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陶婉一个人坐在图书馆复习。
聂铠今天在酒吧驻唱,而她还要写两人份的作业,没空去酒吧陪他。
微积分课本上密密麻麻方程和公式,平日处理起来可以得心应手,如今却直扰得她头昏眼花。
陶婉长吁一口气,索性放下手里的笔,走到窗边放松眼睛。
聂铠和肖洱,究竟是什么关系。
真的是如帖子上说的那样吗?
她觉得不像,聂铠处理起异性关系来得心应手,不像是会为了一个女孩子耿耿于怀很久的人。
程阳一定知道真相,可是他那个人太精明,不愿意说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好烦啊,也不能直接去问聂铠。
他脾气不好,贸贸然去问,他生气了该怎么办呢。
要不,直接去问那个姑娘?
她会说吗?
不问问怎么知道呢。
陶婉起了心思,就很难再压下去。
没过几天,她就辗转找到了肖洱的同学,要来了她的微信号。
陶婉输入手机,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曾经加过这个人。
怎么会?!
陶婉盯着那个实诚的网名“14级临床”,很久很久,才醒悟过来。
这就是当初那个卖给自己陈奕迅演唱会门票的“红娘”学姐。
陶婉被这个事实震得半晌没有缓过神。
怎么回事,难道是巧合吗?
就是再笨,陶婉也不会相信有这样的巧合。
她为什么要把票卖给自己,她怎么知道自己会送礼物给聂铠。
她还知道多少?
那一整个下午加晚上,陶婉都处于神思游离的状态。
图书馆快要闭关前,她终于拿了主意。
在自己反悔以前,她飞快地打开对话框,输入一段话以后,立刻点击发送,并且把手机丢回书包里以保证自己不会点击撤回。
——肖洱学姐,我是陶婉。我想一定已经知道我了,有些事情我想跟聊一聊,约个时间吧。
陶婉从图书馆一路小跑出来,一口气跑回宿舍。
站在宿舍门口,她气喘吁吁,才伸手去摸手机。
肖洱回复了。
内容简单明了。
——25号,晚会结束后,大学生活动中心三楼休息区。
她答应了。
陶婉紧盯着肖洱的回应,脑中千回百转的满是纷乱的思绪。
******
肖洱收到陶婉微信的时候,人在三零一。
王雨寒也在。
本来,为了补充必须的营养,她最近几个月偶尔会自己去超市选购食材去三零一做饭吃。
很多孕期使用的物品不能出现在宿舍,她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往三零一跑。
有聂铠当初给她的自行车,反正也方便。
而王雨寒则是在那日接到肖洱电话后,不远千里从北京跑来看她的。
他此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神色复杂地看着正捧着一盘水果吃的肖洱。
他说:“表姐,比我想象得还要偏执。”
“阻止不了我。”
“我知道,我也不打算阻止。”他表明态度,“这么说吧。我理解,可我不赞成的做法。”
肖洱不作声。
王雨寒嗓子有点发痒,想掏烟出来抽。
肖洱意识到他的小动作,用警告的眼神制止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王雨寒举手投降:“我不抽。”
肖洱说:“这几个月我还能应付。寒假时间短,衣服穿得多,我注意一些,可能也不会被发现。”
又说:“但是到了下个学期,我必须要办理休学。”
“表姐,生之前,我相信以的心智,兜牢了没什么问题。关键是,生下来之后呢?孩子要上户口吧,没有准生证,怎么办?”
“我会跟他们摊牌。”肖洱平静地说,“知道的,未婚妈妈,也不是不能开具证明给孩子落户。”
王雨寒说:“舅妈可能会被气死。”
肖洱淡声说:“她最好有那么脆弱。”
王雨寒沉默半晌,又问:“有没有想过,万一这孩子生下来,有一天被聂铠知道了。他是什么想法?”
