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不知北山向阳 > 99 我们的未来
    他们到拉萨的时候,春雪飘洒在天地之间,这场雪作为信使把天地间都连接了起来,似乎一个小小的愿望都可以上达天听。

    子慕先他们一步到了拉萨,和曲奕在机场等他们。

    子慕见到他们的时候欢乐地跑了过来,拉着维拉直笑,话却是对着顾容与说的,“终于可以叫姐夫了。”

    顾容与揉揉她的脑袋,“也可以随海欧一起叫我表哥。”

    曲奕啧啧两声,“旁系血亲啊,标准的乱伦。”

    维拉看曲奕,好久不见了,他成熟了,黑了,笑的时候还是那么傻,能露一口大白牙。

    “懂啥叫旁系血亲呐?看这双死鱼眼瞪的,红果果地就写着嫉妒俩字儿,哥们儿,真丢人啊,丫的初还在吧?”子慕呛呛。

    曲奕憋红了脸,“我这是根正苗红,谁跟们似的,打小就早。”

    “根正苗红,我看是歪瓜裂枣吧?还真没姑娘能看得上。”

    “别逼我打女人……”

    “恼羞成怒了吧?我姐夫在这,量也不敢出手,咱有后台,听见没?实事求是老实着点儿。”

    “烦死了烦死了,要不给俩搭一个戏台俩接着唠?”维拉按按眉脚,一脸幸福的无可奈何。

    子慕难得找到一个能肆无忌惮说话的人,平日需要打发记者,不能说错一句话,还真没什么畅快的时候。

    “咱俩就给俩唱大戏,多好啊。”话虽如此,子慕挽着维拉走到了前面,边走边跟却她侃起了别的事儿。

    顾容与跟曲奕在后边拿着行李,两人近几年都没有好好的聊过天了,话语间兄弟情分还在,很是热忱。

    曲奕说高原不比别的地方,没习惯就别乱蹦跶,一不小心就头晕缺氧,他来的时候适应了好一阵子。

    子慕取笑他了,说我家姐姐和姐夫都是特种兵过来的,用得着丫指示么。

    曲奕还是喜欢跟她抬杠,说我这不是说给听的吗?

    曲奕给他们租了一户农家,说是在这地方住宾馆反倒糟蹋了。

    去农家的路上,曲奕和子慕又开始在互相逗贫,维拉却是在静静地看着窗外,容与握着她的手在看她。

    他们遇到了很多人,那些人每走一步就做着一个等身长叩,这是对佛对大地的拜服。他们保持着佛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脸上布满着这个地方的人独有的虔诚。维拉被他们感染了,不由得也闭上了眼睛,合十双手,口中念叨着藏传佛教的八字真言。

    圣奥古斯丁反省着自己做过的事,撰成《忏悔录》,维拉觉得,这跟佛的精神像极了。跟佛忏悔,广结善缘。

    子慕和曲奕也被她眉宇间那股认真劲儿打动了,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这个被他们忽略的世界。

    曲奕来这里两年了,好像才是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这片土地。爷爷不打商量就把他扔来这个一毛不拔之地,害他没少被人取笑。他跟家里赌气,两年都没回过家,也没正眼瞧过这个地方。

    西藏隶属成都军区,曲奕的爸爸和叔叔一家在这里奋斗了半辈子,曲家在这块地方也算是地头蛇。子慕原以为曲奕过来也就图个照顾,后来问清楚了才知道,曲家隐瞒了曲奕的身份。在部队里,他也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庭,几乎没人知晓他的身份,使唤起来特顺手。这两年他算是苦过来的,可真正要离开了,觉得遗憾还真的很多。他刚刚跟他带的藏獒培养出感情,他去年种下的格桑花还没有开,他还没有认真地拜一拜这里的一尊佛像。

    曲奕不知道,这次是专门为朋友推迟了回去的行程,还是因为……他真的舍不得离开。

    而子慕就简单得多,被景观感动,还有那么一丝不安。

    路不大好走,车子开了很久,不知走了多少路程才停了下来。司机对他们说,前面因为大雪封路了,车过去很危险,看看他们是不是可以下来自己走过去。

    维拉不说话,看向子慕,子慕的身体毕竟比不得他们,高寒缺氧,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

    子慕拍拍包,说没事,她带了一些固态氧,如果难受了会告诉他们的。

    高原的空气特别清醒,吸入一口,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曲奕从包里给他们掏出几个口罩,说了还是带着好,这样在高原蹦跶,肺都要结冰。

    顾容与牵着维拉在雪地里走着,他们需要绕过一座山才能到农家。而曲奕也拿过了子慕的背包,牵着姑娘怕她摔倒,也能时刻注意着子慕,就怕她有什么不妥当。

    子慕是一个很敏感的女孩子,此时此刻有些感动。曲奕是个大老粗,难得也有那么心细的时候。真正的朋友,平时骂的时候比谁都大声,但一旦被别人骂了,他帮骂回去的声音也比谁都大。曲奕于子慕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凶狠惯了,所以在柔情的时候就特别珍惜。

    他们遇到一个朝圣者在打坐,他整个人一动不动,睫毛都结冰了,还是那么肃穆庄严地坐着。

    子慕走过去帮他拍掉身上的雪,轻声地对他说,“大叔,下大雪了,先找一间屋檐避避好吗?”

