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聂行风随聂睿庭来到公司。
聂氏集团的大厦共二十三层,最上面三层是财务部,总务部,董事们的办公室,及助理和秘书的办公室,直达这三层的电梯有三架,乘电梯时,各部门职员都很自觉的挤到一起,给他们腾出一个大大的空间。
到了顶层,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聂睿庭这才说:“大哥,第一天上班,至少要给大家露个笑脸,没看到刚才整个电梯都鸦雀无声吗?”
“乘电梯不应该很静吗?”
“错!”
聂睿庭晃了晃手指,纠正:“我们聂氏集团的职员平均年龄是三十二岁,能指望他们乘电梯像老头子一样安静吗?是的冷脸把大家吓着了。刚才进公司时,有没有看到挂在大厅上方的横匾——亲和,勤奋,务实。在一家公司里,亲和力很重要。”
“我看到了,不仅看到那几个字,还看到它旁边一个更有趣的东西,哦,没想到我们这一层也有,我还以为是进了道观。”电梯门一开,聂行风指着高挂在墙上方的铜镜说。
铜镜呈暗灰色,中间以曲线格开,形成阴阳两极,古朴质雅,又挂的较高,并不太显眼,可惜聂行风的视力2.0以上,想无视都难。
“嘿嘿……”被揭到短处,聂睿庭只好以笑做掩饰。
来到办公室,聂睿庭按铃让秘书李婷把咖啡送来,又向聂行风讨好:“大哥,这房间还满意吧?我都是按照的喜好布置的。”
聂行风环视了一下,满意点头,“谢谢没在我办公室里也挂上一面照妖镜。”
“那不是照妖镜,是避邪法器。”
“有什么不同?”
聂睿庭想了想,觉得要解释清楚将是个很艰难的过程。
“理论上讲应该没什么不同……大哥,喝咖啡。”
接过弟弟殷勤送上的咖啡,聂行风示意他坐下,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聂睿庭对神算虽不排斥,但也不推崇,他在公司里大挂法器,自然有他的原因。
果然聂睿庭很神秘地凑上前,说:“最近公司里好像有不干净的东西。”
“游魂?厉鬼?”
“什么都没有。”
“哈?”
“就是什么都看不到才最恐怖。”
“拜托用我听得懂的语言解释!”
聂行风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对聂睿庭的话无法消化情有可原,毕竟他在国外呆了两年。
“是这样的。”
一周以前,财务部开始无缘无故彻夜亮灯,窗户大开,当时没人在意,以为是最后离开的人忘了关,可是奇怪的现象很快传到总务部,接着是电脑室,秘书室,而且许多加班晚走的人还听到走廊上不断传来脚步声,可出门一看,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大哥,说恐不恐怖?”
聂行风摇头。
没达到共鸣,聂睿庭很泄气,天下最铁齿的可能就剩下他大哥了吧。
“可是,别人都觉得很恐怖啊,也知道现在的人有多迷信,没用一天时间,整个公司就传得沸沸扬扬,为了安定军心,我只好请林先生来帮忙看风水,还好他说大厦阴气不重,只要在各楼层挂上法器,就可避免怪事发生,所以我就照做了。”
“林先生又是谁?”
“在国外呆久了,连林纯磬都不知道,他可是当今神相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听说他道学高超,敢跟厉鬼斗法。”
“跟厉鬼斗法?亲眼见过吗?”
再次为大哥的铁齿叹气,聂睿庭摇头,“没有,嘿嘿,那种事,还是不见比较好吧。”
“那挂上法器后,怪事还有发生吗?”
“没有,一切都回归正常,说奇不奇怪?”
聂行风不信鬼神,不过却深知安定人心的重要,只要大家能静心工作,挂挂法器倒无伤大雅。
“既然如此,那就挂着吧,不过这一层的摘掉,这层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怕什么鬼神,不要告诉我怕鬼。”
顶楼这层除了两人的办公室外,只有几间大小会议室,平时开会才用到,所以聂行风这样提议。
“谁说我怕?大哥想摘就摘好了,我挺!”被将了一军,聂睿庭立刻不甘示弱地回答。
于是那面挂在走廊上的法器被摘了下来,聂行风拿着铜镜正反看了看,随手丢进了抽屉里。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餐时李婷进来,把从公司餐厅买来的便当拿给聂行风,她本来是聂睿庭的秘书,被暂调过来帮忙。
菜香很快充斥了整间办公室,吃完饭,聂行风关了空调,走到窗前,想将窗户拉开透透气,谁知滑槽涩得很,他折腾了半天,才勉强将窗拉开一半,外面夜风轻袭,已是万家灯火。
他伸了个懒腰,又转回办公桌继续做事,等工作暂告一段落,已过了十一点,百叶窗帘忽然被卷起,夜风将桌上纸笺吹的哗哗作响。
聂行风忙跑去关窗,好不容易才把生涩的窗门拉上,正想落下窗帘,忽见玻璃上隐约映着一个人影,长发飘飘,正立在自己身后,他忙回过头,却不见有人。
长时间看电脑果然不好,看东西都会出现重影。
响亮铃声传来,聂行风打开手机,是聂睿庭。
“大哥,还在公司?”
