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不知北山向阳 > 111 怀璧其罪
    维拉在墨尔本街头遇到了一个中国姑娘,她穿着背带裤,外面套着一件羽绒服,怀里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束金色的郁金香,自从她发现她开始,她就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还拿出手机暗自比对了很久。

    维拉对着她笑了笑,她这张脸在中国的曝光率不低,认识她也不出奇。

    那姑娘见她笑了,再低头捣鼓了几下手机,然后把它放进胸前的口袋里,笑眯眯地小跑了过来。

    她说,“我叫薛怀璧,我认识。”

    很美的名字,维拉点头,“好。”

    薛怀璧的嘴巴裂得很开,她扬扬自己手中的金色郁金香,告诉维拉,“它的花语是喜相逢。”

    薛怀璧十八九岁的样子,是个自来熟,一口一个姐姐喊得很甜。维拉在墨尔本游玩了一个星期,第一次遇到跟她打招呼的中国人,再加上她身边除了回回已经很少有那么能贫的人了,看小姑娘亲切面善,也不拘谨,跟她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薛怀璧说自己是b市人,三岁的时候就旅居澳洲了,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回去。一个月前她的交换生名额下来,才得以回去。期间一直瞒着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妈妈总是不愿意她回去。后叛逆期的薛怀璧,还有带着对祖国的向往,毫不犹豫地申请了名额。

    听说维拉的签证到期,明天就要走,薛怀璧想了想,把自己的航班改了日期,跟着维拉提前回来了。

    十个小时的飞行,怀璧丝毫不改疲惫之姿,一路把维拉巴拉得头疼。直感叹年轻真好,她都奔三的人了,跟十八九岁的姑娘不能比。

    熬了一路,终于下了飞机,维拉口罩墨镜把自己捂实了,才问她要往哪儿走。

    薛怀璧使劲打了自己脑袋一下,让维拉等等,把电话拨到了她外婆家里。虽然维拉跟她认识不过两天,可薛怀璧对她俨然多年好友了,握着她的手就没松过。她不好意思说先走,陪她在一旁的咖啡厅等人。

    维拉的行程并没有告诉别人,就连曲奕,也只是知道她出国了。

    顾容与刚到,还在茫然四顾,在咖啡厅里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时愣了好久。一个欢脱的身影就飞奔而来,顾容与身子一侧,她差点儿摔了个趔趄。

    小姑娘一个漂亮的转身,十分夸张地捂住了胸口。但是一转身面对顾容与,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生气。

    维拉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世界上的花儿都开了,那样耀眼。顾容与把她的慌乱尽收眼底,想来,这样的缘分让她也很讶异。

    顾容与好容易才把眼神转到薛怀璧的脸上,认了许久。上次姑姑寄照片回来的时候她才十五岁,现在都四五年过去了。顾容与打量了她许久,才试着叫道,“舟舟?”

    “改名了,怀璧,薛怀璧。”

    怀璧,两个圆润的字眼在心头缭绕了一周,不由得轻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

    薛怀璧点头,使劲掰过顾容与,把刚刚的拥抱进行了下去。

    顾容与有些无奈,更多的是不习惯,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又看像了远处有些僵硬的那个人。

    维拉实在不愿意承认此时自己有多温暖,温暖之中又有一些莫名的不安。

    维拉以为自己的生活就是这样了,她在荧幕上扮演着别人,在生活上扮演着子慕。她总觉得有一天她会把一切人都往掉,忘掉她的过往,在这个假面的世界一直活到老。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子慕还是没有一丝消息,她不敢跟任何人说她心里的臆测,尽管那才是最清醒的答案。

    维拉想,或许他们这帮人就这样了,海欧找子慕找到老,她做子慕做到老,顾容与等她……等到老——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曲奕唾沫横飞地跟她描述,顾奶奶又给顾容与安排了哪几个姑娘相亲,那些女孩花容月貌花枝招展。

    曲奕边说还边看她的脸色,维拉的脸上却始终挂着一丝笑,告诉曲奕,“顾容与喜欢有做事有主见的女孩子,但大事还是要仰仗他,依靠他。并不用多好看,也不用多听话,要懂得知恩图报孝顺父母。”维拉顿了顿,再低声说了句,“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曲奕咬牙切齿地弄乱她精心梳好的头发,维拉失笑,“肯定特别想把它一根一根揪下来吧?”

