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随着男人的进入传向四周,他长得很高大,虽说是冬季,但他那身近乎臃肿的装扮还是很显眼,要是给这种装扮加个比喻,那就是活像闯关东的大汉。
如果再在头上加顶皮帽,那就更形象了,让张玄很想问——是刚从摄影棚出来的,还没卸妆吗?
“给我壶酒。”男人抢了他的话,进来后,就近在座位上一坐,粗声粗气地说。
张玄看看素问,见他没搭话,便说:“我们已经打烊了,要喝酒等明天吧。”
男人低头看着桌面,像是没听到他的解释,再次重申:“一壶酒。”
“我说这人……”
砰!
男人挥拳捶在桌面上,重重的声响不仅盖过了张玄的话声,也让流淌的音乐成了陪衬品,他像是很紧张,拳头放在桌子上,攥得紧紧的,紧到略微发颤的程度。
张玄的眼神从他的拳头转到身上,发现他的腿也在发抖,粗鲁的行为不是在恼怒于店家的态度,而是在掩饰恐惧。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个壮得像熊似的男人这么害怕呢?
张玄的好奇心涌了上来,忍不住认真打量起他来,素问看出男人不达目的不会走,也没再多说什么,倒了杯啤酒准备送过去,被张玄拦住,接过啤酒杯,走过去往男人面前一放,说:“这里没壶,这是我们这里最大号的杯子,我们已经打烊了,这杯我请,喝了赶紧走吧。”
男人没理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他,拿起酒杯咕嘟咕嘟连灌了好几口,他抬手时张玄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珠串。
那是经由法力加持的珠子,其中有一部分碎掉了,露出里面的红线,张玄眉头一挑,对这个男人有点感兴趣了。
属于天师一门特有的九命辟邪红绳的编法,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的,能戴得起这种手绳的人就算不是道士,也一定跟修道者大有渊源。
于是他改了主意,在男人对面坐了下来,男人衣服上沾了血迹,眼帘垂着,看不到眸光,但他脸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疤。
一些是刚划出的新伤,盖在旧疤之上,疤痕相互交错着,再加上一把络腮胡子,显得狰狞可怖,有些伤痕还在流血,被雨水稀释,在脸上汇成一滩滩像是颜料的污渍。
男人的头发浓密且长,几乎到肩头,看得出他没有打理过,头发被雨打湿,凌乱地贴在头上,发丝灰蓬蓬的,让张玄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很久都没有洗头了。
觉察到张玄的打量,男人马上放下了喝了一半的啤酒,他放得很用力,桌子随之颤了颤,他的头发向前垂着,但视线穿过发丝射向张玄。
强烈的杀气充斥而来,那是种刚经历过杀戮的气息,盯住张玄的瞳孔细长,再加上眼白过多,导致男人眼瞳上蒙了层白翳,却又不似素问那么纯净,而是充满了属于兽类的凶残跟恶毒,深夜乍然看到,真如鬼魅出没。
张玄的手在手机跟索魂丝之间转了转,眼前这人的气场很乱,既有人的恐慌情感,又有着妖的嗜血,让他犹豫是该叫警察还是先把这个奇怪的生物制住再说。
但不管怎样,以素问现在的状态都不适合与这种人过多接触,张玄趁男人不注意给素问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靠近。
“这是哪里?”
在啤酒陆续灌下肚后,男人稍微冷静下来,向张玄发问,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好久没上油的发条,听得人的耳朵都不舒服起来。
“酒吧。”
张玄指指外面的招牌,可惜现在他们看得到的只有暴雨,闪电让他的眼眸眯了眯,只好口头解释:“eire酒吧。”
“埃姆……派……”
看得出男人不太懂外文,重复的语调很奇怪,他自己也发觉了,眼神陷入惶惑,喃喃地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走进来的。”张玄用两根手指在桌上做了个走路的动作,好心地回了他。
但男人不领情,双手抱住头喃喃自语:“不,我是说我怎么会来这里?刚才明明就……很危险,他变成鬼了,可怕的鬼……不,是妖、怪物……”
张玄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又开始考虑要不要拨精神病院的电话,就听男人叽里咕噜嘟囔了一阵子,突然抬起头,一只手揣进口袋里,低声喝问:“是不是修道人?”
“不才区区学过几年道法。”
“驱过鬼斩过妖吗?”
“有人出钱的话,魔我也不介意干掉的。”
听着张玄的信口雌黄,素问皱起了眉,偏偏那个人信了,大喜道:“那就好,能在这里遇到道友,也许命中注定可以挡此一劫,快把门关上,恶鬼很快就会来了,我们要赶紧做出地界!”
“门本来就是关的。”
张玄的蓝瞳扫过酒吧的大门,虽然他的灵力一般般,但有没有恶鬼登门他还是可以感应到的,侧耳听听,外面除了暴雨声就是电闪雷鸣,这种天气鬼都懒得出门,要说有鬼,眼前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更像。
见他不动弹,男人急了,搭在桌外的腿神经质地抖动着,又叫:“酒,快给我酒!”
“刚才喝的不是水。”
“我说白酒,我要白酒、糯米、盐还有纯净水,不想死的话,就马上照我的话去做!”
“这是要酿酒吗?”
张玄这样说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而是故意借此刺激男人,想看他突然跑来这里发疯究竟有什么目的。
却不料听了这话,男人异常激动地站起来,双手拍在桌面上,一柄桃木匕首随着他的拍打落到桌上,他用手掌压住匕首,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令他中指上戴的指环愈加显眼。
那是个五芒星外形的戒指,通体泛黑,上面蒙的黑气让五芒星失去了原有的清灵,看到桃木匕首上的细碎裂纹,张玄想男人来之前一定经历了什么可怖的事情,并且他的对手相当强大,才会让他惊吓到这种程度。
“放心,不管那个怪物有多强大,他都进不来的。”
张玄这样说不是对自己的法术有信心,而是相信初九一定在酒吧附近做了防御结界,能闯进来挑衅的鬼怪应该不多。
谁知听了他的话,男人的脸色再度变了,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鬼,颤声问:“怎么知道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