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殊途同爱 > 10 第十章
    桑叶子更加吃惊——她们当时还猜是个怎么样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呢,没想到闻人玥就是第一名的暗对象啊!

    到底是第一名的眼光太好,还是闻人玥的眼光太差,他们居然真的鬼混在一起了!而且闻人玥还对他如此温顺——桑叶子震惊之余,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悄悄地跟了出去。

    走廊上一张张的加床头挨着尾,尾挨着头,闻人玥和第一名并不见踪影。

    她四下张望,迟疑着走过护士站,转了个弯,开水房,消防栓,杂物间,推开安通道的门——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从楼梯拐角处传来,紧接着有重物撞墙的声音和闻人玥吃疼的闷哼。

    随之响起的还有第一名悲愤的控诉。

    “骗我!”

    桑叶子吓得一颤,心想好好的怎么动手打人呢?正想过去劝一劝,第一名又悲愤地咆哮起来:“我还以为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孩;我还以为就算妈是拍三级片的,一定洁身自好;我还想委屈自己和考同一所大学……骗我!骗我!”

    耳中猛然撞进这样可怖的指控,桑叶子便知道自己不方便过去,也不方便再听下去,但不知道为何,两只脚就跟生了根一样,动也动不了。

    角落里闻人玥细如蚊呐的回应了一句,但第一名的声调丝毫没有降低:“……好,不说妈。……他们说什么?他们说和那个叫于璧飞的军校生鬼混过!他们说高二就做了下流的事情!他们说去打过两次胎了!”他突然冷笑起来,声声如刀:“到底是谁玩谁啊,闻人玥?他们说把那个于璧飞给害得生不如死,他为了报复就把的头发剃光了!他们说我第一次看见,长发飘飘,根本是假的发套!好深的心机!”

    谣言不仅有一对飞毛腿,还有三头六臂,法力无边:“闻人玥,我现在看到就觉得恶心!恶心!恶心!我怎么会为了这么恶心的人转校!”

    偷听的桑叶子脑中飞速掠过“处女情结”四个字,立刻抓住了问题核心。

    很明显,第一名在闻人玥生病期间,不幸“听说”了不少关于女朋友的“听说”。难怪闻人玥不愿意玩那个游戏。

    不清白的人怎敢挑战舆论。

    打胎什么的,桑叶子并不会相信,稍稍用点脑子就能发现逻辑错误。她甚至可以很冷静的推断,这位第一名不知道是中了哪位竞争对手的圈套,故意要在高考前重重打击他,专门钻了他的天仙生病的空子,对他讲述了这一切。

    “我不是跟于璧飞鬼混。也没有打过胎。”闻人玥被他打得一头撞到墙上去,嘴唇与牙齿磕在一块,下唇大概是裂了一道口子,血都滴到裙子上了,还在拼命申辩,“就是有一次,一次……”

    她说不下去了。

    错就是错,还妄图粉饰什么。

    况且,为什么要对他解释?

    他是谁?

    若不是老师找她谈话,婉转暗示,她根本都不知道他是为她转学而来,不知道他是为了她郁郁寡欢,成绩一落千丈,不知道他是路人甲乙丙丁。

    他竟默默地喜欢她喜欢了那么久——她觉得这份感情弥足珍贵,于是也尽力去回馈,尽力去喜欢他。

    但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随便吧。

    随便他们怎么说。

    不在乎了。

    聂家。

    “我正式通知,我要跟智晓亮去莫斯科!”聂今大吵大闹,把桌子捶得山响,“哥,把琴行卖掉,一人一半,我拿着我那份去追求我的信仰!”

    “我走了之后,家里的卫生就自己打扫,饭菜也自己做,本小姐不伺候了!”

    任凭妹妹如何胡闹,聂未端坐在书桌后,一边扫雷一边看文献,置若罔闻。

    妹妹强烈地重复了很多遍要跟随男友智晓亮去莫斯科深造的意愿后,他才淡淡道:“他邀请一起去了?”

    “我就是要去!要去!”聂今先是噎得说不出话来,然后变本加厉地大喊大叫,“人渣!魔鬼!变态!自大狂!聂未就是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有男朋友,只有五姑娘!”