    曲奕敲她,“死没良心的,白眼狼,我们把拉拔到那么大,居然是一只白眼狼。”

    “那不要我了,好不好?的年纪也不小了,我不想耽误。不知道,每次我见到家都是绕着走,就怕爷爷出来削我。”

    “也知道我年纪不小了啊,容与还跟我一样大呢。我说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实心眼呢,都那么多年了,老驴拉磨,死愣都走不出这个圈。”

    “又来了,明知道这对话是死循环的。”维拉笑着拍了拍曲奕的肩,“那么大个人了还毛毛躁躁的,这灰上哪儿沾上的?”

    灯光一闪,门帘无风而动,维拉看着远去的人,有些无奈,“又要连累上报了。”

    曲奕点了一支烟,“有谁会拒绝出风头啊,我跟说,我俨然成为咱首都的妇女之友了,看哪期有我的杂志还不得卖脱销啊。”

    维拉笑着骂了他几句,心却是酸酸的。

    曲奕吐了一个烟圈,“没事儿,现在老三十没娶的爷们儿多了去了,这年龄可是黄金年龄啊,我还想让帮我挡着多玩儿几年呢。”

    “就嘴硬吧,爷爷没少数落吧?”

    “他哪里来得及数落我。”曲奕笑道,“我大伯调回来了,把两个小鬼头往家里塞,别看我爷爷逗着乐,可也没少头疼呢。他有曾孙抱了,就不惦记着我了。”

    维拉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更愿意称他为大男孩儿。她从认识容与的那一天也认识他了,跟容与不一样,他留给她的只有微笑和感动。他的职称,自他用她男朋友的身份出现以来就没有变过。虽然他不说,维拉也知道在工作上,他没少为这事儿头疼。还有女人,她连边角也没有见到。她知道曲奕是怕给她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媒体可是什么都敢往人身上扣的。

    看着维拉赤红赤红的眼睛,曲奕捏住了她的鼻子,然后轻轻地把她拥进了怀里,闷笑,“哭什么呀丫头,既然那么感动,下辈子就给我当妈吧,要爱我不许打我纵容我,看我不操心死。”

    “好,我给当妈,我把宠成混世魔王,往死里折腾我。”

    曲奕闷笑,“那容与还不得头疼死。”

    未及维拉笑出来,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吉普飞驰在机场高速上,今天b市的天空特别蓝,维拉在b市生活久了,知道这种景色的弥足珍贵,只是此刻无意欣赏罢。

    维拉有些尴尬,容与的话也不多,一路上只有怀璧在巴拉巴拉。薛怀璧看看身边顾容与,又再看看后视镜的维拉,嘴唇微微扬着,好像什么都知道,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姐姐也认识我容与哥吗?”薛怀璧眯眼笑,从头到尾没有在姐姐二字前加上“子慕”。

    维拉微微低了头,“嗯,一个大院的,我们还是高中同学。”

    “啊!”薛怀璧惊呼一声,揽住了顾容与的右臂,“容与哥,可得给我好好介绍,的朋友我都要认识。这个姐姐我在墨尔本就遇到了,那时候我正想着呢,就看到了她,是她把我带到的身边。看,我俩多有缘啊。”

    薛怀璧,是顾奶奶给容与物色的新姑娘么?她性格讨喜,为人又落落大方,是挺不错的选择。

    听她这番话,顾容与有些哭笑不得。薛怀璧若有若无地把维拉往那方面引导,顾容与看出了端倪,虽不欲维拉误会,但是看到后视镜里她的表情,唇上扬,也就顺着薛怀璧的意思配合了下来。

