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马上来，我知道乔的下落了，刚才有听……说……”
缇娜似乎非常惊慌，话说得很快，又一半意大利语一半汉语掺和在一起，张玄半天才听懂，忙问：“在哪里？”
“家，我家……”
后面又是一大串意大利文，显然缇娜慌乱到极点，本能地用母语交谈，听出不对劲，聂行风急忙拿过手机，用意大利语发问：“告诉我家的住址。”
“蒙提、蒙提拿破仑街485号……快来，我父亲很奇怪，一个人自言自语说话……不是自言自语，他好像是在和自己的影子交谈，他被魔鬼附体了，我好怕……”
接下来是激烈的哭声，随即是东西砸下的乱响，缇娜好像在急跑，急促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达给聂行风。
“别乱，我马上去，先找个小房间躲起来。”聂行风说完，想到缇娜提到影子，又急忙说：“把窗帘拉起来，别让光进来。”
手机里似乎传来缇娜的回应，聂行风还要再说，线路已经断掉了。
聂行风将手机还给张玄，后者看他，蓝瞳里满满的哀怨：“我们的浪漫之旅……”
“惊险之旅比较更适合我们，节哀顺变吧，帅哥。”聂行风打着引擎，将车急速飙了出去。
半小时后，聂行风按照缇娜给的地址来到她家，那是栋灰暗色调的建筑物，外观并不十分豪华，却庄严气派，印刻着属于上流贵族的气势，不过今天阴天，灰暗楼房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再加上门前树荫过多，无形中遮住了阳气滋生。
张玄仰头看房子，很肯定地说：“意大利一定没有风水师，居然把玄关建在死门上，门口还正对树，迎门见树，主家丁不旺，家里必有人久病难愈……”
聂行风扯着他衣领，将啰啰嗦嗦的家伙扯下了车，来到门前，按响门铃，却无人回应，四周树影婆娑，渲染着萧杀气氛。
张玄掏出铁丝几下别开了门锁，嘟囔：“为什么有钱人都喜欢把房子建在树荫下，搞得阳气都被遮住了。”
门开了，里面有些阴凉，窗帘低垂，遮断了户外日光，张玄打了个激灵，“好重的阴气。”
“是空调没关。”聂行风走到墙一边，把开得正足的冷气关掉了。
张玄脸上有些讪讪，从室温几乎达到冰箱冷藏点的程度来看，空调吹了很久却没人来关，不是这里没有人，就是出了事，让人根本没时间理会空调。
冰冷感觉并没随空调的关掉消失，而是越来越浓，夹杂着死亡残暴和狠恶的气息，是聂行风最讨厌的感觉，随张玄往楼上走，恍惚中只觉眼前鬼影幢幢，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疯狂开枪，他身后的墙壁上耸立着一个庞大黑影，似乎是他的影子，似乎又不像，仿佛是附身在男人身上的恶灵，恶毒地指挥他做出疯狂的行径。
有人斜靠在墙上，看着男人肆无忌惮地杀人，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变态的笑欣赏自己的杰作，聂行风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手掌却穿过了那些幻影，影像消失的那瞬间，他看到李享脸上一闪而过的的阴笑。
“董事长怎么了？”
聂行风回过神：“我看到了一些不想看到的东西。”
或许不是看到，而是感应，李享故意让他感应到的杀戮画面，虽然这里没有血迹留下，但存留的嗜血气息不亚于任何一个凶杀现场，引导这场暴虐杀戮的元凶，不可原谅！
“我知道乔的那些手下是怎么死的了。”他喃喃说。
“怎么死的？”张玄走上二楼，边环视四周边问。
“那些人颈上的伤口不是被刀所伤，而是道符。”
纸坚硬起来，比刀更锋利，更何况是印有符咒的道符，聂行风想以李享的身手，绝对可以做到这一点。
“有道理。”张玄说完，想了想，叹气：“可惜我还做不到。”
他沿走廊把门一道道打开查看，有几间房里躺卧着中弹倒地的人，证实了聂行风看到的幻影不久前曾在这里上演过。
