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天师执位 > 198 魇梦 1
    佛罗伦萨国际机场的候机厅前,一辆黑色加长奔驰缓缓停在了车道上,后车门自动打开,坐在门旁的金发男子身体微倾,却没有下车,而是向他对面的西装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等男人下车后他才下去,手顺势向车里挥了一下。

    几位跟随他已久的保镖会意,少主要跟朋友告别,不希望他们跟随,等另一位梳平头的男人也跳下车后,司机便关上车门,准备开去停车场。

    车门快要关上了,一只靠在座位上打瞌睡的鹦鹉突然醒了过来,在发现大家都下车后,急忙拍拍翅膀,在车门几乎要关闭的同时,硬是从狭小缝隙里挤了出去。

    动作快得像闪电,却因为鹦鹉稍微肥胖的身躯而缺少了应有的动感,负责关门的司机却吓出了一头冷汗,本能地用力连按开门键,希望不要夹到鹦鹉,它可是主人最爱的宠物,要是被挤死了,可能他们一家人的命交出去都不够赔的。

    还好鹦鹉成功从门缝间逃生出去,翅膀一拍,在空中打了个旋,站在了金发男子肩上。

    最先下车的西装男人走到车后箱取行李,被鹦鹉的主人拦住,抢先打开后箱,说:“聂,这种事让徒弟们做就可以了。”

    话虽这样说,他自己却不动手,而是转头去看旁边那个身形健硕的平头男人,男人明白他的意思,瞪了他一眼,却没多话,探身将大皮箱轻松拿了出来,放到地上,不等他继续吩咐,又跑去行李车区,推了个推车过来,将旅行箱还有随身皮包放在上面,推进机场大厅。

    金发男人很有礼地请同行者先走,自己跟随在一旁,略带遗憾地说:“聂,真的不再多住几天了?最近太忙,我都没时间陪,现在刚刚腾出了一点空暇,又要走。”

    这位即将从意大利飞回国的男人正是聂氏金融财团总裁聂行风,这次他来意大利分公司处理一些工作上的问题,顺便看望在这里的两位徒弟——确切地说,是情人张玄的徒弟,身为重案组督察的魏正义和他那个混黑道的外国师弟乔瓦尼.伯尔吉亚。看得出他们配合得很好,基本上乔一个眼神指令,魏正义就会乖乖去执行,至少在自己面前,他们表现得相处愉快。

    其实国内那边也没那么急着要回去,只是他比较惦记张玄,这几天张玄忙办案,几乎联络不到,这让他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聂行风做事不喜欢依凭直觉,但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时候,他的直觉都命中靶心——小神棍这么忙,一定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董事长有师父陪,就不需要自作多情了,”

    推行李的‘随从’抢了聂行风的话,对乔说:“继续忙的事吧,多给我提供些犯罪证据,省得我将来抓时太麻烦。”

    乔没跟魏正义一般见识,对聂行风抱歉地说:“对不起,聂,家教不严,让见笑了。”

    聂行风哑然失笑:“家教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

    董事长,他明白的,别被他那副漂亮表象迷惑了,这个现在说汉语比意大利母语还要流利的的外国豆先生怎么会不明白家教是什么意思?他明明就是故意在把自己当佣工来使唤!

    推着行李车,魏正义咬牙切齿地想,眼前绿光一闪,鹦鹉在乔的肩膀上站累了,翅膀拍拍,飞到行李车上坐下来,魏正义跟面前这只叫汉堡的肥鸟对视,鄙夷地说:“如果也想被托运的话,可能会超重。”

    小鸟转了个身,鸟屁股朝向他,作为对他吐槽的回应。

    三人来到乘机楼层,航空公司已经开始办理托运手续,乔请聂行风坐在旁边座椅上,把他的护照和机票递给魏正义,说:“去办理一下。”

    魏正义腮帮子鼓了起来,他跟随这位黑道少主来意大利,是奉上司之命来监视他的,不是给他当仆人的,基于乔最近越来越过分的行为,魏正义清清嗓子,觉得有必要给这个健忘的家伙提醒一下。

    “办理托运必须是本人,这是常识,师弟。”

