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芳草蓠蓠 > 6 辰宴(1)
    这日南琴清早梳洗已毕,便来到王爷房外伺候。王爷早已起身,房中一片凌乱,众丫鬟跪在地上,均是神色惶恐。南琴上前一问,却原来思羽昨日进宫,阳平公主问起那块玉佩,他想起已多日未曾佩戴,便让丫鬟取出,谁想竟遍寻不见。

    南琴便问衣饰上头负责的丫鬟红绫:“仔细想想,上回佩戴是什么时候?”红绫细细想了一会儿,方道:“上回太子殿下到府中赏雪那日,王爷曾佩戴过的,往后便不曾看见了。”南琴骂道:“怎么当差的,王爷的玉佩不见了许久,竟不知道?”红绫哑了口,便只是哭。

    思羽淡淡道:“罢了,去问问爹,那日多半是撂在寒香筑里了,让他查一查,可有人拾得了。”一面说,一面打量了南琴几眼,收了脸上怒气,现出一丝笑意:“如今到越发学得爹的本事了。”南琴挠挠头,讪笑一阵,便去寻南祁。

    过得片刻,南祁赶了过来,垂首低眉道:“已在细细查问,只是南府下人一向管教甚严,王爷的那块玉佩又大都认得,谅来他们还没这个胆子……”思羽想了一想,道:“那日过来赏雪的也只太子和沐将军两人,自不必说,想想,那几日可还有外客到寒香筑中?”

    南祁心下惊疑,良久方道:“第二日骆小姐曾在寒香筑中候了王爷半日……”

    思羽冷笑数声,便不言语,草草换了朝服,往宫中去了。

    下了早朝,思羽便往凤鸣宫而来,他母亲阳平公主是当今皇帝的胞妹,当日下嫁与南平王南行天,南行天过世之后,因与皇后要好,便搬回宫中,时常与皇后相伴。思羽知她这个时辰定在皇后处,便过来请安。

    正走着,忽见前面一抹明黄色的修长身影,正是太子朱恃,便赶上前去,在他肩上一拍,笑道:“殿下怎么也不等我?”

    朱恃回头一看,见是思羽,便也笑了起来:“刚刚下了朝我还寻,一时未寻见,现在倒冒出来了。”

    思羽便问道:“今儿朝上所议蒙古众部之事,皇上私下里意思如何?”

    朱恃低声道:“我揣测父皇的意思,怕是要出兵,只是一众开国元老,恐怕多不支持。”

    思羽沉吟:“上次哈纳赤虽降,但毕竟只是蒙古一方政权,其他各部均还未服,如若联合,只怕……”

    一众宫女鱼贯过去,朱恃待她们走远了,方恨声道:“今日也看见了,那些王公大臣,齐齐只说如今修养生息要紧,我还不知道,他们不过是骄奢惯了,不愿再吃那苦罢了。”

    思羽道:“如今可用之人不多,如若皇上意思定了,我到愿意去走一遭。”

    朱恃一笑:“上次还未杀得痛快么?如今恐怕也少不得要去了。”

    一面说着,已到了凤鸣宫门口,宫人进去通报了,便引两人进去。众宫女捧了一堆绫罗绸缎,皇后和阳平公主正在屋中细细品评,见两人来了,皇后便笑道:“来得正好,快过来帮本宫看看,哪匹缎子更衬本宫一些?”

    朱恃和思羽请了安,阳平公主笑道:“我说这匹云霞织锦好,母后还在这儿踌躇。”朱恃便笑:“可是为了大后日的生辰做衣裳?怎地今日才准备,赶得及么?”一面说,一面细细看过阳平公主手中那幅织锦,道:“姑母果然好眼光,颜色并不十分艳丽,但光彩夺目,母后仪容端庄高贵,正好合适。”

    皇后听说,十分欢喜:“衣裳倒是早就备下了,不过今日姑母带了个绣工过来,说是两日之内一定赶得出来,本宫看他做过的衣裳,果然十分绣致,便让他一试。”

    思羽向阳平公主一笑,阳平公主冲他点点头,吩咐宫人们下去了。皇后携了朱恃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道:“且不说本宫的事儿,起先正和姑母说起一月后四弟大婚,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反倒让弟弟赶在前头?”

