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天师执位 > 30 五圆 9-10
    “樱衣小姐,请问神宫司先生为什么会突然病倒?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是否与灵力消失有关?”

    “樱衣小姐,您现在是神宫司家族的唯一传人,请问今后在相学研究上有什么打算?”

    “樱衣小姐……”

    樱衣刚从医院出来,守候在门口的各界新闻记者就一窝蜂涌上来发出提问,她低头竭力避开这些无聊记者,推着轮椅上的爷爷往前走,脸上戴着的特大号墨镜遮住了她部表情。

    画面一转,一名记者面向屏幕报道:“据有关人士透露,神宫司家族已正式退出日本灵学协会,神宫司正人先生的灵力也可能已经完消失,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目前正在接受健康恢复治疗,不过看情形似乎不很乐观。”

    画面上出现神宫司正人的大特写,他歪坐在轮椅上,表情呆滞,嘴角上斜,像是中风症状,聂行风想起初见他时那派仪态风范,不禁默然。

    人都说医不自医,相学也是这样吧,即使是神宫司正人这样的相术大家,也算不出自己的命运,也或许,他算过了,却仍要逆天改命。

    “接下来是气象新闻,前天下午台场海港附近水域及东京湾发生一场罕见的海啸风暴,风速约计七十到八十公里,西北方向,是百年难见的夏季西北风现象,据气象专家推测,这是西伯利亚气流的反气旋造成……”

    被装进集装箱沉海的三个人,突如其来的海啸风暴,两者之间是偶然,还是必然……

    啪!

    电视屏幕一黑,聂行风转过头,见自己的助理笑嘻嘻坐过来,手里拿着药碗,遥控器被他扔到了一边。

    “董事长,关心国家大事之前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我跟讲,这次一定要喝,体质极阴,又沾了幽冥阴气,现在真是阴到了极点,倒霉到了极点,大白天见鬼都很正常,那,乖乖的,把符水喝了,我不跟算钱还不行?”

    冷冷看着张玄自说自话,聂行风面色不改。

    上次骗自己喝符水的事还没跟他算账呢,他还敢跟自己算钱!

    那晚他的确是因为被阴气所蚀晕倒了,但并不代表他就会喝符水,他的身体他最清楚,喝不喝符水根本都一样——见鬼照旧,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去喝符水?

    “如果我身上有阴气,就负责把阴气打散,如果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以后就少在我面前谈神论道!”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的身体状态,就是把骨灰级的道者找来,也只能喝符水……”

    “是吗?”聂行风冷笑:“上次也说成实体需要喝符水,可是我后来听说要成实体有很多办法,根本不需要什么符水!”

    “那次……嘿嘿,不过这次不同,这次我真没骗……”

    “马上让这碗药消失,否则就给我消失!”

    张玄皱起秀眉,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

    回应他的是聂行风伸出的两根指头,随即换成三根,在四根亮出之前,张玄迅速跑进洗手间将药倒掉了。

    想到唯一可能出卖自己的家伙,他忍不住大吼:“该死的小白,马上给我滚出来!”

    房门在喊声下好一阵的震动,趴在门外偷听的霍离连忙捂着脑袋躲到一边,问小白,“做了什么让大哥这么生气?”

    “也没什么了,就是把他骗董事长喝符水的事实话实说而已……”

    “而已?这样说会害死大哥的,聂大哥一生气,说不定会炒他鱿鱼。”

    “切,想炒鱿鱼早八百辈子以前就炒了,谁让他总对我施暴力,我没把他所有老底都揭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想想张玄数次揪自己脖子的恶举,小白觉得自己还是满宽宏大量的。

    它在霍离身旁来回踩了几下猫步,突然停下来,抬头狐疑地问:“小狐狸,老实告诉我,张玄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

    霍离想都没想就立刻回道。

    小白釉蓝猫眼微眯了眯,盯着霍离看了好久,突然叹了口气,“我看一定不知道,大哥他不是人……喵呜!”

    后颈被霍离揪着提到面前,很不高兴地说:“小白,虽然大哥有时候很小气,但不可以骂他,再这样说的话,我以后再不理了。”

    “放我下来,讨厌……”

    身子小就是这点不好,无法自由支配自己的行动,小白气得不断凌空挥舞爪子。

    “先道歉,否则我不放。”

    “不道!”

    “他的确不是人。”打断两人的争吵,一直静立在对面窗上的阿丑淡淡说道。

    这两天阿丑一直跟着他们,不出声,不做事,只是默默的存在,突然见少言的式神开了金口,正吵闹的两个人都一阵发愣。

    霍离放下小白,小心翼翼问阿丑,“为什么这样说呢?”

