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罪与罚 > 33 【为什么我连分开,都迁就着你】
    “聂铠。”肖洱慢慢地把心里酝酿许久的话,一点一点拿出来,背给他听,“我认真想过,我们太不合适。”

    她没说不太合适,而是,太不合适。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把聂铠泼得透湿,他的眉峰凛起,目色沉沉地看着她的眼睛。

    “说什么?”

    “我们还太年轻,不应该轻易许诺。以后,会变成一个个笑话。”肖洱说,“远的不说,我父母曾经是人人羡慕的一对,现在却面临婚姻危机。还有的父母,从前在一起的时候,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是个例!如果所有人都这样想,这样害怕,那人类早都灭绝了!”

    “可我不相信。”

    肖洱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急躁的聂铠安静下来。

    “聂铠,我没有勇气去跟看不见未来的人在一起。”肖洱说,“浮躁,骄纵,难被管束。我毫无安感可言。这是我的感受。换言之,我这个人,自私自利惯了,但凡让我觉得不舒服或者失衡的人或事出现,我就会躲开。”

    “我现在让觉得不舒服了?”

    聂铠的声音有些沙哑,肖洱看过去,竟发现他眼底有隐约的红印。

    “因为那天晚上我去找?”

    他低声说:“我以后不会那么任性了。”

    “聂铠,没必要这样。真的。”肖洱没再看他的眼睛,“挺好的……”

    “别发好人卡给我,我挺好的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我不喜欢。这个原因还不够么。”

    够了,太够了。

    聂铠卸了力,靠在沙发背上:“是不是从来都没喜欢过我。”

    肖洱说:“是。”

    “那他妈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他陡然失控,大声道,“为什么要跟着我?给我送伤药,参加我的生日派对,让我陪去南京,陪在医院聊天,陪上学,陪打球,陪去图书馆?!这些都是为什么?”

    “因为新鲜。”

    肖洱总有法子,三言两语就让聂铠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说什么?”

    “因为觉得新鲜好玩,而且那时候,我家里有些矛盾,心情不好。”

    她说得这么坦荡,好像辜负一个人的心是一件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聂铠气笑起来。

    “骗我,根本不像玩玩而已。”

    肖洱说:“我玩游戏一贯认真,不是没见识过。”

    他当然见识过,不管是扑克还是狼人杀。

    她骗人的手段恍若无人之境。

    只是他没想到,现实生活中,也会有人能够做到这样。

    “这里装的是什么?”聂铠指着她的左胸,“石头?还是坚冰?对阮唐掏心掏肺,什么忙都帮,对那些早上来抄作业的人,都宽容和善,怎么偏偏对我这么残忍?!嗯?”

    因为是聂铠啊。

    肖洱近乎于麻木地想,不知道白雅洁如果晓得,她的儿子在肖长业的女儿面前,是这样的一副面孔,该作何感想。

    “再这么坐下去,互相伤害就没有意思了。我的主旨已经表达完,聂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不要闹得太难看。大家还能平平安安过这最后一年。”

    肖洱机械般地吐出这些字眼,看着聂铠的脸色一寸寸变得灰败。

    她心里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

    最初的最初,她从答应聂铠的陪伴时,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在狠狠甩开聂铠时,会有报复的快感。

    但是没有。

    在知道了很多事情以后,她甚至觉得,现在让她用曾经设想过无数遍的恶毒话语伤害那个女人,她都不会觉得有一丝报复的快意。

    这个认知令她困惑。

    “会后悔的,肖洱。”聂铠喃喃,目光有些失焦,“看着吧,会后悔的。”

    “我看着呢。”

    肖洱起身,拿起背包。

    “别走!”

    肖洱回头,头一次能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肋骨下还有伤痕未愈,他的手指攥着她的书包带子,指节捏得青白。

    “为什么非在这一天不可呢?”

    她听见他低语。

    “我本来以为,今天会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可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兽,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亮过爪牙,负隅顽抗了,最后还是血淋林地被剖开。

    虚弱地、坦诚地将自己摆在她跟前。

    不是乞求怜悯,只是太难维系貌,难过得连伪装都不会了。

    少年赤诚,心心念念地沉浸在一段感情里,可以不顾一切,可以疯狂无谓,但是唯独接受不了一厢情愿。

    他因她烧起一把火,肖洱却毫不留情地一抬手扑灭了。

    “肖洱,不明白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小聂铠灰暗的世界里,她是第一束光。

    这世界的光亮很多,可不意味着每一个人都会遇见,就算遇见了,那第一个出现的人,也具有非凡的意义。

    聂铠也不会明白,他对肖洱来说意味着什么。

    初次见面,便给她带来数年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维系的家庭即将遭遇灭顶之灾的恐慌。