    朱恃笑道:“儿臣不是已经纳了妃子吗?”皇后道:“那是侧妃,做不得数的。”朱恃便不言语,眉宇间暗浮不耐之色。阳平公主在一旁陪笑道:“我也说思羽,年岁也不小了,这些事儿一点也不上心,迟迟就没看上个合眼的,只说定要找个天仙绝色,又要琴棋书画皆通的,可那仙子难道果真就从天下降下来不成?”众人便都笑了。

    思羽见说到自己身上,神色便有些尴尬。皇后又道:“自然还是得做娘的操心。后日本宫生辰,已经发了帖子出去,众大臣的闺女千金后日都来,可看仔细了,日后别说母后没为打算。”阳平公主也笑道:“听说其中有好几个都是绝色的,咱们思羽也跟着沾个光儿。”

    皇后笑道:“那自然好,他两个打小儿要好,若是一起把喜事儿办了,咱们倒也省心。”阳平公主点头称是。

    朱恃与思羽见两个女人越发上了兴头,只觉浑身不自在,便齐齐辞了出来,思羽埋怨:“这下可好,连我也盯上了。”朱恃哈哈大笑。

    正说笑间,那边已快步走来两人,前头一人身穿紫色蟒袍,头束金冠,身量魁梧,眉飞入鬓,一身骄狂之气,后头一人抠背缩肩,却是个太监。思羽面上神情一转,便欲转身离开。朱恃忙道:“与四弟,也该和解了,不就是抢了几头猎物么,好几年了,早也该撂开了。”思羽道:“我与他自小不和,也不是不知,我就看不惯他为人。”朱恃笑道:“如今面上也还是应着罢了。”

    那四皇子朱暄早已行至跟前,思羽只得行了礼,面上神色仍旧淡淡的。朱暄与二人见过礼,便笑道:“皇兄与王爷怎地不多坐一会,怎么我来了,却就走了?”朱恃笑道:“我还有点事儿,母后今日心情大好,快去罢。”言罢,与思羽并肩而去。

    朱暄面上收了笑容,静静立在那里沉思,身后太监王照见两人去得远了,上前低低道:“那南平王如今越发张狂了,见了殿下竟这般颜色。”

    朱暄面上阴沉:“他向来深得父皇欢心,这回父皇多半要遣他出征蒙古,自然越发娇纵,连我也不放在眼里。”王照道:“太子倒一向与他要好……”朱暄冷笑道:“他两个自小一起在凌太傅跟前做学问,如今也是形影不离,我就不信了……”忽的收声,面上掠过一丝阴霾之色,往凤鸣宫去了。

    远华在云夕房中呆了一段时日,已与凌家二位小姐及房中众丫鬟混得十分熟稔。这日云夕在房中沉睡,她自在房中看书。芳景悄悄过来向她寻养颜的方子,远华写了递与她,她接过去收了,却又欲言又止,神色扭捏,远华笑道:“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

    芳景便悄声道:“明日晚上宫中要摆皇后的四十大宴,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收到请帖要去的,我本是说好了跟去伺候大小姐,可是……”

    远华笑着接口道:“只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与不是?”

    芳景飞红了脸,道:“骆姐姐,替我走这一遭罢,就说大小姐大病初愈,得照看着,宫里不许人去多了,去了,我也可……”

    远华板了脸道:“好个丫头,竟连小姐也不管了,还想出这绕弯儿的办法。”本不想趟这浑水,转念一想,云夕的情况确实也还不太好,虽经自己开导,也不似头先那般,但也亏了自己和芳景一刻不阖眼的守着,这才渐渐好转,前几日去了宫里,回来神情又不太对,还是仔细为好,再说,想必那小王爷南思羽也必到场,玉佩的事儿也得跟人家交代一下才是。

    芳景见她面色渐渐松动,又央求道:“好姐姐,我之外,老爷夫人也不放心他人,我也只得求,就依我这一回,我不久也要跟大小姐进宫去了,以后只怕再无机会相见。”语声渐低,神色哀然。

    远华心中歉然,她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忙笑道:“我说着玩儿的,我去就是了,本来就该我尽心的。”

    芳景欢喜无限,一瞬间面上光芒绽放,一迭声地谢了出去,远华看她出去了,忙看向云夕,云夕睁了眼,徐徐道:“是我害了芳景,我本禀明爹爹,只带芬怡过去,奈何……”

    远华忙道:“刚过去,只怕离不得芳景,芳景也明白,等日后一切都顺了,再遣了她回来也不迟。”

    云夕点头:“我也这么想。骆姐姐也真是通透的人儿,不知日后进了宫,可也还有机会相见?”

    远华忙笑:“快别想这么多,日后如若哪里不舒服,跟我说一声,我一定去的。”

    云夕面上渐渐惨然,别过头去。窗外风声过处,枯叶沙沙作响,一天又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