“是啊,在哪里?这么吵。”
“酒吧啦,我当然要趁着年轻享受生活,不像,就知道服务生活,怎么样,要不要过来一起喝杯酒?”
“不去了,我直接回家。”
看来他也要像弟弟那样,学会享受生活才对,比如说,回家好好泡个热水浴。
挂了电话,聂行风拿起公文包出了办公室,电梯正好有一架停在顶层,他走进电梯,刚按了去一楼的按键,就听高跟鞋响,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快步走过来。
聂行风忙按住开门键,等她进了电梯,这才松开手。
女生并没对他的礼貌做任何表示,半低着头,长长秀发垂下,遮住了她半边脸庞。
电梯在二十二楼停下,门一开,三个女生叽叽喳喳走进来,但在看到聂行风同时,都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其中一个是李婷,她向聂行风点头打招呼,聂行风向里移了移,给她们让出空间,三个女生连声道谢,但仍是很拘束的挤在一起,跟他隔开距离。
想起聂睿庭的忠告,聂行风觉得自己有必要发扬一下亲和力,于是主动打招呼。
“们怎么走得这么晚?”
一个女生说:“月底有好多文件要处理,下班会晚一些,正好李婷姐说附近新开了一家餐馆,十一点以后他们的宵夜打七折,所以我们约着一起去。”
“别太晚了,女孩子在外面不安。”
“谢谢董事长,我们坐计程车回家,又住同一所公寓,不会有事的。”
电梯直达一楼,电梯门打开后,聂行风按住身侧的开门键,示意女生们先走,三个女生道谢出了电梯,可是和他一起进电梯的那名女生却仍立在那里,没有出去的意思。
聂行风奇怪的看她,觉得开口询问有些唐突,犹豫了一下,便出了电梯。
他向前走了几步,下意识地转过头,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他只看到一张苍白的脸依稀闪过,随即楼层灯逐渐向上移去。
可能女生是乘过楼层了吧。
聂行风来到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将车开出车位,谁知刚拐进车道,就看到有人立在正前方,似乎是平地冒出来的,突然间他来不及踩刹车,只听砰的一声,车头重重撞在那人身上。
第一反应就是撞伤了人,聂行风慌忙跳下车,车前方却什么都没有,停车场的灯光并不太亮,但仍可以清楚看到笔直车道线上没有任何东西。
车头光平如镜,完没有撞过的痕迹,聂行风皱眉看看四周,又向前走出几步,在确信车道上没人后,他拍拍额头。
一定是劳累过度产生的幻视幻听。
他转回去,正要开门上车,眼神扫过车侧镜,忽然看到镜里人影一闪。
急忙转过身,谁知那人就紧立在他身后,两人面贴面站立,骤然看到一张放大的五官,聂行风吃了一惊。
“……”
有股冰冷的气息传来,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见对方衣着像是刚才跟自己一起乘电梯的女生,不过面孔被丝发遮掩住,看不清楚,停车场的荧光灯发出惨淡银光,只看到她的手腕白得惊人。
“小姐,刚才我有没有撞伤?”
女生没说话,只将握在手里的几张纸递到他面前,聂行风接过,见是几张普通财务报表,他奇怪的翻看了一下,抬头正想发问,面前已空无一人。
没听到脚步声,女生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如果手里没有那几张纸,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在幻视。
聂行风莫名其妙返回车上,将报表扔到一边,挂档,踩油门,车子却纹丝不动。
真见鬼,怎么今晚所有事都怪怪的?