    而后种种,他在肖洱的世界里,从来都只有一个名字。

    白雅洁的儿子。

    是不是聂铠,没有所谓。

    肖洱把书包背带从他手里抽出来。

    “聂铠,别这么幼稚。已经成年了。”

    他只是难受。

    特别特别难受。

    他宁可聂秋同再把他打一顿也好呢。

    自始至终,他也没有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连改都没有机会。

    “好,分手。我不会再找了,不会起那么早,陪上学了。也不会随叫随到了。”

    最后,他说。

    肖洱的身影顿了顿。

    “那很好,我也不会再联系。”

    肖洱像是等不及,她一出门,就打开手机,在通讯录里删掉聂铠的名字。

    确认删除联系人?

    确认。

    肖洱回家的时候,沈珺如多看了她好几眼:“怎么了今天?”

    不等肖洱回应,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按在她额头上:“没发烧啊,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她顺着她的话说:“不太舒服,大概着凉了。”

    “晚上不要贪凉,这都入秋了。”沈珺如叹口气,“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道理还要妈妈一再重复吗?”

    肖洱摇头。

    沈珺如见她实在是没精神,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让她去屋里躺着。

    “我给冲杯板蓝根,作业先不急着写,明天刚好礼拜六,在家多睡会。”

    “嗯。”

    肖洱带上房门,竟真觉得头重脚轻。

    她一头栽在床上,连书包都没摘,睡了过去。

    为了今天这一出,她昨天一整晚没有合眼。

    那个熟悉的梦,在她身心俱疲的时候,再次入侵。

    天地变色,海像有了人性,发着脾气。

    巨浪滔天,船只飘摇浮沉。

    肖洱好几次差一点吐出来。

    她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不在船里。

    她就是那条船。

    肖洱是被渴醒的。

    睁眼之际,是晚上十一点多。

    沈珺如已经帮她脱了外套和背包,让她睡进被子里。

    可能看她睡得太熟,没叫醒她。

    肖洱走出卧室,在厨房保温箱里看见一碗板蓝根。

    她一仰脖喝了下去,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回屋以后,肖洱习惯性看了眼手机,皱了皱眉。

    十几通未接来电。

    张雨茜的,沈辰的,还有不认识的号码若干。

    她看了一会,又放下。

    可不多时,手机又震起来。

    张雨茜。

    肖洱按下通话键。

    那头传来酒吧熟悉的吵闹声。

    “哎!通了通了!”

    张雨茜的声音冲破嘈杂的背景音重围,分外扎耳。

    “肖洱!怎么回事?怎么能跟聂铠分手啊?”

    “让我来说!”另一个声音急吼吼道。

    手机像是换了一个人拿着,肖洱辨别出那是柯岳明的声音。

    “肖洱……是不是因为我跟说的那些话才决定跟聂铠分手的?”他说,“都怪我,不要生他的气啊。我嘴笨,我好心办坏了事……”

    肖洱:“跟没关系。”

    “哎呀,拿过来,还是我来说吧!们男生,都不懂女孩子。”张雨茜大声说。

    背景音陡然消失,周围安静下来,想来是张雨茜拿着手机去了别处。

    “肖洱,老实跟说我,为什么要跟聂铠分手?他哪里做得不如意了?”

    肖洱问她:“聂铠呢?们怎么没问他。”

    们一个个急着替他出头,他人呢。

    “我们就是问不出来啊!他啊好家伙一过来就喝酒。往死里喝,什么话都不带说的,谁拉都不行。现在喝挂了,沙发上横尸呢。”张雨茜说,“我就猜是出事了,给打电话不接,这不明摆着分手了吗。”

    肖洱没作声。

    “为什么啊?们这不好好的呢吗,闹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可以去追他了。”

    电话那头,张雨茜讪笑:“我有人追了。”

    肖洱心知肚明:“王雨寒?”

    “嘿嘿。”张雨茜说,“他是个特别有味道的人,天下独一份的,特对我胃口。”

    “……”

    “等会,到底在说谁的事呢!”张雨茜反应过来,“不来看看聂铠吗?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我不去了。”肖洱说,“以后我也不会去麋鹿酒吧了。跟他有关的事情,不要再打电话告诉我。”

    对方一阵沉默。

    随后,猝不及防,突然尖叫起来:“不会吧,肖洱,跟他分手就算了,怎么还要跟我们绝交?!不是认真的吧。”

    “我是认真的。”

    肖洱挂上电话,按下关机键。

    随着屏幕完变黑,她的心沉下去,沉进很深的潭水里。

    透心的凉。

    天开始转冷,2013年的夏天,终于要完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