    “喂,太过分了,大家说同样的话,为什么不冲这支鬼发脾气?!”小白气呼呼地问。

    “因为我打不过他啊。”小狐狸很有自知之明。

    没有看他们,阿丑目光漠然飘向窗外,缓缓道:“凡人都有三魂七魄,那晚惠治想破张玄魂魄,占据他的躯体,阴气对张玄穿心而过,他却一点儿事都没有,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无魂无魄。”

    小白立刻点头附和:“还有啊,最重要的一点,张玄最后引天雷驱魔时,我看到了他身后那两道……”

    “小白,给我滚进来!”

    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靠门席地而坐的霍离很倒霉的滚进了客房,小白则优雅踱着猫步进来,抬头看张玄,“什么事啊?”

    “要是再敢多嘴,信不信我立马把送到横滨中华街做一盘天下最美味的龙虎斗?!”张玄蓝眸微眯,当众威胁。

    “老大,不觉得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恐吓罪吗?”

    “呵呵,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说原来恐吓罪还对动物有效。”

    “说不定动物法里有这一条……”

    霍离刚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张玄顺手揪起小白把它扔到沙发上,突觉一阵冷风吹来,他转头看到默默跟进来的阿丑,吓了一跳。

    “拜托,大哥,是式神,不是背后灵,不要总是静悄悄飘来荡去好不好?对了,问题都已解决,不用老跟着我们,该去哪里去哪里好了。”

    “我无处可去,哪里都没有我的家。”

    一头银亮发丝垂下,遮住了阿丑额上的深痕,却遮不住那一身落寞,看着他,聂行风心一动,问:“生前应该不是日本人吧?怎么会成为玉越家族的式神?”

    “生前的事我不记得了,我的记忆从游魂开始,玉越家族的先人去我朝寻找复生符咒,遇到了我,便收我做式神,后来菊风间家的人找到了复生术,他们就带我一起来到了东瀛。”

    原来说来说去复生术是从中国传过来的,说不定也跟他们天师一门有关。

    张玄忙问:“被迫做玉越家的式神,一定很不甘心吧?玉越启良被杀都置之不理,后来又为什么跟神宫司正人挣符咒?”

    阿丑淡淡一笑:“技不如人,何来怨怼?不过玉越家族的后人一代不如一代,遣使我的法咒早失传了,要不是有人失手打碎我寄身的花瓶,我现在还在沉睡,后来我感应到杏奈留下的召唤符咒,才真正恢复灵体,复生术属于我朝之物,自然要索回,而且这种邪恶之术早当毁之,岂可落在神宫司那种恶毒小人之手?”

    “邪恶之术?让死人复活应该是好事吧?”霍离迟疑地说。

    “好事?”阿丑冷笑一声:“玉越家族和菊风间家族几百年间共施过三次复生术,施术之人没一个寿终正寝,生死轮回乃天道,逆天行事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只怕当初给菊风间家族复生符咒的人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聂行风对眼前这位男子心生敬意,问:“现在玉越家族最后一位传人已经过世,今后有什么打算?”

    “树高千丈,落叶归根。”

    银发飘扬,阿丑看着他们,墨瞳散发出异样光彩,慢慢道:“在异国他乡游荡了这么久,我想回去……”

    见大家目光都看向自己,张玄立刻大叫:“免谈!我已经收留了一支小笨狐狸,一支可恶小猫,再收留游魂的话,我家就可以开动物园了,什么事都可以商量,这件事免谈!喂,过来也没用……”

    阿丑缓步上前,正眼没看张玄,只面朝聂行风,一撩长衫前襟,向他单腿点地,恭恭敬敬俯身跪下。

    “主人,请收留我,让我在今后的岁月里永远服侍在左右。”

    哈?!

    生平头一次,张玄的脑门上亮出三条粗粗的黑线。

    手一指阿丑,又指指聂行风,结结巴巴问:“喂喂喂,搞错了吧?是我把从神宫司手里救下来的,要拜礼也该冲我拜才对,怎么会是他?看清楚,我才是正宗天师传人耶!”

    “我看得很清楚,聂行风,他配得起做我的主人!”

    从那晚他第一眼看到聂行风时,就有种极度亲切兴奋的冲动,这个沉静睿智的男子身上有种无形的气息,让他心生景仰,有种直觉,他将是自己永生追随的人。

    “喂,是不是在日本做鬼做的鬼上身?现代社会提倡自由平等,应该找个地方快快乐乐做的自由鬼,不要这么奴性的见到一个人就硬赖着当人家的仆人好不好?不要见他很有钱就想揩油,我告诉,招财猫他只给自己招财,不会关照到……”

    “大哥,搞什么?”霍离把咋咋呼呼的人拉到一边,皱眉道:“自己都说不要人家了,还在这里唠叨什么?”