肖洱平静地说:“他不会知道。”
王雨寒挑眉:“别,别立这种fg,这天底下最难说清的就是血脉相连。何况,根本拒绝不了聂铠的靠近。”
“那好,退一万步说,他知道了。”肖洱说,“以他对我的态度,以为他会认吗。”
“啧啧啧,表姐。”王雨寒摇摇手指,“或许了解聂铠,或许长于琢磨人心。但这件事一定说错了。”
肖洱安静地看着他,最后轻叹口气。
“好吧。我承认,这件事结果如何我没有把握。可没有把握,我也是要这么做的。这个孩子我要留下来,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当然,也会是最后一个。”
王雨寒看得出她眼里的不顾一切。
她不是个不计后果做出决定的人,但如今她偏执至此。
可能——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聂铠多年来复杂的情感,一旦与爱掺和到一处去。就变得一发而不可收。
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喜欢拖欠别人的姑娘,连寻常人都不愿意拖欠,何况是她的爱人。
“话都到这一步了,我还有不帮的理由吗。”王雨寒苦笑,说,“表姐,我其实有点担心。老实告诉我,当初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有没有寻过短见。”
肖洱微微吸气,她在一瞬间,就想到医院的那个飘窗。
想到聂铠遥迢的笑颜。
“知道了。”
不等她回答,王雨寒就低声道。
“要不是聂铠,活不到今天吧。”
“嗯。”
他似有些失神,不知想了些什么,才站起来说:“我会帮,但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放弃活着。”
肖洱说:“谢谢。”
她的手搁在小腹上,脸颊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轻软笑意。
“我自然会好好活着。”
“孩子生下来以后,我建议先放在我这边。和舅舅舅妈沟通的时候,为防止误伤,最好别带着那孩子回去。”
肖洱想问,沈珺如难道还会一气之下对自己的孩子做什么吗。
可她看着王雨寒严肃的表情,竟然问不出口了。
只轻声答:“好。”
沉重的话题过去,肖洱偏头看他:“他出生以后,就是他的舅舅。给他起个名字吧。”
王雨寒瞥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起名很随便的。”
“没关系,随便一点好养活。”
“……”
“他大概六七月份出生吧?”
“嗯。”
“那就叫夏生。”
“……”
“我都说了,我起名很随便的。”
肖洱轻笑,眉眼温柔:“聂夏生,挺好的。”
……
还真是一孕傻三年啊。
王雨寒深呼吸了几次,仍觉得胸口烦闷。
只好丢下句话:“我出去抽两支烟再回来。”就推门出去了。
……
王雨寒二十四号那天走,肖洱送他上了机场大巴。
“表姐,寒假见!”
和肖洱约好寒假见的王雨寒只以为往后有一场旷日持久的硬仗要打,却没有料到,事情很快就面临着难以捉摸的转折。
状况急转而下,而他一直以来的担忧,差一点就成了现实。
******
十二月二十五号,圣诞。
遇见聂铠后,肖洱记得生命中的每一个圣诞。
今年的这个,她同样永生难忘。
今年的雪来得很早,初雪早早就在十二月初降临南京。从平安夜那日开始,更是下起了一场多年不遇的鹅毛大雪。
一夜之间,学校的花草树木、高楼建筑,都披裹上皑皑银装。
最厚的地方,白雪能没过脚踝。
江南城市,很少能见到这么大的雪。
南方的同学纷纷表示都很兴奋,在操场上打雪仗堆雪人的不计其数。
北方来的同学表示:eo?这没见过世面的小雪花也能引起群情激奋?
无论如何,因为这场雪,圣诞的气氛被渲染到了极致。
在大学生活动中心布置联谊会会场的各院学生会成员忙活得格外有干劲。
肖洱去的时候,电梯已经人满为患。她转道走楼梯,还没进去,就看见几个小干事吵吵闹闹地挤在那处。
“要死啦要死啦,这可是重要道具!”
“还不是怪,走路不看路。”
“别骂我了,快捡吧!”
肖洱叹口气,只好重新去电梯外排队等候。
这一年的圣诞联谊会比往年热闹太多,聂铠要来唱歌的消息放出去以后,平时白送都没人要的入场邀请券,在短短几天内被洗劫一空。
贴吧上出了直播贴提前盖楼,会场内微信墙上不断刷屏,主人公都是聂铠。
聂铠平日里出手大方,人缘也好,一起喝酒打球唱歌的狐朋狗友更是多。
于是,到了这种场合,好事的兄弟们热热哄哄跑来撑场子了。
汪玉东是人来疯重症患者,在人家布置会场的时候就率领兄弟们扛着led灯牌过来了。
肖洱刚好也在。
灯牌相当扎眼,没通电之前看不见上面的字。
等电梯的时候,肖洱听见几个外院的女孩子凑到汪玉东边上在问:“东哥,阵仗挺大啊。”
汪玉东自豪地拍拍灯牌:“晓得不,我们铠哥进入那国歌唱选秀比赛,到时候我就是后援军团团长,要把这扛到现场去。现在拉过来,试试看效果,也让们先展一眼。”
“这上面写的啥?”
“听好了啊。”
汪玉东眼睛放光,微微昂头蓄势,随后气沉丹田,抑扬顿挫地念了出来——
“聂铠聂铠,一生挚爱!撒浪嘿呦!”
……
肖洱微微抿唇,不意外地听见周围一片噗噗的吐血声。
“什么鬼……东哥这样真的大丈夫?”