    “伯尔吉亚家族里没有常识这种东西,亲爱的师兄,”乔向他微笑说:“报我的名字,她要是敢啰嗦,告诉她明天不用来了。”

    魏正义想反驳,被乔打断,继续说:“回来时顺便再买两杯饮料,我要咖啡,聂的是绿茶。”

    “我不是的佣人,乔瓦尼……”

    “是警方卧底,我知道,”乔笑吟吟地看着他,“做卧底做到这样明目张胆的,还真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

    魏正义被乔这种夹杂不清的成语打败了,推着行李车,头也不回地走掉了,乔还故意在他身后追加一句,“时间不多,快去快回。”

    魏正义给他的回应是把汉堡狠狠地掷回来,要不是乔躲得快,被只肥鸟撞到胸口上,一定会很痛。

    聂行风在旁边看着他们的互动,忍俊不禁,看上去似乎每次受气的都是魏正义,但也只有魏正义的话,乔才会听进去,真是相生相克的两兄弟,他问:“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

    “是,我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定。”乔坦言:“总做一些奇怪的梦。”

    聂行风心一跳,这几天他也是恶梦不断,像他这种常去各地出差的人,不会有水土不服的问题,但如果有危险来临,他多少会有感应,可是现在除做梦和心慌外,没有其他反应,这才是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

    乔察言观色,说:“看来我的直觉没错,所以这次还是让魏陪回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派他去打冲锋。”

    “不用,这里环境复杂,魏正义留下比较好,那边如果有事,我跟张玄会应付的。”

    聂行风不敢说以张玄的要面子,绝对不爽要徒弟来保护,这一点乔当然明白,所以才特意把魏正义支开,不过既然聂行风这么说,他也就没再勉强,扫了一眼瘫在旁边座椅上打盹的汉堡。

    被扫视,汉堡脑门上的雷达立刻启动,急忙飞到聂行风面前转来转去,意思很明显——带我回去吧带我回去吧。

    虽然在汉堡看来,张玄就是神棍加恶棍的综合体,才导致它一介堂堂的阴界信使沦落到给人类当佣人的地步,但乔和魏正义也好不到哪去,所以两相比较,回国内,它返回阴界的可能性才会更大些,为了早日回地府,就算跟着一个恶棍混日子,它也认了。

    可惜美好的理想化成了泡泡,聂行风像是没听懂它的心声,把头转开了,汉堡急了,想再飞到聂行风面前自荐,被乔扯着翅膀拉回来扔到一边,它正要再为自己争取权益,对面传来喧哗声,一个打扮华丽的男人由一群记者和粉丝簇拥着走了过来。

    男子是亚洲人,个子却细长高挑,在人群中分外显眼,灰金色头发,五官深邃精致,远远看去,像一塑雕琢华丽的玉色人偶,记者们追着向他发问,他很配合地停下脚步,把墨镜摘下来,挂到领口上,回答问题时特意摆出各种造型,引得周围粉丝叫声连连,闪光灯亮成一片。

    男人举手投足中带着独特的魅力和气势,还有一点点的妖媚,连汉堡都忍不住转头多看了几眼,周围没人,它耐不住好奇,小声问:“这么大派头,他是谁?”

    “他叫haas.gray,是国际著名的服装设计师和形象顾问,长居美国,这次来意大利举办服展,现在会展结束,他可能要回去了。”

    乔会解释,纯属是看出聂行风有兴趣,谁知汉堡的八卦档挂上,啧啧鸟舌,评论说:“身材真好,还以为他是模特呢,看不出除了混黑道,对服装界也这么了解,还是喜欢他这一款的?”

    乔的银眸里闪过鄙夷,“伯尔吉亚家族里很多女人都对他着迷,为听他一堂化妆形象课不惜大把抛钱,不过他的确很精通化妆修饰,十年前这模样,现在几乎没怎么变。”

    “也就是说他是小白脸了,还是个驻颜有术的小白脸。”

    汉堡好奇地盯着哈斯带着他的粉丝团去了托运区,继续品头论足,“不过他长得还真不赖。”

    聂行风有听说过haas.gray这个人,不过也仅限于听说,他对娱乐新闻没太大兴趣,见魏正义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大杯饮料,他迎上去,道了声谢,想帮忙把饮料接过来,被乔拦住,接下那杯咖啡,然后抽出魏正义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护照机票和登机牌,递给聂行风,说:“我送进去。”

    “喂,我辛苦排队买来的!”魏正义瞪眼。

    “时间到了,饮料又带不进去。”乔向他微笑:“不过我会喝的,不会让的辛苦白费。”

    “早知道就下巴豆了。”

    乔没听说过巴豆,不过想也知道魏正义不会说什么好话,没去理他,送聂行风来到出境门,说:“一路顺风。”

    “是一路平安!”

