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芳草蓠蓠 > 8 武举
    刚降过一场大雪,雪地上茫茫一片,一只紫貂正在缓缓觅食,忽然一支羽箭势如闪电破空而来,正中那紫貂喉心,它打了个转,便扑倒在雪地上不动了。不多时,两人策马而至,便去查看那紫貂伤口。

    一人将那支羽箭拔出,见羽箭下方刻了一个小小的“南”字,便向另一人点点头,那人从袖中取出另一支羽箭,插在那紫貂喉心上,将先前那支刻了字的羽箭藏入袖中。两人收拾停当,立了片刻,一队人马已呼啸而至,当先几人轻裘华带,正是三皇子朱定、四皇子朱暄、南平王南思羽和抚远将军沐青。

    那两人上前奏道:“是一支紫貂,羽箭正中喉心。”沐青跳下马来,将那羽箭拔出,呈与朱定,朱定细细看了一会儿,便笑道:“今日王爷可失了准头,这赌约是四弟赢了。”思羽就他手中看去,果见那枚羽箭下方光滑珵亮,并无刻字,心中狐疑,面上不好表露出来,只得道:“愿赌服输,不知四皇子殿下有何差遣?”

    朱暄仰头一笑,自觉今日终于赢了他一回,心中实是快慰无比,笑得几声,思羽面上已十分难看。朱暄道:“我兄弟,何来差遣之说?后日我请客,已请了二哥和三哥,王爷如能赏脸,也就践了这赌约了。”

    思羽心中冷笑,面上也只得应了。一行人便自调转马头回身而去。

    到得东华门,众人散了,思羽便往太子寝宫而来,宫人上前见礼道:“殿下这时在书房。”他便穿过画廊雕栏,进了书房,转过一扇紫檀木架大理石屏风,方见朱恃穿了一身淡青色便服,正坐在一张红木雕螭案前看奏折,旁边几上燃了一个青玉香炉,几个宫人正在拔那屋角的炭火盆子。朱恃见他,忙起身迎来,一面将那几个宫人遣了下去。

    思羽笑道:“病了还不好好歇着?”朱恃咳了两声,道:“歇了几日,父皇那边送来的折子已耽搁了许多,这会儿也才看的。”

    正说间,只听一阵抚琴之声隐隐传来,两人听了一回,思羽笑道:“柳良娣的琴艺倒是不错。”

    朱恃不做声,半晌却忽然道:“想不到云夕的妹妹竟有如此风华气度。”

    思羽道:“有其父必有其女,老师向来高风亮节,胸襟开阔,他的女儿自与别家女子不同。”

    朱恃点头:“老师倒是将她藏得紧。”

    思羽但笑不语,他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抹窈窕秀丽的身影,那晚她就着月光突然闯入,娇艳的脸儿上一副迷茫的神情,水晶般的泪珠在脸上熠熠闪烁,他竟一时迷惑,还当是遇到了林中迷路的精灵。正自思潮起伏,却听朱恃道:“来得正好,正有要事找。”

    一边说,一边引思羽到案前,低声道:“上回说的出兵蒙古的事儿,父皇也是这个意思,可早做准备。”

    拿起案前一卷名册递给他,又道:“我已奏请父皇,今科的武举就由做副考,这是各地考生的名录,先瞧瞧。”

    思羽定定神,接过名册,道:“今日听沐将军说起各地的考生都已准备就绪,这段时日已陆续开试选拔,只是要等明年春天才集中殿试放榜……今科也仍是兵部张尚书做主考吧?”

    朱恃点头,又笑道:“我与父皇商议,除了沐将军,恐怕能用的人也不多,那一干老将功臣又怎会服,正好这两日开试选拔,去仔细瞧瞧,可有用得着之人?”

    思羽听说,便去看那名册,忽见“宁州棠觅华”几字,心下一动。

    云夕的大婚日近,凌府上上下下早已忙个不可开交,凌夫人日日愁眉深锁,将云织也拉来当差,云织便向徐先生告了假,专心张罗姐姐的嫁衣绣品。这日清早刚进得云夕房中,却见凌夫人的丫鬟香环来请,说是绸缎庄的掌柜送来一批缎子,凌夫人让二小姐过去帮着定夺,云织听说,便忙忙往前厅赶去。

    正行到院中,一低头却见百褶裙下摆上一点灰泽,便俯身去拂,鬓边的碎发散到脸庞上,她直起身来轻轻掠开了,抬眼望去,手指却僵在鬓边,只见前厅门廊上,立了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正是那晚在宫中迷路时所遇之人,她一时愣住,犹疑在梦中,凌允之却已唤她过来相见。她踯躅走近,款款行下礼去,只听他柔声道:“前日得闻二小姐仙韵,至今仍觉余音绕梁,不知今后可还能有幸聆听?”