    “我不要他是一回事,他目光短浅,看不到我这个正宗天师传人是另一回事,我跟招财猫站在一起,但凡有点眼光的人都看得出有资格做他主人的是……”

    霍离和小白有志一同,同时抬手指指聂行风。

    “们这两支吃里爬外的动物!”

    张玄甩手给了他们一人一巴掌,又急忙凑到聂行风身旁,道:“董事长,体质已经阴到了极点,就不要再学人家养小鬼了,这家伙交给我,我帮处理……”

    “阿丑是的名字吗?”打断张玄的话,聂行风问阿丑。

    “不,我原名颜开,只因相貌丑陋,所以大家都这样称呼我,久而久之原名就很少用了。”

    “颜开,这个名字很好,也配得上,而且我不觉得丑,相貌太俊美易遭天妒,这道疤痕正好可为挡住灾劫……”

    “董事长什么时候也学会神相了?我就说阴气缠身,一定会出问题吧,看眼睛都花了,他还不叫丑?额上那道疤痕劈的有够水平,要是脸再黑一黑,演包青天都不用化妆……”

    张玄伸手搭上聂行风的额头,被他一巴掌拍开,低吼:“shutup!”

    跟小神棍在一起,想不说脏话都超难,说自己有问题,他眼神才有问题,论长相,颜开绝对胜过他们,而且那道疤痕让他心生怜悯,也令他感到亲近,如果说人与人的相知相识是种缘的话,那这个性子冷情的男人从一开始就对了他的缘。

    颜开脸露喜悦,恭敬垂首道:“谢主人吉言。”

    “可是,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做的主人,这样吧,我带回去,在遇到真正的主人之前,可以暂住我家。”

    “是,主人。”

    颜开冷情少言,没有告诉聂行风,自己现在屈膝跪拜,他也接下了,就等于承认了这份主仆契约,永生都不会更改。

    张玄再次瞪大眼,叫:“不是吧,这么轻易就让他进门了?待遇太不一样了,我进家大门还费了……”

    这家伙,为什么凡事经他嘴一说,味道就完变了呢?

    聂行风眼刀横扫,董事长神威之下,张玄果然不敢再言语,伸两指在自己嘴上打了个小小的。

    聂行风又转头问颜开,“那么,我该怎么带回去呢?”

    说到神道,他可是一窍不通,总不能让颜开像背后灵一样跟着自己吧。

    聂行风看看张玄,希望他给些指点,张玄却把头别到一边,只当没看到。

    颜开微微一笑:“请主人容我僭越。”

    身子一晃,已化作一道银光汇入聂行风的腕表中,张玄大惊,骂道:“该死的式神,招财猫体质至阴,还靠他这么近,想害死他吗?”

    “这只是暂时的,等到了主人家里,我自会另找住处。”

    另找住处?这家伙看起来清高自傲,没想到赖人的功夫比他还高。

    张玄冲上去想掳表,被聂行风一个反擒按在了沙发上。

    “疼疼疼,董事长,下手轻点儿。”

    聂行风手刀轻轻砍在他脖子上,说:“那就给我老实点儿。”

    他松开手,问还在一旁看热闹的两支动物,“今天天气不错,老呆在旅馆里太浪费了,们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有啊,去购物天堂!”

    利字当前,根本没理睬还躺在沙发上的大哥,霍离立刻举手提议。

    “还有寺庙,浅草那边有好多名胜庙宇,我想去。”小白追加。

    “那好,去收拾一下,我们中午在外面吃饭,下午去逛街。”

    “耶!”

    霍离抱起小白跑去隔壁房间拿背包,聂行风穿上外套,出门时见张玄还趴在沙发上装死,便问:“不去吗?”

    闷闷的声音从抱枕下面传来,“没钱……”

    钱包里只剩硬币了,他连回程的机票钱都没有,哪敢出去玩。

    “我说过要付钱了吗?”

    张玄猛抬起头,堆起满脸的笑:“那我去去去,董事长,爱死啦!”