    魏正义在旁边不爽地呷着绿茶,纠正:“就算是伯尔吉亚家族的常识,坐飞机也不能顺风,那会直接坠机!”

    “坠机就坠机,聂又死不了。”

    “那还有一飞机的人怎么办?”

    “那些人我又不认识,他们死不死与我何干”

    乔刚说完,就看到魏正义不悦的目光瞪过来,居然为这种小事跟他瞪眼,他也很不爽,脸上却浮出微笑,优雅地反问:“师兄,觉得我的法术已经达到了言灵的水准,我说坠机就坠机?那我说会中六|合|彩,要不要马上去买彩票?”

    魏正义不言语了,把头别到一边,心里万分厌恶当初努力教乔学汉语的自己。

    微妙的气氛,聂行风觉得自己还是马上离开比较好,于是适时地道了再见,进入检查区,师兄弟两人向他扬扬手,一起说——

    “一路平安!”

    “一路顺风!”

    完没修改的道别语,魏正义瞪眼过去,就看到乔脸上毫无掩饰的挑衅,他哼了一声,转过头大踏步向前走去,乔也不在意,笑吟吟喝着纸杯里的咖啡跟在后面。

    哈斯从对面走过来,他已经把粉丝和记者都甩掉了,只拿了一个随身小包去出境口,修长挺拔的身形再加上温雅微笑,让他所到之处都围绕着追随的目光,乔和他走了个对面,不免也扫了他一眼。

    觉察到他的注视,哈斯剑眉微挑,熟人似的向他微微点了下头,乔的心猛地一跳,危险来临的直觉直冲大脑,他本能地探手握住腰间的手|枪,可是什么都没发生,男人就这样跟他擦肩而过,走了过去,只留下一路淡雅清香。

    怎么会这样?

    乔皱起眉头,常年跟死神玩游戏,他信直觉更胜相信自己,不敢放松警觉,手搭在枪上转头去看,哈斯已经进了检查区,将护照递给工作人员。

    “怎么了?”见乔没有跟上,魏正义又转回来,看到他神色不对,忙问。

    “我不喜欢那个人。”盯着已经走远的哈斯,乔说道。

    汉堡在乔肩膀上跳了跳,小声说:“too。”

    “这很正常啊,”魏正义哼道:“被们俩同时喜欢的人,这世上可能存在么?”

    乔没理会他的吐槽,快步向外走去,同时拿出手机,按下聂行风的快捷键,但想了想又关掉了,转打给张玄,电话接通,张玄问:“什么事?”

    “没事。”

    听到对面打游戏的电子音,乔突然很无力,他们在这边担心,当事人却还很开心地沉迷在游戏世界里,这是怎样的一种粗神经?问:“这么晚还在玩游戏?”

    “睿庭刚介绍了一款新上市的游戏,我正在努力闯关,知道董事长了,等他回来,一定不让我熬通宵的。”

    “那师父今晚要多努努力,”乔故意说:“我刚送聂上飞机。”

    “啊,这么快就回来了!”

    对面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拾声,乔不用想也知道现在聂家会乱到怎样一种程度,以前都是霍离做打扫,自从小白去了贵族学校寄宿后,霍离也跟去了,现在家里只有张玄和聂行风两个人,家务事就部丢给了钟点工来做,不过乔相信钟点工打扫的速度追不上张玄折腾的速度。

    “聂没跟说他今天回国吗?”他问。

    “没有。”

    听说聂行风要回来,张玄顾不得再玩游戏,按了暂停键,跳下床,扫视了一圈卧室,一边考虑先从哪里开始打扫,一边说:“董事长这几天一直在忙,每次都是我打给他,说到这里,请让我抱怨一下们意大利的通讯服务业,搞得实在太差了,电话说不上几句就掉线,信号也不好……”

    乔皱起了眉头,魏正义凑在他耳边一起听,当听到张玄的抱怨后,立刻一脸紧张地用力摆手,乔冲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明白,他们今天都有看到聂行风给张玄打电话,说他回国,如果张玄没接到,那接电话的人是谁?能让聂行风听不出破绽的嗓音,那个人要装得有多像才能办到?