    顾容与眉头一挑,她也没有那么不在意嘛。

    尽管两个人都是若有所思,薛怀璧一个人仍旧贫得愉快,以前的事她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在印象中只有一个哥哥,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哥哥。她跟顾容与说着她从小到大的趣事,手舞足蹈的,说到兴头处还会揪着顾容与的右手容与哥容与哥地喊。

    薛怀璧长得很像顾琳玉,那时候大人们都说,顾琳玉疼顾容与比疼薛怀璧都要厉害。对于姑姑,顾容与虽有怨怪,但是近二十年过去,他的人生历经了生死和磨难,更加看重亲情了,于是矛盾便渐渐淡去,只剩一个温暖的轮廓以供怀想。

    顾容与想到姑姑,笑得儒雅,“我出不了国,什么时候把妈妈带回来,我想见见她。”

    薛怀璧笑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就搀紧了顾容与的右臂。

    维拉觉得两人在她面前做戏,为了让她吃醋,故意说要见家长了么?心中冷哼了好几下,把顾容与骂了个遍。冷静后便觉得这也无不可能,顾容与能把薛怀璧往家里带,说明顾家也是同意了的。想到此,维拉心中一疼,左手紧紧地捏住了包。

    顾容与的右手还在复健期间,会犯疼,这事儿薛怀璧不知道,而维拉,要不是看到他稍微锁了锁的眉,她也以为他的手已经活动自如了。

    “怀璧,放开他。”不经思索,维拉脱口而出。

    薛怀璧挑眉,“嗯?”

    维拉为自己的失态尴尬,“这条路车很多……”维拉咬唇,这个解释,合适么?顾容与的工作保密性质很强,不可说。她的心思很绕,亦不可说。

    薛怀璧乖巧的点头,在维拉看不见的地方给顾容与挤了挤眼睛,老老实实地系安带坐好了。

    顾容与通过后视镜看维拉,正巧对上了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再看她慌忙逃开,顾容与微微一笑,却是伸出右手揉了揉一边薛怀璧的脑袋。

    维拉低下头来,那样的姿态,像是在静静地欣赏他的车。

    顾容与的车是新买的,很普通的吉普车,虽跟圈子里的人差了好几个档次,但花的他自己的钱。曲奕搭着他的胳膊夸他,说用自己的钱买车才是真本事,顾容与听了好久才知道这小子再拐着弯夸自个儿。俩难兄难弟,曲奕也领的公家工资,屁钱没有,几年前自己花钱买了辆现代,后来虽然换了别克,还是维拉给贴了三十万。他作为维拉圈里的男朋友不能太寒碜了,当初换车的时候咬着牙把部家当都拿上了,加上从小攒的,也不过五十多万。维拉知道他工资不高且身份敏感,不好买太贵的车,为了给她撑场面,却是把老婆本都带上了。曲家顾家虽是名门,但主张的是孩子要花钱得自己挣。维拉心中感动,顾忌他的面子没有提出送他车,提议居中买了一辆四十多万的别克,她出大头,曲奕把剩下的填了。

    那段时间曲奕老爱在顾容与面前说自己抬不起头了,如果一个男人在经济上无法超越女人,谈何生存!!!

    顾容与摩挲着手机屏幕上曲奕发过来的那三个感叹号,微微一笑,又坐回躺椅上了,给曲奕回了——知足吧,是花的是我女人的嫁妆。

    “靠!顾容与,太表脸了!!!”曲奕看到短信,第一时间打了过来。

    面对曲奕的指责,顾容与连眉头都没皱,欠身去倒茶。

    “不在意吗?她在经济上比更有能力。”

    顾容与轻轻地抿了一口,“我既在钟鸣鼎食之家生活了近半辈子,这辈子能看上眼的就不多了,能让我抬不起头的除了人心,怎么还会有别的。”顾容与笑道,“也别闹了,如果真在意这些早从商去了,哪来轮得到我女人给买车。”

    曲奕也笑了,“顾师父,禅悟得很透啊,啥时候出家?”

    顾容与躺倒在摇椅上,今天的天是难得的澄澈,他想起仓央嘉措的一句诗——“好多年了,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一一告别。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