    借聂行风的光,张玄和霍离,小白美美享受了一天的贵族生活,在享用完松坂牛肉烧烤后,聂行风带他们去六本木的购物天堂,给霍离选了几套高档休闲衫,小白的是配套的宠物用围巾和饰链,把张玄自选的衣服也一并付了账,见聂行风付帐时的痛快劲儿,张玄心里一百个后悔刚才没多选几套,毕竟像这样光明正大揩油的机会不多。

    购完物,聂行风让店员将东西送回旅馆,然后乘电车去浅草,他已拜托那里的法师为青田丰和杏奈,若林薰等人超度,青田丰的尸体在复生术失败的第二天出现在鉴证室下方的草坪上,被作为殉职处理,不管警视厅内部怎么看待这事件,至少表面上顾及了青田丰的声誉,他想青田丰应该可以心无牵挂的去往生了。

    浅草雷门是观光胜地,即使靠近傍晚,观光游客依然络绎不绝,他们随人流经宝藏门,五重塔,一直来到浅草寺的正堂,看着前方观世音菩萨的宝相,张玄突然问:“董事长,我一直忘了问,那个一八七一到底是什么意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菊风间家族寻到了能让死灵复生的符咒,但也在最后加了可令幽冥大门关闭的禁咒,那八卦四位就是开启禁咒的钥匙。五圆有孔硬币的诞生是昭和二十三年,可那枚五圆的反面刻的却是明治四年,也就是西历的一八七一年,只要稍有常识的人都会发现硬币有问题,它是杏奈最后提供给我们的线索。”

    这也是杏奈没有毁掉符咒的原因,善恶分两边,符咒也是这样,作为菊风间家族的后人,杏奈没有权力毁掉咒语,却可以指示出克制它的禁咒。

    “可怎么知道是那四个数字?”张玄拿出硬币反复看看,忍不住又问:“上面写的是明治四年,也许单单踩四这个方位就可以了。”

    “我猜的。”看着眼前的佛像,聂行风淡淡道。

    杏奈是个聪明的女孩,她应该不会布下大家一眼就能猜到的局。

    “什么!猜的!”

    无视周围游人,张玄放声大吼:“只凭猜测就推我去送死,知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险,我说不定会被怨灵们拖进地狱的!”

    “可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

    张玄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蓝瞳瞪得大大的,吼:“我现在活着并不等于的做法没错!我不管,这份工太危险,助理兼保镖,还兼天师,我要求付三薪……”

    “把那枚硬币给我。”

    张玄犹豫了一下,把硬币递给聂行风,“干什么?”

    聂行风接过来正反看了看,手指一弹,硬币在划过一道漂亮的圆弧后,弹进了佛像前那个巨大香资箱里。

    “我的硬币!”

    张玄心疼的大叫,那是他想留作纪念的宝贝,董事长怎么可以这样,问也不问就扔掉了,他根本就不是招财猫,明明就是败财猫!

    “能让死灵复生的符咒现在只存在神宫司正人的脑子里,而他现在的脑子跟白痴一样,所以,复生咒可以说是永远消失了。这枚五圆硬币本来也许很有价值,但复生咒语既然已经消失,它也只不过是枚普通的硬币。”

    聂行风双掌合十,向观音闭目祈祷,淡淡道:“在日语里,五圆和缘分的发音一样,所以,祈祷时扔进五圆有合缘的意思。”

    “是吗?”

    张玄两眼怒火立刻化成灿烂的笑,连忙拿出钱包,找出里面所有的五圆,把其中两枚递给霍离和小白,剩下的部扔进了香资箱。

    霍离和小白将五圆抛出去,照聂行风的样子合掌祈祷。

    “菩萨保佑小狐狸以后可以变得聪明一点儿。”

    “菩萨保佑小白将来可以变成人。”

    听了他们的嘟囔,张玄往聂行风身边凑凑,小声问:“董事长,求的是什么?”

    “不可以说,否则就不灵了。”

    聂行风转身走出大殿,张玄不死心,连忙跟上,说:“我们交换好不好?人家说彼此交换的话,祷告还是会灵验的。”

    “那好,先说。”

    张玄眨眨眼,笑道:“我求菩萨保佑让我一辈子都能呆在招财猫身边,让它别太吝啬,努力帮我招财进宝。该了。”

    瞥了一眼那对散发着期望光芒的蓝瞳,聂行风反问:“我说过要跟交换了吗?”

    “啊!怎么可以这样!太卑鄙了!诳我把秘密说出来,自己又不说,该死的招财猫!不许走,我还没说完呢,等等我……”

    “秋夜的星空原来这么漂亮。”

    樱衣坐在神宫司正人身旁,指着远方天空说:“爷爷,看那些星星好亮。”

    没有回答,神宫司正人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的看向前方。

    已经习惯了沉默,樱衣继续说:“我们好像很久很久没有来天台看星星了,其实我觉得现在很好,我们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再去想什么神相算卜,声望带来的并不一定就是快乐不是吗?”