    两人走出机场大厅,外面已是傍晚,夕阳余晖斜照,不过危险的阴霾不仅没因此消退,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乔在脑海里迅速转了几个念头,却没点破,看着魏正义正努力跟他打手势,指指自己,又指指汉堡,表情因为焦急纠结成一团,他笑了笑,问:“师父,我跟魏这段时间也在玩游戏,很有意思,要不要玩一下?”

    张玄的嗓音一下子高了几分贝,颇感兴趣地问:“什么游戏?说来听听。”

    “angrybirds。”

    “喔,这款我玩过,几只小鸟和笨猪的故事,有点单调。”

    “不,师父,我说的是现实版的愤怒小鸟。”

    乔的银眸扫过在前面乱飞的汉堡,嘴角轻微翘起,感觉到阴谋的气息,汉堡立刻转过身,头上一撮毛竖起,鸟眼狐疑地看他们,魏正义已经明白过来了,冲乔竖起大拇指,得到赞赏,乔的唇角弯得更深,说:“这是最近我跟魏常玩的游戏,非常舒压,要不要试试?”

    “听起来很有趣,要怎么玩?”

    “跟游戏版一样,不过手感很好,威力更厉害,师父棒球玩得怎么样?”

    “应该不会把球扔到后面去。”

    “那就ok,我送一只greenback,今天就快递过去,相信一定会玩得很开心。”

    “好啊好啊,等,我先给董事长打个电话。”

    等张玄兴奋地收了线,乔挂上电话,汉堡早已接收到那对银眸闪烁着的危险气味,不敢怠慢,翅膀一振就想开溜,魏正义早有防范,双指并起挥出,小鸟左脚上扣着的银圈亮光闪了闪,牵扯住它的灵力,然后它就啪嗒一声,很倒楣地摔到了地上。

    魏正义灵力普普,只能暂时拦住汉堡,汉堡摔得狼狈,作为阴界信使的傲气涌上,不悦地高叫一声,展翅想变回原形,乔哪会给它这个机会,师兄弟虽然平时常常呛声,但关键时刻绝对配合默契,弹指挥出,冰冷罡气瞬间将整只鸟身笼罩,魏正义就看着汉堡的毛整个炸开,却生生被罡气压下,然后在他们面前慢慢僵住,最后化成一只绿油油的毛皮玩具鸟。

    乔弯腰将鹦鹉捡起来,并指在它身上飞快画了道符,金光沿着符箓隐现消失在小鸟体内,他说:“这道符可以镇它十二个时辰,等它醒来,就到师父手里了。”

    “什么时候学的法术?”魏正义在旁边看直了眼,“这不像是师父的手法。”

    “定身术法诀是花十万美金请师父il来的,不过结合了李派驭鬼术的心得,不会想学的。”

    乔检视着手里毫无生气的玩具,淡淡地说。

    以前乔为了报仇,曾跟仇人学过一些邪术,他很聪明,常将正邪两派法术融会贯通以为己用,这一点上魏正义很佩服他,魏正义资质和时间都有限,也没有乔对法术的那种痴迷,在灵学上早就被他甩得远远的,却不仅不在意,反而很兴奋。

    “太厉害了,刚才制住汉堡的这招,恐怕连师父都做不到!”