    聂未终于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看了妹妹一眼。她亦自觉这话说的有点孟浪了,吐了吐舌头,仍犟嘴:“反正我要去莫斯科。不卖琴行也可以,提供奖学金。”

    一晚上都是莫斯科的话题,聂未有点厌烦了——英文都说不利索,还要去俄语城市。

    他正想说点什么把妹妹的痴心妄想给彻底打消,手机突然响起,是应思源来电。

    他立刻接通:“应师兄。”

    方才还在大闹天宫的聂今立刻收声,静得像一只小猫儿,乖乖地呆在书桌前,心想大概是医院有事,叫哥哥回去——但是,但是他们一向是用beeper联系的呀。

    应思源在电话那头说了很多,聂未并不作声,只是聆听,时而嗯一声表示自己还在;最后他说一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心思重又回到文献上来。

    站在书桌另一端,半天没有听见快击鼠标的声音,知道哥哥在走神,聂今不禁发问:“哥,要回医院吗?”

    “不用。”

    “那应医生打电话给干嘛?”

    “没什么。”

    聂今并不是真的想去莫斯科,只不过找个由头发晦气罢了。

    她的脾气就是来得快也去得快,见哥哥还是那副要死不活冰山样,她才不会学泰坦尼克一撞不回头呢:“那我去睡了。”

    “等一下。”聂未抬头喊住妹妹。

    “什么事?”

    “过来坐下。”聂未离开电脑,一抬下巴,“我有话问。”

    什么?

    莫非今天晚上闹腾太过,他要和她促膝长谈?

    这种情况实在太罕见,从小到大,聂未肯拨冗和她这种“智商120以下的蠢物”交流的次数,两只手就数的过来。

    聂今并未感激涕零,而是心存警惕——这是要干什么?他那张嘴可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她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缠着哥哥一起玩,结果不胜其烦的聂未最后居然说出了“走远点愚蠢会传染”这种话!

    诸如此例,不胜枚举。

    不过也正是被伤害了一遍又一遍,聂今才锻炼出今天这颗强健有力的心脏:“好。”

    见妹妹移过凳子安静坐下,聂未修长的手指离开了鼠标,合上双目,捏了捏鼻梁,若有所思。

    聂今从未见过哥哥流露出这种困惑甚至有些怅惘的微妙神情,不由得倾身过去拍了拍他的膝盖:“哥,有什么就问,别害羞。很多方面我比有经验得多。别担心,我不怕愚蠢会传染。”

    聂未抬起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妹妹凑近的笑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另外一张小圆脸,不由得伸出食指戳戳她的额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在想什么。”

    “想什么?现在想来了解我了?”这算什么?深夜访谈,上演兄妹情深?聂今立刻竖起眉毛,“我拒绝,无可奉告。”

    “我不是问。”聂未只手撑着太阳穴,淡淡道,“我知道想的都是些幼稚、浅薄、无聊、庸俗的事情。”

    聂今攥紧了双拳,背过身去,默默地吐了一口血。

    “我是问的朋友当中,”聂未想了想,修正刚才的问题,“漂亮,多情,敏感的,那类女孩子。她们在想什么。”

    聂今皱起眉头:“漂亮,多情,敏感——这种女孩子我最讨厌了。对好的时候可以口对口地帮做人工呼吸,不理的时候当是瘟疫!忽冷忽热也就算了,根本就不会知道哪里惹到了她,她也不会告诉。我一旦发现有人是这种性格,立刻疏远,免得麻烦。当然,她们也不和美丽开朗,多才多艺的我做朋友,否则只能更加衬托出我的可贵。”

    聂未感觉谈话没办法进行下去了:“算了,去睡吧。”

    聂今才不走呢,一把夺走哥哥手里的鼠标扔到一边,又按住他的膝盖,不许他转身面向电脑:“为什么问我这种指向性很明显的问题?遇到了漂亮,多情又敏感的女孩子?不会啊,问的是我这个年纪……没谈过爱,然后现在遇到了一个和我一样大,漂亮,多情又敏感的女孩子——哥!半世英名还要不要了!”

    聂未把她的手甩开:“胡说什么——难道我只能活五十六岁。”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聂今又激动起来了,“重点是这种女孩子很棘手,就凭……算了算了,还是让我教两招——”

    “聂今,给我闭嘴,听清楚。假设我有一个病人。”聂未淡淡道,“因为不肯剃头所以拒绝手术。但是今天另外一位小病人出院时哭闹得很厉害,她居然把头发剪下来送给那位小病人——我实在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如果是普通的病人,应思源并不会管她为什么突然把头发给剪了;但闻人玥是伍宗理的外孙女,他就上了心,晚上有病人家属打电话来致谢,他又打电话给护士长询问,才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聂未,阿玥和老师一样,有一颗博爱的赤子之心啊。”