    冷风拂过,打断了幽幽话声,她回过神,拍拍爷爷的肩头,“起风了,我帮爷爷拿件外套来。”

    脚步声渐渐走远,神宫司正人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突然他身子一颤,瞳仁猛地抽紧,浑浊眼眸里散出恐惧。

    有个影子从黑暗中慢慢映出,随着移走,浅淡身影越来越清晰,仿佛暗夜的灵魂,随着夜的帷幕一起飘来,却一直没有走出夜幕,因为他本身就是一片黑暗,不,确切地说,是黑暗在随着他移动而移动,不断将神宫司正人包围。

    莫名的恐惧和阴冷将他包卷,神宫司正人身剧烈颤抖着,伸手极力想转轮椅离开,可惜僵直的双手却不受控制的滑向一旁。

    “世人都是这么愚蠢,明明有复活重生的符咒,却偏偏不会运用。”

    略带嘲讽的声音,清亮悦耳,却渗满冷意,随着黑影的靠近,神宫司正人突然惊恐的看到,对方眼里满是漆暗,看不到瞳孔,仿佛整颗墨珠嵌在眼中,闪耀着死亡的辉芒。

    “无用的人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符咒已经流传得太久,该是收回的时候了。”

    神宫司正人的身体颤抖的愈加厉害,眼珠因惊恐泛出灰白,但瞬间就被黑暗充斥,放大的瞳孔里映出一支手,黑暗随着那支手的靠近很快将他的视线完占据……

    “啊!……”

    正在闭目小憩的聂行风在被惨叫声惊醒的同时,立刻探过身,双手狠狠掐在张玄的脖子上。

    该死的小神棍,这是客机,不是云霄飞车,他这么大吼大叫,说不定会被当劫机犯关起来。

    被掐得说不出话,张玄拼命扬手中报纸,示意聂行风松手。

    “先生,请问出了什么事?”

    有两名空姐匆忙赶过来询问,聂行风松开手,道:“没事,我朋友羊癫风犯了,不过已经缓过来了。”

    打发走空姐,聂行风转头怒视张玄,低声吼道:“要是再敢出声,我立刻把丢进亚马孙河里喂鳄鱼!”

    张玄连连摇头,忙把报纸递给他,指指上面一则新闻。

    新闻头版印着很大的标题——相学大师失足殒命,旁边还附有神宫司正人的照片。

    聂行风一愣,忙仔细看报道,旁边张玄从齿缝里小声挤字,“好像是说神宫司从天台摔下,死掉了吧?”

    “报道说天台护栏的插销没关,门被风吹开了,当时神宫司就在门口附近,他没法控制轮椅的刹车,导致摔下天台,当场死亡。”

    “噢。”

    死亡对张玄来说是最无聊的事,他兴致缺缺,闭上眼准备眯一觉,谁知胳膊被搡了搡,聂行风问他,“不觉得奇怪吗?樱衣看起来是个很谨慎的女生,神宫司又刚患重病,她怎么会没注意到护栏插销?”

    “好了好了,是聂氏财团的董事长,不是聂氏侦探团的董事长,什么事都会有意外嘛。”

    “可是……”

    “想太多很容易谢顶的,也不想早谢吧?旅程那么长,睡一觉吧,肩膀借靠,这次免费。”

    张玄很体贴的提醒注意后,凑上前抱住聂行风,并把头靠过去,没等他多做反抗,香甜鼾声已传了过来。

    dropdead!死ね!他这么年轻,既不会早泄!也不会早谢!

    看到自己的重要部位不断被从四周瞥来的暧昧眼神,聂行风终于忍不住又做了文明人不该做的事,在心里英语日语双频道把张玄骂了个彻底。

    “聂大哥喝茶,凉茶去火,小白,快把这几天的财经日报拿过来,聂大哥每天必看的,哦,大家都饿了吧,我去做饭……”

    霍离偶尔也有聪明的时候,回家后见聂行风的脸色越来越黑,忙说话打圆场,偏偏某位粗神经的人对此刻房间里的冷空气视而不见,大模大样在祖师爷香案前恭恭敬敬拜首,又燃上三香。

    聂行风坐在自家沙发上……不,他现在已经不认为这是自己的家了,他家里不会乱七八糟堆满各种游戏软件,不会在宋釉瓷瓶瓶口上放水晶球,明代裱画上贴记事标签,玉狮镇纸跑去厨房当磨刀石,最重要的是,他家客厅正中绝不会供奉张天师的香案!

