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价值规律
一连下了三天的雨，阴暗的天气与心情相符，窗上结了一层雾，水珠划过，像是动情之时落下的眼泪，玻璃上的映衬着许诺的脸，她脑子里却是夏云丽挂泪的面容，周季阳的母亲时日无多，人已经脱相双目完失明，大多数时候在胡言乱语，大声喊叫，她常喊陆长远的名字，带着复杂的情绪，偶尔会喊周进，只有一种感觉听着像是内疚。
夏云丽清醒的时候会伸着手四处找儿子，握着大阳的手能让她踏实一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试探的喊了一句许诺，那天许诺刚好在，她在旁边应了声，这让夏云丽进入到更放松的状态里，她一手拉着周季阳一手拉着许诺安静的睡去，这之后似乎成了夏云丽清醒的时候常会做的事，她一边喊大阳一边喊许诺，仿佛拉着他们的手才能得到安宁。
许诺站在窗前看着那滴水珠出神，很轻的开门声，周季阳面容憔悴的进了屋看了许诺一眼，说了句：“我睡一下。”就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许诺没去打扰他，转头继续看着小区的甬道才意识到原来天早已经暗了，她最近在杂志社有些不顺心的事情，其实细想起来觉得这些事连提都不值得提，可是不由自主的意识里常常冒出那些物事人情，搅扰的她一阵阵的心烦意乱。
许诺两个月前采访完陆诚睿和他的未婚妻萨曼莎之后，很快的完成了稿子，一如既往的毫不吝惜的华丽赞美之词，她和小张受到了表扬，特别是许诺再次受到了anda的肯定，在杂志社的编辑等级被提升了一级，可以自主寻找选题报选，独立联系团队完成访谈任务，一切来说本是好事，没想到消息一出社里的流言蜚语也就跟着来了，陆诚睿和未婚妻的报道又再次引起了社会度，尤其是萨曼莎在中国几个城市的巡演都非常的成功，主流媒体都是对二人珠联璧合的赞美，一些专捞偏门的九流八卦媒体，便开始在萨曼莎犹豫更爱音乐还是更爱陆诚睿的问题上大做文章，各种毫无根据的揣测臆想纷纷见报，说陆诚睿和萨曼莎其实貌合神离各玩各的，还把陈年旧账又翻了出来，把和陆诚睿传过绯闻的各类女人一一列举，有照片的贴照片，没照片的就说据知情人士爆料，对于萨曼莎言论的剖析则说她和指挥大师不清不楚，‘更爱音乐’意有所指，要不为什么硕士还未毕业就能跟着巡演，配合的是她和指挥大师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照片，八卦杂志在社里来回传阅又被一众记者编辑们加了新的渲染。
许诺发现最近常常有人在背后嘀咕她，装着很小声音，模样却是明摆着我们就是在说，杂志社其实来回也没多少人，一次两次的不在意，次数多了此种举动的人也多了，许诺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各种夹枪带棒的怪异言语总能飘飘悠悠的传过来，转了好几道口的话，也不好找人去理论，真去找人质问，人家一句：误会了！被挡回来还把传给她话的人也出卖了。
许诺提示自己要忍，想着流言一定会被时间冲垮，挨了二十几天，势头似乎有增无减，这天她刚从茶水间倒了杯咖啡回来，发现两个同事抱着本新出的八卦杂志在小声嘀咕着，看见许诺进来停了口，极明显的交换了眼色离开了办公室去了别的地方，那本八卦杂志扔在办公桌上，许诺难掩的好奇心驱使拿着杂志翻了翻，是萨曼莎在日本的演出也颇受好评，旁边配着八卦言论例如说她演奏间和指挥大师眉目传情，另一页则写着陆诚睿在北京各种应酬忙不停，最下一行极小的字体写着：据知情人士爆料，陆诚睿在国内新欢为一实习娱记，采访中结识，样貌姣好已秘半年之久。一排小字下面被同事拿笔戳了好几个点，许诺看着那又小又醒目的圆珠笔印，心里很不是滋味，清者自清的道理谁都懂，如果不是那点点的印记，许诺看见这些报道根本不会联系到自己身上，可是好像周围的人并不如此想法，那几个字就变成了说不清楚的自我安慰言语了，说出这几个字之前大概每个人都翻江倒海的恨不得抓着那些人的脖领子喊：这不是我，或者是纯粹胡说八道，要不就是再嘀咕我，我就杀了。