    诚心实意的赞美,勉强博得乔的一瞥,魏正义跟他接触的警察都不同,虽然整天口中不离正义二字,却不会走极端,就像自己这种独辟新径的法术,在修行上已属邪道,他却不会乱加指责,这也是他会容忍一个警察卧底留在自己身边的主要原因。

    银眸里闪过微笑,乔把玩具鸟随手扔了过去,魏正义手忙脚乱接鹦鹉的时候,他已经走开了,魏正义只听到轻飘飘一句话飞过来。

    “马上送去快递。”

    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聂行风来到贵宾室,跟服务生要了份经济时报,报纸没什么新内容,他随便翻了翻就放下了,品着服务生送来的葡萄酒,考虑要不要带瓶petrus回去给张玄。

    张玄最近很忙,除了侦探社的工作外,还应邀参加电视台经济时段的演说节目,虽然节目是提前录好的,但还是占用了许多私人时间,所以这几天他打电话过去,都是简单聊两句就挂断。

    聂行风拿出手机,减去时差,张玄那边已经很晚了,不过他不认为张玄会乖乖睡觉,果然,拨打后,对面一直是通话中的忙音,他试了几次都接不通,只好暂时放弃,准备过会儿再打。

    对面传来说话声,哈斯打着电话走过来,手里还提了好几个包装精美的纸袋,像是一只猫,猫步踩得优雅而轻捷,在简单的步行中散发出独特的魅力,如果不是之前乔有介绍,聂行风会以为他是久经训练的模特,但他的气场更像是明星,一路走来,已有不少人的视线被牵引着落在了他身上。

    不过聂行风对他没兴趣,叫来服务生,点购了一瓶petrus,把信用卡交给他付账,服务生离开后,他拿起时报正要继续看,身旁传来搭讪声。

    “嗨。”

    聂行风抬起头,是坐在邻桌的哈斯,他刚打完电话,手机还握在手里。

    彼此不认识,不过既然对方开了口,聂行风也不好无视,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没想到哈斯自来熟地坐过来,眼眸扫过他放在桌上的登机牌,欣喜地说:“原来我们的目的地一样。”

    聂行风记得乔说哈斯是回美国,而自己的航班是飞国内的,不过这种事没必要纠正或探询,他轻轻点了下头,这时服务生把包装好的酒和信用卡拿过来,等服务生走后,哈斯问:“是送给情人的礼物?”

    一语中的,聂行风看了他一眼,哈斯微笑说:“这么贵重的葡萄酒,当然是送给最重要的人,希望她跟自己一起分享。”

    聂行风不太喜欢跟陌生人聊天,不过哈斯这句话说中了他的心意,回道:“是的。”

    “我也买了很多东西呢,”

    哈斯指指放在邻桌那边的几个大袋子,有点为难地说:“可惜我没有情人,这些都是给朋友的,朋友多是件好事,但有时候对懒人来说,又很麻烦。”

    真是个自来熟又絮叨的人,跟他俊美的外表完不相称,这种多话的感觉让聂行风想起跟张玄初遇的情景,不由微笑起来。

    其实哈斯跟张玄是完不同的两种类型,也许跟他做服装和形象顾问有关,哈斯的礼仪感相当好,言谈举止有度,却又可以轻易引起对方的兴趣,再加上老少通吃的俊美面孔,乔说他深受女士欢迎,不是没道理的,只是作为长年定居美国的人来说,他的汉语说得这么流利,有些出乎聂行风的意料。

    哈斯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夹,从里面抽出一张递给他,说:“说了半天,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马灵枢,做牛做马的马,灵枢素问的灵枢。”

    精致的灰金色名片,正面是用花体英文印的他的名和公司名称及职务,反面才是汉文,只有马灵枢三个字,除此之外一切空白,让印刷显得有些空荡,像是在表明,他的一切成就都来自haas.gray,大家知道享誉国际的著名形象设计师哈斯,而马灵枢这个名字,只是他跟华裔这个身分仅剩的一点牵系。

    “聂行风。”

    礼尚往来,聂行风收下马灵枢的名片后,也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马灵枢接了,却诧异地盯着他看,半晌,嘴唇轻轻抿起,说:“聂先生,我决定了,我要跟做朋友。”

    这是什么天马行空的讲话?聂行风不解,就见马灵枢很郑重地把自己的名片收好,说:“是第一个看到我的名字没有笑的人,就冲这个,也有做朋友的价值。”