    想到自己才离开,这三个家伙就把家搞成这样,聂行风实在不敢想象自己今后将要如何在水深火热中生存。

    小白还在很努力的拖动积了几天的报纸,颜开则恭敬的站在一旁,问:“主人,请问我的栖身之所。”

    “随便,哪里都行。”聂行风有气无力的打了个手势,“只要喜欢。”

    颜开转头看看,眼神落在斜挂在墙上的那柄弯刀上,一瞬间,仿佛听到有铮铮鸣声从刀锋传来,他兴奋地走过去,手抚沉晦刀鞘,指尖在触摸到刀身时不由自主发出轻颤,赞道:“好刀!”

    “是啊,”霍离殷勤的帮大家端茶,说:“看上去很锋利哦,我本来想拿它切萝卜的,不过大哥不许,说那是聂大哥的宝贝,不准乱动。”

    聂行风深吸了口气,心想要是张玄真让人用那刀切萝卜,他一定把他从楼顶踢下去。

    听了霍离的话,颜开转头看聂行风,请示他的意思,聂行风摆手,“没关系,这柄刀我送给。”

    宝刀赠英雄,至少在颜开手中,它不会沦落到切萝卜的命运。

    “谢主人!”

    颜开身形一闪,一道银光绕上弯刀,和刀身合为一体。

    “董事长,脸色不太好看,好像在生气耶。”

    上完香,看到坐在沙发上一脸铁青的聂行风,张玄后知后觉地问。

    “我记得,我留住下时曾有约法三章。”

    “记得,所以我没有在这里谈神论鬼,大声喧哗,乱贴道符啊。”

    看着张玄的无辜神情,聂行风一阵冷笑。

    是没贴道符,不过他把整个道观都请来了,这个该死的小神棍!

    休息了两天,周一聂行风去公司,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发现职员们在跟他打招呼时,表情都异样暧昧,到了顶楼,他特意在礼仪镜前好好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却没有发现怪异。

    “董事长早!”

    张玄先到的公司,一见他就笑嘻嘻打招呼,聂行风回应后,问:“看我今天的发型很奇怪吗?”

    “跟以前一样啊,帅的天怒人怨。”

    “那衣服呢,领带跟衣服的颜色搭配是不是不协调?”

    “怎么会?要是不喜欢这条领带的颜色,不如我们交换?”

    “没事了。”

    见张玄两眼亮晶晶的凑过来,聂行风连忙闪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可能是自己多疑了吧,张玄的审美眼光还是不错的,他说没问题,应该就没问题。

    办公室打扫得很干净,不过总觉得有些违和感,聂行风想了半天才想到是桌上没有放账单,很诡异是不是?照张玄的个性,这次捉鬼捉到了国外,驱鬼费用应该会再上一个新台阶的。

    “张玄。”

    门打开,张玄探进头来,“什么事啊?”

    聂行风摆手让他进来,问:“账单呢?”

    “什么帐单?”张玄眨眨眼。

    敢跟他装糊涂!

    聂行风清清嗓子,说:“就是驱鬼帐单啊,每次必有的。”

    他已经做好了付账的打算,早从弟弟那里听说张玄这次又是无故旷工,还坐头等舱去日本,只怕这个月他的薪水也好不到哪里去,再不付报酬,他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董事长,这样说,是对我们道者最大的侮辱!”

    张玄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做事有我的原则,如果委托我驱鬼,报酬我会一分不少的跟算,不过这次是我自发去的,要是跟要酬劳,那我的声誉何在?”

    这家伙整天赖在他家混吃混喝,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谈声誉。

    懒得反驳,聂行风从抽屉里掏出支票,飞快签好名字,递过去,“这是酬金,是我主动付的,所以不必担心张天师的声誉问题。”

    “咦!咦!”

    张玄接过支票,看了看,突然大叫:“董事长,没有写金额,太糊涂了!”

    “金额自己填。”

    “……要我自己填金额,没事吧?”半天张玄小心翼翼问。

    “不要吗?那我收回。”

    “要要要!没事的话,我出去工作了。”

    生怕聂行风反悔,张玄连忙把支票折好放进口袋,转身就跑,聂行风叫住他,拉开抽屉,取出早准备好的东西放到桌上,推过去。

    “让我买的ck夏季限量版香水。”

    香水瓶被精心包装过,淡蓝纸上系着银白色丝带,典雅精巧,张玄愣了一下,随即蓝眸笑得弯成小月牙。

    “已经入秋,这种限量版国内都卖断货了,居然还能买到。”

    “我在六本木逛街的时候偶然看到的,就顺便买了。”

    “六本木?这几天我们好像一直在一起逛街耶,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避开张玄投来的疑惑眼神,聂行风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

    当然不会说自己差不多把东京几家有名的香水店都逛遍了,才买到这瓶香水,见张玄还站在那里等答复,聂行风沉下脸,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马上去做事!今天不把积下的工作做完,不许下班!”

    “了解!”