许诺下班的时候，龚翎非说跟她顺路要陪她走到地铁站，刚离开杂志社没多久就开诚布公的问到：“最近和陆诚睿是不是走的很近？”一个问题将许诺压抑了许久委屈引泄出来，半刻都忍不住的站在大街上开始抽泣。
龚翎埋怨到：“哭什么啊？”
“没有！”许诺带着愤怒的吼了一声把龚翎吓了一跳。
龚翎缓和了下情绪：“师傅是关心，怕这种小女孩刚进社会大千世界形形□□迷了眼，三人成虎是规律，有些事说没有，别人都说有，时间长了就真有了。”
“真的没有。”许诺喊的比上一声还大。
“男人分等，陆诚睿是上等中的极品，说的人不论最终想达到什么目的，初衷都是因为嫉妒！变着法想攀附、奉承、勾搭的人多的是可惜都办不成，这么个人跟这么个小丫头传出什么八卦消息来国人民都会觉得奇怪的，连师傅心里都酸溜溜的，可千万别搞不清楚自己几两重，做些上赶着献底的事，一辈子都会被人当笑话的，得不偿失。”
龚翎的话听起来像是好意，可是态度和语气并不好，彷如一柄利刃下下都刺在她身上，许诺对此类事情异常反感，眼前常常有儿时不好的回忆，比如父亲用了他大半辈子时间怀疑母亲到底做了什么，而母亲用了许多年只想说清楚两个字：没有！却终是无果。
“被詹先生潜了？”龚翎又丢过一枚炸弹来。
许诺刚稳定的情绪又再次翻涌：“没有。”
“那他想潜？”这问题让许诺愣住一时不能应答。
“原来是这么回事。”龚翎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我说anda怎么性情大变，对这么好呢。”龚翎的态度变为和蔼可亲，她揽着许诺的肩膀慢慢往地铁站走苦口婆心的语气说了anda许多坏话，并分析了许诺所处的形势是詹先生对她不怀好意，许诺认为詹先生已经是过去式了，特别是上次纪强森说陆诚睿帮她化解过窘境，而且詹先生现在和影视公司里新签的艺人打的火热，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龚翎分析的头头是道，归根结底一句话：anda绝不是因为工作出色才给晋级的。
龚翎一遍遍的敲打许诺在杂志社里只有她才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
刚过了一星期，anda又派给许诺一个新的采访任务，就是詹先生新投资的电影启动仪式及晚间酒会。
“我们是时尚杂志又不是娱乐周刊。”
“我们是什么性质的刊物，我不知道吗？”anda语气威严：“杂志社是詹先生的，他这次的电影是大制作，美国的一家影视公司也跟着投资了，这种事就是要贴上时尚的标签，顺便帮着詹先生宣传一下新人。”
“我都没有合适的衣服。”
“我是让去工作，以为我是让参加酒会啊？难不成社里还要替报销晚礼服。”anda的态度一直如此，却让许诺大感轻松，因为她从没对许诺有任何特殊的好言语，亦如对其他人一样。
许诺约了小张，去了电影启动仪式，一进会场两人皆瞠目结舌，哪里是在宣传电影，完像是一个时尚酒会，光影交错，圆桌香槟，明星名品一应俱，许诺和小张互换眼色低头看自己的穿着实在格格不入，许诺还好穿了正装，小张恨不得穿了条破洞牛仔裤就来了，一眼就被人认出是摄影师，被招呼在某个特定位置恨不得脚下画圈不能迈出的拍照。
大厅里灯光暗下，主持人在台上与主创人员亲切交流，台下笑声阵阵，许诺窝在门口的一个角落里在想着自己一会还要不要与主创人员做简单采访。
“小许诺。”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许诺一跳，她转身看见詹先生笑嘻嘻的看着她。
“詹先生，怎么在这？不是应该在主桌吗？”
“我刚刚去了趟洗手间。”詹先生转着眼睛想了想：“anda叫来采访啊？”