    那人仿佛入定了似的,眼神还是定定地看着远方拉萨的方向,对眼前的情景恍若不闻。

    维拉走过来拍了拍子慕的肩,对她摇了摇头。

    子慕忧心忡忡地说,“他再呆下去,我怕他会被冻死。”

    维拉想了想,“我们给他生一堆火吧。”虽然它很有可能被大雪浇灭。

    他们走远了,火光虽然在后面,却依旧为他们照亮了眼前的路。

    村庄很小,不过十多户人家,却给人一种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找到驿站的温馨之感。不知道是佛是这片地方变得神圣,还是因为这个地方太美好,所以佛才因此驻足。

    入凡世看红尘,风飘渺,云逍遥,四季变化有序,花儿开合有度。维拉觉得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也很好,实不用为了俗世哀愁。

    曲奕跟他们说,后面有一座山的风光很好,那座山村里的人都把它叫北山。北山山顶连年被大雪覆盖,就连半山腰也是雪,村里人都说是南边的那座山挡去了大半阳光,致使它终年阴冷。

    维拉顺着曲奕的视线望去,北山在一片经幡的包裹之中岿然不动,神圣而肃穆。似乎等待着一个种子落在他的身体里,然后彻底开出花来。

    他们在山脚下的一间民居入住,子慕不大适应高原的环境,维拉给她整理了被窝,喂她吃了高原安和红景天让她好好休息,他们做好了晚饭,就把她叫起来。维拉知道她有些血气不足容易脚凉,给她做了一个简易的热水袋放在脚边。

    子慕拉着维拉的衣服,“姐姐,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

    维拉摸摸她的头发,“是不是被狗仔队跟习惯了?”

    子慕扯着被子忿忿道,“估计是,那帮阴魂不散的老家伙,迟早有一天跟他们鱼死网破。”

    周围有人家在举行婚礼,歌声却像是从远处传过来的,空灵美妙,每一句都能上达天听。

    他们住的地方不大,但是看起来却非常温馨,维拉把屋里屋外认认真真地打扫了一遍,顾容与和曲奕把漏风的窗补了起来。收拾停当了,就去邻居家买一些柴米油盐。邻居倒是实诚,接过了钱,柴给他们多塞了好几条又粗又大的,说晚上可以在屋里燃上一两个小时,可以入睡了。维拉看他们柴火不多,也不好意思多要一些,打发曲奕和顾容与去外边捡了一些。当然如果能见到一些牛的粪便就更好了,那个易燃,而且烧得就。

    若是早些年的顾容与曲奕听闻她让他们去捡牛粪,早就皱眉跳脚了。多年军旅的朴素生活破平了两位公子太多的棱角,更像寻常人家的小子了。

    一切自然得好像他们已在这里住了多年。

    顾容与把枯树枝抱回来的时候看到维拉正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看夕阳。他们来到这的时候雪就停了,不一会儿太阳露了头。维拉没见过大自然这么快的交替,才看了一会儿就入神了。

    顾容与见状,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木柴,“刚刚我路过一个山坡,那里比这里适合看日落。”

    维拉微笑着点点头,“我坐在这里本就是为了等,我们一起看夕阳。”

    两人牵着手漫步到了远处的一个半山坡,找到一处□□的岩石,顾容与怕维拉受凉,抱着她坐了下来,两颗脑袋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虽然阳光渐弱,可四周的雪峰还是非常耀眼。雪峰是高原上的灯,只要光还在,必定会把周围反射得亮堂起来。

    有牧人放羊回来,心情愉快,想到家中还有人在等着自己,脚步非常轻快。

    维拉看着牧人远去的背影,笑了,“我总是想着,等我们老了,不能再给国家上班了,我们就到这些地方来——雪山,大漠,或者是草原。人总是要回到大自然中的,我们何不找一处庄重而温馨的地方看云卷云舒?”

    当他们他们阅尽世事,命运从对峙变为携手共进,心性从追逐变成豁达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儿孙满堂,不变的是经年累月都磨损不了的浪漫的情怀。

    光是想想,都幸福得要落下泪来。

    顾容与也想过,只不过他想得更加细一些,“我们去甘肃,在敦煌的附近,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有大静大美的祁连山峦,有隐忍稳重的沙漠,有难得的葱绿林园,与沙漠的过渡地带会有一些草甸,甚至在沙漠之中还能找到一汪永不枯竭的泉水。”

    “那时候我们返璞归真,不要洋楼别墅,只要一个不会被风吹跑的大帐篷,两匹健壮的马,一辆小小的车。我们一路旅居,从甘肃到内蒙,从内蒙再到青海西藏,最后回到新疆去。”

    “到很久很久以后,老到我们都走不动了,我们携手死去,我们手握着手葬在大漠里。千年后或许只剩两具白骨,可我们的手还牵着。”

    “风沙的退化或许会让我们□□白骨,如果没有被风化,就说明我们被人们发现了。他们把我们展示在博物馆里,跟人们标榜我们爱情的伟大。”

    说到此,两人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睛有点湿润。

    这是他们给自己安排的最好的归宿。

    维拉靠在顾容与的怀里,心里十分宁静,她说,“到了这地方我好想感觉有佛光普照着似的,特安心,罪恶感也减轻了许多。容与,我好像鼓足了勇气准备好嫁给了。”

    顾容与把她搂得更紧了,亲着她的眼眸,他说,“我们明天去大昭寺转经筒。在这里有一个说法,只要轮番转动经筒,如果转到最后一个的时候第一个依旧在转动,那么就能得到佛主的庇佑。那样就可以心意地嫁给我了。”

    在西藏,几乎每个寺庙门前都有一排转经筒,空气中还有着美妙的气味——室内常年点着酥油灯,因为足够浓烈,飘散了出来,跟外面香炉的气味混在了一起。

    一切都让人感觉,佛光普照着这里呢。

    维拉和子慕比赛着转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有些遗憾,第三个转经筒总是特别难转动一些,停得也特别快。

    后来顾容与看到俩姑娘都快跑出了汗,偷偷地帮着多转了一次。

    维拉恰巧回头,眯眼看顾容与——容与,犯规了。

    容与,犯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