在看过数个房间后，张玄在一道门前停下，抬手推门时，绝望恐惧的气息透过厚重房门传到他手上，有种感觉，门对面将是他不想看到的景象。
聂行风帮他推开了门。
里面是个化妆室，只有朝南一扇窗户，窗帘放下，导致房间很暗，光线随房门的打开斜射进来，光束的尽头，一个纤细身体斜靠着墙壁倒在地上，女生随身携带的小化妆包散乱的摊在她身边。
金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颊，但从女生身形和服饰来看，应该是缇娜。
“她是被掐死的。”
脖颈上的掐痕很明显，聂行风伸过手，帮缇娜合上因惊恐而瞪大的双瞳。
“如果我的预知力再强一些，也许就可以救她了。”见聂行风脸色难看，张玄在旁边小小声说。
“这不关的事。”
聂行风甚至有种古怪的想法，也许敖剑看出了缇娜将会死于非命，才会放过她，这跟张玄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恶的是那个面慈心狠的公爵，还有动手杀死女孩的人。
“是李享做的吗？”张玄偏头问他。
“我想也许是她的父亲。”
幻影中那个狂乱开枪的是中年意大利男人，从他的气度来看，该是这里的主人，没人会伤害自己的孩子，但当人的欲望仇恨，甚至野心被控制时，他已经不能称为是人类了，这样的人可恶，但控制他的人更加恶毒。
房间面积很小，缇娜的确照他所说的找了个狭小地方躲避，可她忘了这里是四面都是镜子的化妆室，只要有一点点光，镜子的相互反射就会将光芒转化成几倍以上，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就算当时缇娜能躲过她父亲的紧逼，李享也不会放过她。
“有没有发觉，死在这里的都是老人妇孺？”张玄看聂行风，半开玩笑说：“是不是年轻人都被李享带去训练影子死士了？”
“很有可能。”
“不过上次乔的手下都没被带走。”
“可能当时李享急着追踪乔，来不及用法术。”聂行风在房间四处打量，随口说：“或者那晚在理查德的别墅我们让他损兵折将，他得及时补充新血。”
脚步在窗前停下，一只拧开盖的唇膏孤零零躺在窗帘下，聂行风捡起来，见唇膏顶端摩擦得很厉害，他微一皱眉，视线向上移走，伸手扯住窗帘中间对缝的地方，嘶的一声，厚实帷帘在他的扯动下滑到了一边，露出帘后的墙壁。
张玄凑过来，见窗台下歪扭写着“78”的字样，不过再仔细看，又好像是“7”和反过来的“b”，后面还跟着一道长长的划线，可能缇娜写到一半就被拽开了，不过垂下的窗帘遮住了她的留言，让李享疏忽了过去。
侦探里常用到的招数，一个人死亡之前的最后留言，一定至关重要，可是这也是张玄最讨厌的，真希望缇娜要么多写一些，要么一个字别写，临死还玩猜谜游戏，明知道他最不擅长的就是猜谜嘛。
左看右看也看不明白，于是张玄把求救目光转向聂行风，聂行风没说话，做了个背朝窗户写字的动作，张玄立刻恍然大悟，反手写字的话，看的时候要上下颠倒过来，于是他将字翻转过来看，然后……
“bl？”待看明白是什么后，张玄立刻转头看聂行风，蓝瞳里溢满了吃惊色彩：“bl，不就是boysloe？这女生好恐怖，临死前还对同性爱这么执着！”
“张玄。”聂行风揉揉额头，深吸口气，以求自己在解释之前先别被气晕过去，“bl，是billoding的缩写，中文称提单，货物出关时船运公司给发货人发行的最重要的凭证，这是基本常识！”
张玄半张开嘴巴，眨眨眼，一脸景仰状看他，“那董事长，的基本常识起点一定很高。”
懒得理会张玄的插科打诨，聂行风低头思索缇娜在临死前写下这个词的用意，杀她的是她的父亲，所以很显然它不是指凶手，缇娜在电话中提过乔，李享也说乔会离开这里，难道乔将被装在集装箱里运走？
极其怪异的想法，不过如果对手是李享的话，聂行风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立刻拉张玄出门，说：“马上找台电脑来。”
“董事长当电脑是馅饼吗？随时从天上掉下来？”