“不懂。”汪玉东说,“我这个撒浪嘿呦是韩文,到时候是用韩语打出来的。这样也能促进这个国际交流啊哈哈哈。”
又是一阵噗噗声。
肖洱低头轻笑。
聂铠身边总有这类活宝,能免他孤独寂寞。
这样很好,起码他喝酒的时候有人陪,他唱歌的时候有人鼓掌。
联谊会在晚上七点正式拉开序幕。
这场联谊的策划做得很棒,语言类节目也都活色生香。
文新院的恶搞类小品《再见一帘幽梦》更是花了大心思,道具一上场,演员话还没说,就迎来一阵掌声鼓励。
“卧槽,真·一帘幽梦啊。”聂西西一脸我伙呆的表情,拍着手说,“这么大一张珠帘串起来,得要多长时间啊。”
苏曼:“我之前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后台赶工呢,因为她们院一个小干事把几条珠帘弄洒了。是没看见,那一帮人在楼梯间趴着捡珠子的场面。”
苏曼要唱歌,是本场最后一个节目。她正在补妆,也不忘了插话。
过了一会儿,苏曼补好了妆,坐到肖洱身边来。
她有点紧张,说:“我的节目就在聂铠后面,肖洱,我想早点上去跟他合唱一曲,说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大胆?从前不是聂铠的同学吗,以对聂铠的了解,他会不会不答应啊?”
肖洱说:“不会。”
可苏曼不这么想,她忐忑极了:“可人家女朋友还在下面坐着呢,是不是不好啊?万一万一他拒绝我,我会尴尬死的。”
肖洱浅笑:“苏曼,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不把握好,就会失去。失去了,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苏曼表情纠结,连小品也没看好,一直在座位上扭着身子,把身边一圈人的意见都征集了个遍。
所有人都支持她,可她还是不安。
“们呐,站着说话不腰疼。”苏曼小声说,“他唱歌那么好,我一定会紧张的,啊啊啊算了算了。”
“是不是傻呀,聂铠是什么人谁都清楚。他这条件,未来可是要做大明星的。”聂西西说,“快去,我们给拍照。万一以后聂铠火了,见一面都难,这照片不知道有多稀罕!”
苏曼心动了,但还是要拖着人陪自己。她看向最靠谱稳重的肖洱,无辜地眨巴眼:“小洱,好班长,陪陪我嘛。”
肖洱答应了。
苏曼放心不少,暗自想,肖洱看似冷漠,其实很少拒绝别人的求助。不管是期末考前问她借笔记复印还是平时借个生活用品,她都不会说不。
而且她一点也不斤斤计较。
上回苏曼用了聂西西的粉饼忘了给她把粉扑清洗干净,都被念叨了几句。
可苏曼上回见聂西西用肖洱的粉底液,当成自己的似的用了大半瓶。她多问了几句,聂西西却振振有词说反正小洱也不用,化妆品开封一年内不用完对皮肤不好的。
肖洱就在一边,也没半点在意的样子。
苏曼漫无边际地想,肖洱这种性子,谈起爱,会是什么样呢。
帖子上说,她跟聂铠……
苏曼甩甩头,想什么呢。
快到十点,聂铠的压轴节目才终于登台亮相。
肖洱在后台陪着苏曼,聂铠正在台上唱歌。
《假如爱有天意》,李健的歌。
他在公共场合,很少唱李健的歌,甚至连纯正的民谣曲风的歌也很少唱。
尽管他曾经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李健。
苏曼和其他工作人员、表演人员都堵在通往舞台的过道里,抻着头看聂铠。
肖洱离得远,隔着人群,遥遥地望着他,目光温柔缱绻。
她的手轻轻搁在小腹上。
怀孕三个月,胎儿已经初具人形。
肖洱想起她在书上看见的图片,宝宝的眼睛、手指、脚趾,在这个时候已经清晰可辨,一部分骨骼开始变得坚硬,显出关节的雏形来。
这个宝宝很乖。肖洱原本还担心最初几个月会有孕吐等不适症状,可是没有。
相反的,她食欲不减反增,睡眠质量极好。
他熨帖地陪伴着肖洱,令她安心。
林姐信佛,以前在闲聊的时候,她说到过,怀孕时不闹腾的孩子跟母亲有上一世的缘,是投胎来报恩的。
报恩吗……
看来她上一世,是个积德行善的好人啊。
肖洱失神地想。
不知道到了下辈子,她和聂铠,又会以什么面目出现。
聂铠的后援团声势惊人,一曲罢了,外头轰然响起一阵能掀翻屋顶的叫好声。
苏曼鼓足勇气冲上舞台。
这时候,肖洱的手机发出响声。
陶婉发来了微信。
——学姐,我在三楼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