“是。”
詹先生上下打量了许诺一下：“她没告诉还有晚间酒会吗？”
“anda说我是来工作的。”
“好好。”詹先生笑着点了点头，作势离开要回自己的位子，走了两步又掉头回来看着许诺笑嘻嘻的说到：“晚上，要是见到陆先生帮我谢谢他。”
“谁？”
詹先生笑容更大声音更低：“陆先生啊，跟他说大制作一定会赚钱，欧美发行都谈的差不多了，他投这行不会错，我不会让他赔钱的。”
许诺茫然依旧，试探的口气：“您说陆诚睿吗？”
詹先生笑着点头。
“我跟他不熟。”
“不熟，不熟。我不提他也不会投这部电影，他刚刚也在开场五分钟他就走了，本来还想和他好好聊聊，陆总太忙了我理解，总之晚上帮我谢谢陆总，好好干，我不会亏待的。”詹先生回去了自己位置，留许诺站在角落里一头雾水，她将一切归为流言蜚语的后作用力，看着眼前场景从欢声笑语、谈笑风生逐渐转为推杯换盏、耳鬓细语，小张不知去向，许诺觉得头痛，她一个人从这个角落离开了光影交错的大厅，饭店的走廊里空气都更清心些，许诺长出了一口气，把只字未写的笔记本丢进挎包，心情略好准备回家，沿着走道拐了一个弯。
“许诺。”
拐角的透明玻璃幕墙前站着一个人，逆光看不见模样，只是手里香烟有一点亮光，许诺从声音和身型判断知道那是陆诚睿，她向前迈了几步，看清模样果然是他：“陆总。”许诺有礼貌的点头示意，转身想走。
“回家吗？”
许诺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我出门坐地铁很方便。”
陆诚睿微笑：“过来聊一下。”声音语气平和，说完就转过身透过玻璃幕墙看着外面的街景，许诺觉得陆诚睿的态度像是不能拒绝和选择，她又向前挪了几步抬头看看四周，前面的过道都灯火通明的，没想着这处拐角的灯都被关了，天还未暗玻璃幕墙透进了傍晚的光，一切像是灰白色的。
“这拐角怎么没有灯？”许诺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我让他们关了。”
“为什么？”
“这样会变的很安静。”
许诺静心感受好像真有这种感觉。
“您投资的电影，怎么不参加启动仪式。”
陆诚睿转头看了许诺一眼：“不是我想投资。”
许诺的心里有怪异的感觉，特别是想起詹先生的言语，却不敢多说。
“您有什么事？”
“周季阳的妈妈如何了？”陆诚睿对周季阳母亲的这种关怀，是不好让许诺拒绝的善心。
许诺摇头：“要是很关心他妈妈，可以去疗养院看她。”
“他不希望我去，他不想和陆家有任何联系。”陆诚睿的话音刚落，远处有闪光灯闪了几下，许诺晃的眼睛睁不开，她转头之时那男人拍了三四下掉头就走，以许诺职业察觉知道对方是个狗仔，许诺急切的一个箭步追了上去，那男人要跑，许诺扑过去拉住了他相机的带子：“是哪个刊物的？拍的什么，给我看看。”许诺一手拉着相机带一手抓着男人胳膊不肯撒手。
“我凭什么告诉啊。”男人和许诺推搡起来，许诺更确信了她的判断，抓的更紧。
“拍我干什么？我也是干这行的，我知道是狗仔，拍我干什么？”
“谁拍啊？我拍陆诚睿呢。是哪根葱啊，我拍。”
“就是拍了，有本事让我看看，把我删了，会给我造成困扰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吧。”男人猛的推了许诺一把，许诺被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她稳住重心又要再扑过去，被陆诚睿拉了胳膊。
“行了，我来解决。”
陆诚睿看着和许诺拉扯男人：“大家节省点时间，说个合理的价钱。”
狗仔男斜着眼看着陆诚睿猛喘了口气伸了个手掌出来。
陆诚睿微笑：“回去想登什么登，照片随便用。”陆诚睿转身要走，许诺哎的一声叫又要扑过去，陆诚睿伸手把她拽了回来，狗仔男脸有得意神色：“妞可觉得值这个价。”
陆诚睿面露不悦看着许诺：“我们刚才干吗呢？”
“聊天。”