嘟囔归嘟囔，不过张玄做起事来绝对雷厉风行，没用两分钟，一台精装笔记本电脑就被他从某个房间里找到了，拿到客厅，接通连线，然后抬头看聂行风，等候指示。
难得看到这么认真的张玄，聂行风问：“最近的骇客技术有提高吗？”
“有没有提高我不知道，但绝对比强。”
这倒是实话，聂行风沉吟：“先连上海关网，利窝那的那个，它是离佛罗伦萨最近的港口，如果李蔚然要出货，一定选那里。”
“什么……海关网？”愣神三十秒后，张玄无辜地眨眨眼：“董事长让我入侵意大利的官网？我不懂意大利文耶。”
这一点聂行风真忘记了，于是先输进利窝那的海关主页，里面有英文选项，他选择后把电脑推给张玄。
“查一下从昨天上午开始是否有以立贝兹或李蔚然名义发行的提单。”
“喔。”
不太明白聂行风想查什么，张玄只好照吩咐去做，他英文口语不行，不过在破解方程方面的知识还是很深厚的，很快就进入海关内部程控中心，将昨天发行的提单表部列了出来，里面属于立贝兹和李蔚然名义的共有十几个集装箱，分别运往各国，张玄又没办法了，于是转头看聂行风。
聂行风看着列表沉吟：“今天周五，提单已经报出来，四截六开，船只应该明天出航，cfs被海关抽查的几率最大，不可能藏人，删掉。”
“董事长，能麻烦用地球语言跟我沟通吗？”
“听不懂没关系，照做就好。”
张玄老老实实把标有cfs字样的货柜取消了，页面顿时少了许多，余下的四十尺柜和二十尺柜的集装箱提单共有四票，聂行风想了想，又让张玄查寻这半年来跟立贝兹家族和李蔚然合作的船运公司名单，张玄照做，很快，各家船运公司名单列出，一家名叫斯特朗波的公司首当其冲，跟他们的合作次数最多，而且运行目的港都是中国。
聂行风把页面转到明天的货柜上，果然有一票是由斯特朗波公司发行的，发货人名义是李蔚然，货柜是四十尺柜的集装箱，编号为stlu4825463，发票内容写的是皮革制品，船只在利窝那海港停泊，明日十点出港。
聂行风看完船号，又进入外轮代理公司网页，让张玄调出明天出港货轮的集装箱配载图，找出集装箱所在的位置，张玄根本就是执行工具，怎么拨弄怎么动，根本看不懂那些花花绿绿的配置图片。
聂行风看完后，转身下楼，张玄急忙跟上，叫：“不会认为李蔚然把乔装在集装箱里运到中国吧？他会憋死的，而且一个大活人在集装箱装里，也不可能通过海关。”
“乔的手下也不少，李蔚然如果通过正常路径带走他，一定会被发现，现在集装箱大都有安通风装置，还有李享那个道术高手在，一定有办法保证乔的生命安，至于海关方面，这种四十尺柜被抽检到的几率几乎是零。”
聂行风奔到楼下车前，张玄随之跳上车，并习惯性地系好安带，董事长要飙车了，天师第六感向他报备，果然才刚坐稳，跑车就箭般射了出去。
“怀疑那家船运公司跟李蔚然勾结？”飞速行驶中，张玄有些无聊，于是问。
“船运公司、货代、甚至海关，可能都有人被收买，像李蔚然或敖剑这种生意人，如果不在整个航运相关部门里安排人手，根本寸步难行。”
“那还敢单枪匹马去救人？”
“谁说我单枪匹马？”聂行风瞅瞅身边的情人，“不是还有吗？”
“拜托飙车时看前方！”看到他们几乎跟一辆货车擦贴着经过，张玄大叫。
注：
截关：截止向海关申报放行的时间，截关时间通常是出港的两天前。
四截六开：周四截关周六开船，海运常用术语。
bl：提单，船运公司签发给发货人的凭证，取货人凭提单在目的港领取货物，按规定是货物装船出港时签发，不过为加快作业程序，有时船运公司在出港前一天就会签发，所以聂行风才有四截六开的推论。
集装箱：货柜大致分四十尺柜，二十尺柜，和散装，即cfs，海关抽检以cfs最高，普通尺柜较少，甚至几个月没有一次，不过此为小落做过案子的经验判断，不代表所有海关的实际情况。
铅封：集装箱锁的专业术语，分“子弹封”和“钢丝封”等，锁上标有“h”字样的，就是子弹封的意思，表示高保险的施封锁，开锁必须用钢筋钳，“钢丝封”属普通铅封，虎钳就可以剪断，不过不管哪一种，都属一次性使用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