    父亲在旁道:“雕虫小技,不足为道,王爷过奖了。”

    她便抬起头来向他甜甜一笑,只见他面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双眸中瞬间光芒迸射,向她施了一礼,便随父亲去了偏厅。她犹自心跳不已,听得母亲呼唤,又愣了一回神方才进去。

    凌允之请思羽到偏厅坐了,便问:“可是有眉目了?”

    思羽道:“应该错不了,说来也巧——”正好下人奉上茶来,允之便命他去请骆远华。

    远华正在药房中配药,准备交予芳景带入宫去,忽然下人来找,她听说是南平王到访,凌老爷相请,脚下便象灌了铅似地迈不开脚步,一步步挨到偏厅门口,也只得咬牙进去,果然见南思羽寒着一张面孔,见了她也不多言,只递给她一套衣冠,道:“换上跟我走。”

    远华见是一套侍卫服色,心中疑惑,便望向凌允之,凌允之却只在旁抚须微笑。她只得依言换了衣服,跟他出来,已有侍卫牵了两匹马在凌府门前相候,思羽翻身上马,回过头来看见她手足无措,知她不会骑马,也只得放缓了马蹄,由她在后面慢慢跟着。一路无话,待到得西京校场,已到巳时。他下得马来,向她叮嘱道:“跟在我身后,不可多言。”方带远华进去了。

    沐青一身戎装,过来笑道:“王爷怎的才来?都已试过一遭儿,淘汰了十七人。”说罢,将这轮名册呈上,道:“接着便是马射了。”思羽见那名册上“棠觅华”三字赫赫在目,便点点头,随他到较场旁的高台上就坐。沐青奉上茶,笑道:“今日王爷也将就一回。”思羽一笑接过,也不去喝,搁在桌上,问道:“如今情形如何?”沐青道:“今年各地来的考生超过三千人,如今每日两场,每场只试一百人,也只选出头十名,一个月后参加策试,待到最终皇上跟前儿摆擂台比试的,也不过三五十人罢了。”

    思羽便问:“这两日可有看到好的?”沐青摇摇头:“如今形势还不明朗。东京校场那边是张尚书的侄子张重看着,也还未听说有拔尖儿的。”思羽便笑道:“当年过关斩将,技惊四座,不知这回可还能出这样的人物?”沐青谦道:“王爷过奖。”

    远华立在思羽身后,往场中望去,但见场边人头攒动,呼声四起,场内尘烟滚滚,中心面向四方各设了一个箭靶,以百步之遥为径,周围便是一圈马道,那马道上还设了木栏、水沟、沙坑等障碍,一骑飞马正疾驰在马道上,马上之人威风凛凛,策马跨过一道木栏,忽扬臂张弓射去,嗖嗖几声,三支羽箭数钉在箭靶红心上,四周轰然一片叫好。沐青道:“此人叫顾善均,是京城本地的考生。”思羽便暗暗点头。

    远华这才明白原是武举会试,心中奇怪,不知南思羽为何带她来此,看了两回,只觉兴味无。百无聊赖之下,便去打量他身上的衣裳,他今日穿了一身紫色织金蟒袍,腰上系着一条玉带,玉带上隐隐雕了麒麟图案,展角官帽下,一丝乱发也无,笔直地坐在椅上,从后面看去也觉得身姿挺拔如松。远华心道此人倒是官样十足,丢了他的玉佩,也不知他会怎样对待自己,正浮想联翩,只听场下一个响亮的声音报道:“宁州棠觅华上场。”

    思羽便在此时回过头对她低声道:“这棠觅华,可看仔细了。”她猜不透他的用意,也只得展目望去,只见远远的马背上一个人影,头束黑色方巾,一身黑色劲装,纵马往这边飞驰而来,途中连发三箭,钉在靶上,远华只觉得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他渐渐临近高台,再次张弓射去,正中靶心,欢呼声潮水般涌起。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得得的马蹄就似一声声响在她心上,震得她浑身疼痛,那矫捷的身影急急行来,就似穿过迢迢山水,越过漫漫时空,将她带回了那过去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