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不知北山向阳 > 102 生病
    手术过后,曲奕一言不发地去到了维拉的公寓。也不进去,点了一根烟靠在墙根处。

    维拉在午时坐到三更,许久都不动一下,再加上晚上温度骤降,身几近僵化。

    她哆哆嗦嗦地回到自己所暂住的楼层时,被角落里不声不响地曲奕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他抽掉了多少眼,整个走廊都是烟雾缭绕的。才不过半日的光阴,胡渣都长了出来,看起来老了十岁。

    他看到维拉下来,掐掉了烟屁股,双手□□裤兜里,歪着头冷冷地看着维拉。

    维拉穿得很单薄,只披了一件黑色的薄外套,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看曲奕的神思,维拉心口一凉,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破碎,“手术怎么样?”

    “不是不关心的吗?”曲奕冷笑。

    维拉抿唇不语,手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抖起来,眼中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她不敢想象在楼顶的那十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心好像在油锅里煎熬着,似乎只是他的一个消息,便可决定她的去留。

    “既然还关心他,为什么要三番四次地寒了他的心?”曲奕有些咄咄逼人,在他的世界里,人与人的尽管复杂,但是却简单,对于维拉的世界,他却看不懂了。

    绕是维拉这一年在镁光灯前训练得巧舌如簧,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静静地靠在了墙上,双手紧紧地交握着。半晌,摸到腕上冰凉一片,才想到洗澡的时候,已经把镯子脱了下来。好像没有了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她颤抖着手伸进衣袋里去摸钥匙,她想尽快地看到那个镯子。那个镯子,似乎是维系她和顾容与关系的唯一一样物件了。

    那是很多年前长辈就应允了的承诺,也是对他们最好的祝福。从那天起,她才觉得她是他的了,她要赖他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太长了,转角就是绝路。

    “当年的事我也看在眼里,这份迁怒过分的莫名其妙,这些日子我体恤的悲伤,不敢过多的苛责,只是祝维拉,凡事都有一个度,这次,触碰到所有人的底线了。”曲奕感觉到眼前的人十分陌生,他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凉了。

    这就是不离不弃的追随么?

    大家都执著了那么久,到头来,怎么看怎么像笑话。

    “既然已经决定断彻底,恳求选一个好时间,容与残了一条胳膊,我不希望下次还因为,他连命都丢了。”

    维拉似乎被抽去了身的骨头,她蓦地瘫坐在地板上,一串串泪珠雨点儿似的落了下来。她不知道她一直在维持着的自尊,一直维系在子慕身上的自尊,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因为她的失误,她的妹妹消失在了高原的那条河流里,至此杳无音讯。

    曲奕说得没错,这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迁怒,因为对象是他,所以他变成她的首当其冲。原来,这对他是那么大的伤害。

    原来,我早已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曲奕皱着眉头看着她,倏尔感到地上的冰凉,想伸手去拉她。可是想到正在医院里躺着,身心俱疲的那个人,终究没有伸出那只手。

    “好自为知,我走了,没有必要的话,以后也不要找我了。容与是我认的唯一一个兄弟,原来也是的,不过……”曲奕望着远方,顿了顿,不想让自己的话音也颤抖了。

    他直起身子,拍了拍搭在身后的衣裳,转身朝电梯走去。

    再也没有一句话想嘱咐她。

    维拉几乎把房间整个都翻过了一遍,还是找不到那只镯子。她瘫坐在屋子中央,血从指间开始一点一点地倒流,温度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流失。她想去摸手机,可拿了好几次都抓不稳,手机还是从手里滑落,摔倒地上,屏幕黑了。

    最后一丝光芒淡去,维拉的悲伤似乎也消散了,她面无表情地坐着那,如同一个入定的神僧。

    半晌,人才朝一边倒去。

    维拉生了一场大病。

    她在客厅里晕了一天,屋里没有开暖气,醒过来的时候,手重得连抬都抬不起来。当过特种兵的总是比别人敏锐一些,除了曲奕,没人知道她这里。曲奕肯定恨死她了,他再也不理她了。

    或许是这样茕茕孑立的念头,把自己逼醒了。

    之前是她抛弃了这个世界,现在这个世界也不要她了。

    手摸到旁边的掉出来的手机电池,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它装了回去,短信像暴风雨般砸来,维拉来不及看,翻了一遍通讯录,发现自己此刻能找的也只有助理唐朵朵一人。