陆诚睿看着狗仔男说到：“卖给杂志的时候别忘了写，我跟新欢站在五星级饭店的飘窗处干柴烈火的聊天。”
狗仔男转着眼睛想了想，换了三根手指出来，陆诚睿微扬的嘴角：“帐号。”前后七八分钟的时间狗仔男手机有短信声响，他低头看了一眼脸有笑意，从相机里把记忆卡□□递给陆诚睿：“这次的是弱了点，下次有劲爆的可不是这个价钱。”
“期待。”
狗仔面色略变：“反正您也有的是钱，好好玩。”丢了句酸话，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陆诚睿将记忆卡递给许诺，看着许诺明显的像是松了一口气：“狗仔也真是挺好赚的，几张照片就三万。”
“十五。”陆诚睿在一旁更正。
许诺再低头看手里的记忆卡，眼睛越瞪越大，她抬头看着陆诚睿：“疯啦？”
陆诚睿表情凝结，随即舒展微笑点头：“也许吧。”
许诺意识到自己冒出了不该的言语，支吾着想要解释，这与她心里的认知实在相差太远：“我不知道三代表十五，真的，其实也没什么我们不过就是聊天而已。要不然还给他，让他把钱退给吧。”
“我以为一定得要。”
“我最近有这方面的困扰，所以我刚刚有点不冷静。”
“困扰？”
“跟萨曼莎看起来就像神仙眷侣，难免有负面声音唱衰。”
“有传我的绯闻？”
“没有。”许诺摇头否定极快。
“困扰何来？”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给我按上各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陆诚睿的面色沉了下来，直视着许诺，略带质问的语气：“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喜欢了这样的女人，对于来说是不清不楚的困扰。为了什么？这种姿态是要在我面前保持无上的尊严，显示有与众不同的魅力。”
“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喜欢。”
“这种事不会发生。”
许诺是不解的表情。
“王子灰姑娘的故事，童话里才有，有梦可以但别醒。”陆诚睿的笑容里有嘲弄的神色，他站在幕窗前点了支烟：“回家吧，我叫司机送。”
陆诚睿的态度有点激怒许诺，她上前了几步，站在陆诚睿身侧：“我从来没做过什么王子灰姑娘的梦。”
“好。”陆诚睿看着窗外微笑点头。
许诺声音渐大：“那是因为我不是什么灰姑娘，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公主。”
陆诚睿转身看她，许诺此时的表情很是认真，陆诚睿竟觉得好笑：“ok,yhness。”他此时的态度让许诺觉得自己像个在跟大人争辩的孩子，自己陷入到尴尬的境地，窘境难耐，许诺想要离开。
“是讨厌有钱人还是只讨厌我？”
“我没说过我讨厌有钱人。”
“谢谢的答案，或许认识的有钱人只有我一个？”
“总是喜欢把人逼到绝境，任人都不会喜欢总是站在悬崖边的感觉。我没接触的时候，杂志把写的像大众情人一样，可是真实的不是，我不喜欢假象掩盖的华丽。”
“觉得看到的才是事实？”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只说我自己的感受。”
“真不可爱。”陆诚睿笑着摇了摇头：“真有我们的绯闻任何一条都不值得炒作，会买的人是蠢货。”
许诺表情难看，又一次感受到了窘迫。
“别这么真实，许诺，这样的我真应付不来，好歹为取悦我也要装装。”
“我为什么要取悦？”
“因为半小时前，我刚为花了十五万。”
许诺意识到了什么把记忆卡递了过来：“我说了让还给他。”
陆诚睿没有接看着幕窗外的暗色：“我是个商人，信奉利益优先等价交换，恒久不变的规则比感情用使强多了，我们都应该按规则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