    三十九床的脑瘤患儿,只听应思源话的那个小妹妹,部疗程已经结束,但是因为头发部掉光了,所以不愿意出院,不愿意回学校。

    她父母买来了发套,已经是倾囊所有,能买到最好的了:“将就戴着吧,很快头发就长出来了。”

    她嫌不像真的,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扔在地上踩,非要自己在治疗前的那头乌黑秀发。

    心力交瘁的父母和护士们都说:“这孩子,好不容易治好了,怎么拿自己的身体来糟蹋呢!这只有应医生才劝得住。”

    “这个时间他们都在手术室,不好为了这个事情打电话。”

    想着她闹一会儿就没力气了,护士们很快散开,各忙各的去了——不可能为了一个病人置其他病人不顾;只有那对父母相对而坐,默默叹气。

    “们都不爱我。”小小的孩子,居然能哭出这样惨淡的眼泪,“们都不爱我……”

    闻人玥跟着查了几天房,知道这家人的经济情况并不宽裕。也有媒体想要采访他们的困苦处境,号召社会捐款,他们却坚决拒绝,不想孩子曝光,影响到将来的生活。

    顶级无痕的真发套至少需要六千元,这还是一年前非定制的价格。

    钱她有,但他们未必肯收。闻人玥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悄悄走过去安慰那蹲在病床下哭泣的小妹妹:“别哭啦,多丑呀。”

    小妹妹抬起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预备护士”闻人玥。

    她亦钻到床底,牵起小妹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悄悄问她:“摸摸,姐姐的头发好不好?喜不喜欢?”

    小妹妹抽噎道:“喜欢……我以前头发也很好的……”

    “姐姐的头发送给好不好。”闻人玥对她笑,撒了个小谎,“姐姐的头发这么好,拿去定制一顶头套,一定很漂亮很合适,也不会很贵,几百块就可以了。”

    小妹妹摸了摸闻人玥光滑浓密的黑发,立刻破涕为笑:“真的吗?我以前的头发很长很长的。”

    “好。能剪多长就剪多长。看,姐姐都这么爱,爸爸妈妈更爱哦。”闻人玥亲了亲她的面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医生护士老师同学大家都爱,别哭啦。”

    患儿父母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床边,听见了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在床底的对话。他们理智上知道不能要,但却没有办法拒绝,不想多伤害女儿一次:“这……太过意不去了。”

    “没关系。”然后闻人玥就把辛辛苦苦留了一年的头发给剪了下来,交给千恩万谢的患儿家属,“反正我想换个发型很久了。我知道有一家精品店专门定制假发,做的很漂亮,我把电话抄给您,说是闻人延介绍的一定会有折扣。对了,我给您一张我爸爸的名片吧。”

    在商言商,哪里来的折扣。她又马上打电话给母亲,请她想办法:“能讲讲价吗?太贵了他们负担不起。”

    匡玉娇觉得她傻:“也就是说要我先偷偷地付大部分嘛。钱都无所谓了,不过根本不需要剪头发送给她,太冲动了。这种发套的珍贵之处在于手工与设计,那头发好是好,剪下来只值一千元而已,生在我女儿头上才是无价之宝。”

    闻人玥先是不语,尔后轻声道:“妈妈,那个时候——也曾经剪头发送给我啊。妈妈送头发给我的时候,我好感动。我觉得她也会感动的,不会觉得没有人爱她了。”

    应思源对闻人玥越来越喜爱,喜爱她的一股冲动,一股傻气:“聂未,阿玥是个很难得的孩子。虽然不聪明,但品质不比见贤思齐他们差。我真希望有这样一个女儿。我想过了,一定要奖励她。对了,送她一本《护理学》挺不错。聂未啊,也别对她太苛刻太冷淡了。毕竟是老师的外孙女,我们的晚辈,不看僧面看佛面。”

    “还有,她今天一天的可怜样,不知道为了什么在伤心。也鼓励鼓励她吧,有点师叔的样子。”

    “八成是装的。”听了事情始末,聂今嘟哝道,“头发剪了还可以长,又不是脑袋砍了生不出第二颗。”

    聂未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闻人玥穿着各式各样的连衣裙在病区翩翩穿梭的模样:“她非常非常爱美。”

    “可是她也非常非常缺爱啊!”聂今哼了一声,“以为那种漂亮,多情又敏感的女孩子是怎么形成的?就是嫌爱自己的人太少了,恨不得世界都要心意地爱她,还不满足,还要做这种吸引眼球的事情。我承认我是有点阴谋论,但是我觉得她这样的女孩子,心机好深。不过真奇怪,她那么爱自己的头发,又不肯剃头,为什么对假发的事情这么熟悉?”

