “我的情况很糟糕,是不是?”他问得淡定。

    “喜忧参半。”她答得坦然,“脊髓没有受损所以有复原的可能,但神经受到压迫,恢复难度较大。”

    “会瘫痪?”他摸摸自己毫无知觉的腿,其实不需要别人告知,答案已经揭晓。

    “也许会!”她如是说,然后握紧他的手,“可是,还有我!”

    钟帅更用力地握紧她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我知道。”

    这句话后,病房内又陷入沉寂,肖梓涵凝视闭着眼睛的钟帅,病倦的容颜让他看起来格外憔悴。她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他布满清渣的下巴,正考虑晚点叫梅姨拿来电动剃须刀给他刮一下。钟帅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涵。”

    “嗯?”她应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怕我会拖累。”钟帅干涩地开口,声音低哑得几不可闻。他说话时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他很怕,怕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个故作坚强的小女人,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其实从麻药过后他就隐隐感觉到双腿的异常,即使所有人一致哄骗他是由于血液不循环造成不能动,可是作为一个有基本医疗救助知识的陆战队员,他又怎么会分不清没有知觉和暂时麻痹的区别呢?

    早上做检查时,那堆医生对着他的腿又敲又打,还不停地问有没有感觉,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猜得到,他的腿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他之所以平静并不是他又多坚强,只是他不想让已经伤痕累累的家人更担心,不想让他爱着的小女人再伤心流泪。

    可是他也好怕,怕要一辈子躺在床上,怕会拖累她一辈子。她还这样年轻,如果要让她用后半生去照顾他这个瘫子,让他如何安心?

    肖梓涵注视着再次沉默地钟帅,柔声问,“如果今天换我躺在床上,会觉得我拖累吗?”

    紧闭的双眼蓦得睁开,他握紧她的手,坚定地说,“不会!”

    肖梓涵微笑着抿抿嘴,“那就不要说拖不拖累,如果真的觉得会拖累我,就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努力让自己好起来,陪着我,照顾我,好不好?”

    “可是……”

    “没有可是。”肖梓涵打断他的话,“忘了,在海南跟我说过的话吗?”

    钟帅摇摇头,“执子之手,偕老白头”,这是他对她的誓言和承诺,怎么能忘记?

    “既然没有忘记,就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医生说,很多像这样的病人最后不但能够站起来,还能走呢!”

    “老公,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推开我!”

    “好!”他藏在被子下的手死死地捏住毫无知觉的大腿,奢望能传出哪怕一丁点刺疼来减轻他心里的剧痛感。

    看到她释怀、安心的微笑,他惭愧得闭上眼睛,心里咒骂和鄙视着自己,“钟帅,终究是个自私的懦夫!”

    接下来的日子,钟帅积极配合治疗,不仅没有推开肖梓涵,还变得非她不可。见不着她就不肯打针、不肯换药,非要她陪伴在旁。一旦她离开病房,他就不断打电话甚至派人去找她,要她快去快回。

    医疗小组内的心理医生对此很是堪忧,私下找了他们谈话,说钟帅这样过渡依赖肖梓涵是缺乏安感,要她和他适当保持距离,不要事事依着他。钟家人也觉得是,不过他们担心的却是钟帅这样事无巨细地缠着肖梓涵,会让她产生厌烦情绪,从而生出离开的念头,于是也商量要取消她的陪护,可肖梓涵却坚决不同意。

    “我不怕他缠着我,我就怕他不要我!”她轻松地说,然后端起脸盆去给他打水擦身子。

    其实与许多病人相比,钟帅的情况还不算很坏,除了左下肢完失去知觉外,他没有出现大小便失禁,右下肢也有反应。不过让人忧心的是术后第8天,他的右下肢突然出现痉挛性疼痛,开始时还只像抽筋一样微疼,可渐渐地就发展为剧烈的疼痛,每次看他捏紧拳头、咬牙坚持,肖梓涵的心都跟刀剐一样,血淋淋的疼着。

    肖梓涵曾经问过医生,“他疼成这样,为什么还不给他打止疼药?”

    “这种神经痛临床上没有好解决办法,只能依靠药物麻痹,这也是很多类似病人染上毒瘾的原因。”医生解释道。

    “毒瘾?”肖梓涵惊恐地问。

    “是的。”医生说,“钟帅是我见过意志最坚定的病人,能坚持到现在仍然不肯用麻醉药物,很多病人疼得受不了都来求我们打吗啡。”

    “他知道会上瘾?”

    “嗯。他第一次疼时我就告诉过他。”

    那次谈话后,她也不再提止疼药的事情,并以为他只是单纯害怕依赖药物,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并非如此!

    那天,他疼得比以往都厉害,肖梓涵见他揪着枕头缩在床上,抑制不住地发出呻.吟,她终于忍受不了,要求医生给他打止疼药,可钟帅却一把拽住他,怒吼道,“不要!”

    “打吧,我求!”她强行掰开他死握住左腿的手,不用掀开裤管她也知道那上面一定是红肿一片。

    钟帅咬着牙拼命摇头,红着眼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蹦出,“小涵,我已经让照顾一个瘫子,怎么还能让再照看一个瘾君子?”

    那一刻病房内的其他人,无论男女都抑不住红了眼眶,唯有肖梓涵没有哭。她只是心疼地伸出手,覆摸他因疼痛扭曲变形的脸庞,努力地微笑,“行,不打。但是要答应我,疼得时候抓住我,而不是那只腿,好不好?”

    后来她从国家运动中心的复健师那里学会一套按摩手法,虽然效果不是特别好,但也能稍稍缓解一下。

    术后第三周,钟帅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肖梓涵昼夜不分地守在他身边,陪他做检查,做按摩,空闲时他们就十指交握一起看一部部老电影,都是些文艺片儿,却能让人莫名的安心下来,钟帅常揶揄她,“感情我就快被培养成文艺青年啦!”

    肖梓涵皱皱鼻子,反驳道,“放心,看再多文艺片儿,也脱不了2b青年的命。”

    术后第四周,经过医生同意,医院给他们换了一张超大号病床。换床时,钟帅贼兮兮地跟她咬耳朵,“老婆,总算又抱着睡了!”

    一旁的孙医生听到,忍不住笑着调侃,“这床可不太结实,别折腾坏了。”

    随口一句玩笑,让一屋子的人都沉默。最后还是钟帅笑嘻嘻地打破室内的低气压,“没事儿,坏了再换张更大的!”

    晚上,靠在久违的胸膛,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和他身上的药味,肖梓涵渐渐进入梦乡,梦里是她眷念的海南,湛蓝的天空下,他背着她追逐浪花,海风扬起她的长发和白色裙角,画面就像拉长的镜头,唯美得不真实,就在她张着嘴笑得最开心时,迎面一个浪花扑来,把他们卷进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