    截住唐朵朵咄咄逼人的问题,她虚弱地笑,报了个地址,“再不来,我就去找子慕了。”

    这些年来,唐朵朵是离子慕最近的人,比海欧都近。她见过子慕拍戏的时候腿上摔了一个碗大的疤,见过导演以莫须有的罪名把她高贵的头骂得抬不起来,也见过在雪夜里她穿得单薄在吸溜着她给她买的面条,她说这很好吃,真的很好。

    那时候是子慕这辈子最低潮的时候,爷爷不支持她,主演看不起她,导演打压她。这个本是高枝的凤凰一点一点地捱了过来,唐朵朵知道为了她这份单薄的梦想,子慕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她是真的心疼子慕。

    子慕消失了,这份怪罪,她知道算到维拉身上来并不公平。

    这只是一份一厢情愿的寄托,一些微妙,万分心疼。

    维拉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了。唐朵朵手撑着头眯着,黑眼圈极重。

    维拉环顾一圈,这里很大很安静,显然,唐朵朵没有通知任何人。

    有些失落,却不得不感激她的体贴。

    维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觉得口渴得厉害,艰难地起了身,想欠身去拿杯子。

    这番动静吵醒了唐朵朵。她揉了揉眼睛,有一些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是哪儿。看到病床上的维拉时,脸板了起来。

    本就是纯美的女孩儿,对着维拉却有一些故作严肃。这些她都可以笑纳,因为她是被子慕温暖过的人。

    “麻烦,帮我倒一杯水。”

    唐朵朵皱眉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依言转身。

    “接到电话之前,我以为已经自我了结了。”

    维拉看着她的背影,微笑道,“我是一个怕死之人,这点可以放心。”这句是说的心里话,她害怕死亡,很怕很怕。

    唐朵朵不语,把杯子递了过来。

    维拉困难的支起身子靠在床头,她动作缓慢,右手还吊着针,冰冷的药水把整只手都浇凉了,活动起来有些僵硬。

    唐朵朵在一旁看着,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等维拉坐好后,唐朵朵的手已经有些累了。

    “谢谢。”维拉微微点了点头,接过杯子就喝了起来。才不过咽了一口,嗓子就火辣辣地疼。

    唐朵朵看她皱眉,抿了抿唇,“医生说是急性肺炎,再迟一点醒过来人就没了。”

    维拉轻轻地捧着杯子,低声说,“我不会让自己死去的。”

    唐朵朵突然有些难过,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跟我说说这些天的日程吧。”维拉把杯子放到一边,语气柔和。

    唐朵朵有些犹豫,“先好好休息吧,假我已经帮请好了,不必着急。”

    维拉摇头,“反正现在也没事。”

    唐朵朵拗不过她,打开笔记本,跟她汇报近日的工作。

    完成后,唐朵朵沉默了一会儿,打开了一个网址,“不知道会不会想看,但是错过了,肯对会觉得可惜。”

    维拉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她打开那个名叫“晒一晒和爱豆的合照”的贴子。

    她似乎有了什么预感,眼里蒙上了一层雾,却又好像有无形地力量牵引着她似的,入了魔似的一页一页地翻找着贴子。

    这个帖子因为粉丝的灌水,长达三百多页。她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终于,在一百七十八页,她找到了那个相似的身影。

    粉丝挤在她的身边,脸红扑扑的,有见到偶像的骄傲。

    不知是照相人有意或无意,这张照片照得偏,似乎她和顾容与才是主角。

    美丽的沱水旁,傩送温柔地看着翠翠,只是这一瞬,似乎所有的光芒都暗淡了。傩送走了,翠翠撑了一支船篙,每日守望着他的归来。

    多么像她,多么像大学时候的她。

    关于他的一切,早就被她锁进了心里最温暖和偏僻的角落。

    本应是熟悉到骨子里的人,可她时常会记不起他的脸,她觉得这是那么善良的避而不见。可真当他出了事,她才开始为脑海里缺失的那张脸感到无比的悔恨。

    这是给她的惩罚,佛不愿任何人陪在她身边。

    她看着照片,眼里的温柔几乎化不开来。

    唐朵朵暗叹了一口气,出门了。

    只是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又开了,她说,“这里是军总医院。”说完后还想补充些什么,却终究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