    聂未定定地看着妹妹,一言不发。聂今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好吧,老实说我没有和她接触过,不该阴谋论。就算接触过,我眼睛看到的,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她的行动,言语经过我内心的加工,并不能反映她的真实想法。”

    “她的真实想法,旁人无从得知,也没有资格去评判。”

    哥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又露出了那种困惑的表情?还有他的手,一会儿按按太阳穴,一会儿摸摸嘴唇,他到底在矛盾和挣扎什么:“哥,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位病人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我觉得她一定不坏,甚至有点想结交她。可是……一想到要和她做朋友,又有点抗拒,所以刚才才说了很多坏话。好奇怪,像我这种爱恨分明的美少女,怎么也会举棋不定呢。”

    后来聂今才知道,那是一种妹妹的直觉,知道哥哥要被另外一个女孩子抢走了,从此和哥哥最亲密的不再是自己,潜意识里开始不接受:“算了。有缘的话说不定会见到,我才不会特意去找她呢。”

    “阿今,去把的收藏盒拿过来。”

    闻人玥爱收集连衣裙,聂今爱收集头饰,十八岁少女各有各的珍品。

    聂今莫名其妙,但还是将自己收集的两大盒头饰拿了过来:“哥,怎么突然想要看我的收藏呢。这种东西不是一向入不了的眼么。”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头饰。聂未一眼看见一排宽发箍中有一支颜色与闻人玥那天穿的荷色连衣裙一模一样,便伸手拿起。

    看哥哥欣赏自己的收集,聂今得意地笑道:“好看吧?承认我有眼光吧……咦,干什么……咦,为什么放到的包里!还给我啦还给我啦!……聂未抢我东西!”

    闻人玥回到病房的时候,桑叶子已经睡下了,微微打着鼾。

    她的下唇破了一块,让值班护士看了,说是不碍事,给她喷了一点白药消炎止血:“让它慢慢长起来吧。”

    那药止不了疼:“护士姐姐,会不会留疤?”

    “留疤也没有办法呀。如果缝针嘴巴会歪掉的。”护士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却留下了瑕疵。明天早上还是去挂个口颌面科的门诊看看吧。”

    她的瑕疵何止这一处。

    于璧飞是闻人玥的第一个男朋友。

    当年外国语学校的军训请来了海军工程大学的舰艇学员做教官。

    校方想着特殊兵种的自律性应当更高一些,谁知道青春男女的热情在那个盛夏熊熊燃烧起来,终成燎原之势。

    于璧飞长得极高,足有一米九,古铜肤色配上白色制服,年轻英俊。他又是军人家庭出身,一举手一投足,矫健勃发,一班军校生中望过去,当然有鹤立鸡群之态。

    他的名字被迅速传开,体军训女生的偶像都是于璧飞,只要眼角能瞥到一点点他的身影,站军姿站到晕也值了。

    操练中,闻人玥也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又几眼。

    才二十岁的于璧飞,又聪明又高傲,明白很多女生都在偷偷看他——谁多看他两眼都可以,但这个圆脸小美人就是不行,他一定要看回来。

    看来看去的,就看出事情来了。

    他的目光投过来时,闻人玥会低了头偷偷地笑;她的目光投过去时,于璧飞也觉得心花怒放。

    美中不足的是,那么多体力不支晕倒的女孩子当中,没有闻人玥。他始终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

    她穿着统一配发的海魂衫,站在太阳地里,脸皮和胳膊晒得通红发烫,看得他都心疼了。

    其实也并没有正式说过在一起。军校管得极严,难得周日可以出门还有名额限制,请个假得一层层地往下批。

    可他还是会想尽办法弄到外出证,跑出来找自己的小女朋友。又或者闻人玥乘车到学校门口去转一圈,给他看上一眼。

    整整一年都跟牛郎织女似地,直到有一次他借外出办事的机会来找她。

    是因公外出,他戴一顶贝雷帽,穿着海军的夏季短袖便服,不顾一切地离开了队友,去了她的学校。

    闻人玥刚下课,一看到他就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来了。”

    于璧飞被心依的小女友紧紧抱着,便有了冲动:“我想。”

    他本来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想到什么就立刻要去做,也不管她才多大年纪,也不管这样做可能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