    张玄兴奋地做了个得令的手势,跑出去,走到门口时又转过身,笑道:“董事长,这次我忘了给买礼物,情人节时一定补上!”

    看着门被很体贴的关上,聂行风皱皱眉。

    情人节?

    回礼为什么要等到情人节……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聂行风的疑惑,他接通电话,就听弟弟的笑声从对面传来。

    “这次跟情人去海外度假,玩得开心吗?”

    “什么跟情人度假,我是去做事!”

    “噢,做事需要机场送吻,誓血定情吗?我就知道张玄没上班,一定是去日本找了,热中的人……”

    “昨晚是不是喝多了?在这里说醉话。”

    “行了大哥,的事公司……不,商界的人都知道了,就不要再瞒了好不好?打开左边第二个抽屉,我帮留的报纸,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心里警钟大敲,聂行风忙打开抽屉,里面放了一份娱乐报刊,上面头版头条很大篇幅刊登着自己和张玄在机场相拥的彩照,旁边还配有醒目标题。

    ‘惊人□□,聂氏总裁原来是gay;机场送吻,情人疑为混血美男子!’

    下面还有几张从不同角度拍摄的配图,张玄咬破手指在他腕上画符的那张拍得尤为醒目。

    聂行风眼前一黑,立刻大声说:“别听这些狗仔队胡说,都是误会,其实……”

    “大哥,如果想否认的话,还是回头好好想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借口吧,我想,有人很希望听到的解释。”

    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聂行风忙问:“什么意思?”

    “很不幸,爷爷看到了这篇报道,他让我转告,这个周末,带的地下情人去见他。”

    “没有替我辩解吗?”

    “辩什么解?们都同居了……”

    “该死的,不会把这件事也告诉爷爷了吧?”

    “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出卖的,该知道爷爷的手段了,我一不小心,说溜了嘴……好了,周末我也回老宅,兄弟一场,关键时刻我一定替挡刀……”

    “爷爷很生气是不是?”

    “没有,他很平静,不过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所以我友情提醒:去的时候,最好照爷爷的喜好把张玄精心包装一下,增加印象值。”

    小神棍又不是礼品,精心包装什么!

    聂行风气的当场挂断电话,大吼:“张玄,给我立刻消失!”

    整栋聂氏大厦在怒吼声中抖了三抖。

    “我问们,如果有人给开了一张空白支票,金额随填,们会填多少?”

    晚饭时,张玄把困扰了自己一整天的问题提了出来,虽然他对小离和小白是否能提供合理答案并不抱太大希望。

    霍离把碗筷摆好,说:“我打电话叫聂大哥来吃饭,顺便问问他。”

    从日本回来后,聂行风只在家里住了一天,就搬去了楼上一层空着的公寓里,把这套房子正式让给了他们,只在用餐时出现。

    “笨狐狸!”小白很不屑的甩甩尾巴,“我们认识的人中,能财大气粗开空白支票的只有董事长,还去问他?不是让张玄难堪吗?”

    “不用叫了,招财猫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吃饭。”

    要不,他会无聊的跟两支动物咨询这么复杂的问题吗?

    这支火狐狸白活了几百年,还不如一支猫,于是张玄立刻把注意力转向小白,问:“会填多少?”

    小白用吸管吸着苹果汁,悠悠答:“正常情况下,对支猫来说,钱的价值还不如一条鱼,不过如果硬要提问回答的话,我填十万。”

    “为什么?”霍离好奇地问。

    “笨,十万块够一支猫买一辈子的猫粮了,填再多我也没法花是不是?”

    “那我填二十万,十万给小白买猫粮,十万买一家炸鸡连锁店!”

    张玄闷头趴到了桌上,□□:“们两个除了吃之外,就没有别的远大理想吗?”

    “那准备填多少?”小白反问。

    “如果我填一亿的话,们说是不是有点儿……过分?董事长一定认为我眼里只看到钱。”

    虽然他是比较喜欢钱,但绝对不到金钱至上的程度,那样填的话,招财猫今后一定会瞧不起他的……

    “怎么不写一兆?”小白冷笑。

    不太明白一兆的价值,不过小白说的话一定不会有错,霍离立刻附和点头。

    “们也认为不太好,是吧?”

    看两人的表情,张玄叹了口气,秀眉很痛苦的皱起,“可是如果写十万的话,我是不是很亏?光是去日本的费用就上万了……”

    “一亿?十万?”