    马铃薯?还好吧……

    聂行风从小跟随爷爷出入商界,这点喜怒不形于色的道行他还是有的,更何况他跟各行业的人打交道,稀奇古怪的名字见得不少,相对来说,马铃薯这个谐音名根本不算什么。

    马灵枢还想再跟他聊,几个衣着光鲜的意大利人走过来,跟他打招呼,他向聂行风道了声失礼,迎了过去,聂行风听到他用相当流利的意大利语跟他们交谈,然后很热情地坐到一起开始喝酒,看得出这是个相当精于交际的人,但这种人也通常不会跟任何人深交。

    通知乘客即将登机的广播响起,聂行风站起身,把报纸放回去,无意中看到放在书架上的一本时尚杂志,封面人物是马灵枢,旁边印着时装教皇等噱头字眼,深金色的华丽封面上男人几近透明的白衬衣分外显眼,嘴角微翘,斜坐在镜头前,明明是故意做出的姿势,却不会让人感觉违和,反而更为之吸引,尤其是他保养得很好,皮肤光滑洁净,乍看去像二十出头的青年,不过从他成名多年来推算,他至少也有三十多岁了。

    聂行风刚跟马灵枢聊过,觉得他本人要比杂志上更具魅力,但静态往往更能表现出一个人真实的一面,就比如照片里的他狭长眼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似魅力四射,但在聂行风看来,更像是一种算计,把身边所有人都掌控在手心里的自得表现。

    精明、冷漠、世故,也许还有点玩世不恭,很符合马灵枢的身分和个性,所以刚才他说的做朋友,聂行风只当是玩笑话,跟这种人交友,他恐怕要时刻提防不被算计到才行。

    聂行风坐上飞机,没多久马灵枢也上来了,很巧合地坐在跟他同一排的位子上,不过是过道另一边,当发现这个巧合后,马灵枢眉头挑挑,很夸张地对聂行风说:“这世上果然存在了各种意想不到的惊喜,就像是上帝在人间安排的一场闹剧。”

    这句话带着浓厚的美国人风格,聂行风笑了笑,却没说话,马灵枢察言观色,说:“看来不信上帝。”

    “比起上帝,我更信我自己。”

    “也许是对的。”马灵枢很夸张地耸耸肩,表示赞同。

    事实证明,这世上很少有人能跟张玄比聒噪,当机舱里响起即将起飞的广播后,马灵枢就再没扯着聂行风闲聊,而是要了份报纸开始看,之后的漫长飞行中,他除了就餐时稍有寒暄外,都很有礼貌的没介入聂行风的私人空间。

    飞行时间很无聊,这让聂行风有些怀念身边有张玄的日子,有小神棍的地方虽然很吵,但永远不会感觉无聊,不像现在除了必要的饮食外,就一直躺在座位上睡觉。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到身下一阵剧烈震动,聂行风睁开眼睛,发现不仅仅是震动这么简单,整个机舱都颠簸得很厉害,紧急救援装置从头顶落下,在他面前晃荡着,空乘人员的安抚广播声和乘客们的尖叫汇成一团,不断挑战着他的耳膜承受度。

    不会是乔的乌鸦嘴真的灵验了吧?

    周围太嘈杂,聂行风一时间无法辨别到底出了什么事,转头向窗外看去,发现飞机已经到达了机场,似乎是在跑道线上滑行中出现了状况,后面一片火光。

    机舱震动得厉害,安带似乎失去了应有的作用,他几乎被晃得跌出去,眼看着外面火势越来越大,巨响传来,一道灼亮光芒穿过火焰,以飞快的速度向他飞来,他想避开,身体却像是被捆缚住了,半点动弹不得……

    “先生?先生?”

    肩膀被轻轻拍了拍,聂行风猛地睁开眼,机舱里回荡着轻柔的音乐声,缓和了还猛跳不停的心房,空乘小姐站在他身旁,微笑说:“先生,我们已经到达机场了,请您做好下机的准备。”

    聂行风看看周围,这才发现飞机已经着陆,乘客正在陆续下机,一切都跟他平时乘机一样正常,原来刚才他看到的只不过是疲累下的一场梦而已。

    不过额头上还渗着冷汗,像在揭示他见到的那一幕有多恐怖,这让他有些不舒服,他很少做梦,更别说恶梦,不自禁地又想起乔的调侃。

    真不像是一个好兆头。

    他向空乘小姐道了谢,起身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下机,走进过道时看了眼邻座,座位已空,马灵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