    两个绝对极端,霍离想了想,提议:“要不把两个数加起来再除二好了。”

    “麻烦。”小白一口否决,“其实我觉得董事长是在考验的金钱观,不如请鹤使帮忙决定。”

    “小白真是太聪明了,回头我请吃大鲤鱼。”

    张玄眼睛一亮,不得不承认请鹤使是个好办法,让老天爷做决定,即使金额填多了,他也有借口应对。

    他忙掏出那张空白支票,几下折出纸鹤的模样,跑进卧室——那个原本属于聂行风的大房间。

    半小时后,霍离趴在门缝上偷偷往里看,见卧室四壁都贴满了写着各种金额的字条,一支小巧的白鹤正在空中飞舞,张玄则盘腿坐在床上,向纸鹤不断挥指。

    他疑惑地看看小白,“说,信使真能替大哥选出合适的金额吗?”

    “当然可以,鹤使很聪明的,不过如果它也像张玄一样爱钱如命的话,我就没办法了。”

    霍离点头表示赞同,折腾了半个钟头还没折腾完,看来接下来还有得拼搏,于是小狐狸决定撤离,结果留到明天再问。

    “啊……”

    清晨,一声惨叫突然从卧室里传出,跟着张玄赤脚窜出来,湛蓝眼瞳瞪得圆圆的,大叫:“有鬼!有鬼!”

    “大清早的别吵,捉鬼不是的强项吗?把它捉住不就好了。”

    小白正仰面朝天躺在沙发上大睡,被吵醒,不耐烦的嘟哝。

    “不是那种鬼,是见鬼!”

    “大哥,出了什么事?”霍离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叫喊,忙跑出来。

    “见鬼,大白天的见鬼了,我的鹤使不见了,贴在墙上的那些纸条条也都不见了!”

    一想到万两黄金就此打了水漂,张玄蓝瞳里顿时眼泪汪汪,只想闷头从这十八层楼上跳下去。

    “那些纸条啊,我早上打扫时问还要不要,说不要,所以我都扔掉了,不过没看到鹤使。”

    “我有说不要吗?我怎么可能不要那可爱的鹤宝宝?”

    一听说被扔掉了,张玄欲哭无泪,想跳楼的同时也揪着小狐狸一起跳。

    昨天一整天都在为工作奋斗,他太累了,再加上那张kingsize的大床实在太舒服,所以驭鹤没多久,他就睡着了,鬼知道鹤使后来飞去了哪里。

    早上小狐狸进房间打扫他知道,不过当时睡得正香,就随口答了几句,谁想一睁开眼就发现鹤使不见了,也就等于说,他这次的驱鬼酬劳又打了水漂。

    听张玄一说,霍离也急了,道:“那、那怎么办?要不我去下面垃圾箱找找看,也许还没有被运走。”

    “我也去!”

    顾不得跳楼了,张玄匆匆换上外套就奔了出去,为了那张空白支票,别说垃圾箱,就是垃圾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跳进去。

    “喂,们等等……”

    小白声音太小,没叫得住两个人,看着门被关上,它忙一跃身,跳到窗台上往下看。

    早上八点,清洁车会准时来收垃圾,小白跳上窗台,刚好看到清洁车的尾巴在公寓门前闪过。

    它挠挠脑袋,又转身跑进张玄的卧室左右张望,按说鹤使有灵性,一旦被赋予使命,即使主人不驾驭,它也不会乱飞,更不会那么搞笑的被人当垃圾收走,说不定是刚才张玄太慌张,漏看了哪里。

    左看看右看看,很快小白就发现头顶水晶灯上坠了张小纸条,透过水晶,可以隐约看到上面写着十五万的字数,鹤使就落在纸条旁边。

    看来鹤使不像张玄那么贪财,这个金额刚刚好,可惜他没发现。

    可是,怎么把它拿下来呢?

    从水晶灯上拿东西对支小猫来说实在有些难度,小白窜了两下,很快就放弃了,呼两口气,竖起猫爪尽量做出指诀的模样,凌空画道符,喝道:“鹤使归来!”

    很不给小白面子,白鹤动也没动。

    有没有搞错,怎么说它前生也是天师门下得道弟子,既然今生带有前生的记忆片断,那道术应该也会灵验的,关键是信心问题。

    想象着小狐狸看到自己找到了鹤使,会做出的崇拜表情,小白立刻打起信心,猫爪在空中连画,喝:“归来!”

    轰!

    一道亮光闪过,火焰腾起处,鹤使和纸条同时化为灰烬。

    不……

    绝对意外状况,大惊失色下,小白吓得伸爪用力抓住两支猫耳朵,眨眨眼,在发现自己无法扭转眼前这个既定事实后,立刻身子一窜,头也不回逃离现场。

    支票变灰烬绝不是它的错,节哀顺便吧,反正张玄守在董事长身边,要赚钱,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是不是?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