他握方向盘的手突然一紧,随即自嘲的笑起来。
笑话,这世上哪有鬼,都是自己吓自己。
聂行风低头检查油门,放在旁边的纸张却飘飘悠悠落到他面前,后照镜里映出女生的身影,她静静坐在聂行风身后,见他根本没去关心报表,脸盘阴沉下来,恰巧聂行风抬起头,透过后照镜和她对视个正着。
突然看到有人在车里,聂行风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宽敞的后排座上却空空如也,车里有种与盛夏完违和的阴冷,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一双冰冷的手扣上自己颈部,扼得死紧,让他无法呼吸。
“为什么不看?!”
叫声像利刃划过铜器,嘶哑刺耳,聂行风挣扎着想将女生甩开,无奈身子后倾,使不上力,他被那双无形的手掐住,压翻在座位上。
“放手……”
尖锐指甲刺进聂行风的肌肤,拼命发出的呼喊消失在冰凉手中,胸腔传来贲张刺痛,严重缺氧让他眼前发白,意识渐渐远去。
道符从半倾斜的口袋里飘出,黑暗车中突然腾起一道金光,女子愣了愣,歪头看那道符,犹豫着松开了手。
“也许,能帮到我们。”
清晨,一阵清脆铃声把聂行风从梦中吵醒,他找了半天才发现手机掉到了地上,忙探身拾起。
“大哥,昨晚我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怎么不接?”聂睿庭在对面问。
昨晚?
昏昏沉沉的脑袋在沉思了半天后,才突然想起那个古怪梦境,聂行风下意识揉揉脖颈。
“很晚才打来的吧?可能我已经睡下了,没听到。”
“也不是很晚,我本来想叫一起吃宵夜,谁知一直不接电话,就这样了,过会儿公司见。”
这家伙,他的秘书都工作到深夜,他却早早下班去泡酒吧,是真打算把整家公司都推给自己打理吗?
聂行风笑着挂了电话,眼神扫过桌子,堆起的笑容瞬间僵住。
床旁的桌上端端正正放着那几张财务报表。
九点前是出勤高峰,直达顶楼的电梯都在运行,聂行风只好乘上一架在十楼至顶楼之间停降的电梯,电梯门将要关上,一个年轻人突然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还提了好多纸袋,边跑边叫:“请等等,请等等。”
面带笑意的俊秀脸庞,让聂行风的心猛地一跳。
不会这么巧吧?
张玄,两天前和他同乘一架飞机回国,现在又在他公司里出现,这是聂行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事。
聂行风站在最里面,张玄没看到他,冲进电梯后,就低声问身旁的人。
“大厅里怎么会挂着铜镜?”
那人不以为然,“挂铜镜自然是为了辟邪。”
“哦。”
看到张玄,聂行风突然想起那道黄符,这两天不管他怎么换衣服,道符就像是生根一样总在他口袋里出现,有够诡异。
在到达十六层后,电梯里只剩下张玄和聂行风两人,发现了聂行风的存在,张玄嘴巴立刻张大,一脸不可思议。
“是!”
几天不见,聂行风的脸色又暗了几分,再看到他颈处的深黑指印后,张玄笑起来。
最近钱运不错,刚去意大利赚了一笔回来,现在公司里又有人遭难,看他满有钱的样子,嘿嘿,又要发财了。
聂行风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算计竹杠,看到那淡蓝眼瞳里透出友好的笑,他只好点头打招呼。
“很巧。”
张玄热情的凑到他身边,道:“真的很巧,我们居然是同事,是不是刚从意大利分部调过来的?”
“是……的。”
这样说也没错。
见张玄不认识自己,聂行风也没多作解释。
“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张玄。”
张玄伸过手来,那些纸袋在他大幅度动作下,噼哩啪啦落了一地,他忙又抽回手去捡掉落的纸袋。
纸袋上写着意大利文,看来是张玄带给同事们的礼物,而且份数还不少,那边物价很高,买这些礼物一定花了他不少钱。
在飞机上聂行风见他连舱内食品都打包回家,还以为他是个很小气的人,现在他发现自己判断似乎有误。
看到张玄狼狈的样子,聂行风唇角勾起微笑,俯身帮他把纸袋捡起,一缕ck清香传来,他忍不住主动搭讪,“买了不少礼品。”
“是啊,反正不花我的钱。”
“什么?”
“噢,没什么。”
他可不能说这些都是哄着雇主买给他的,算起来这次他真的是费心捉鬼了,折腾去半条命,才赚了意大利免费两周游,小气的意大利人。
张玄手忙脚乱整好袋子,道:“我在总务部工作,呢?”
聂行风还没答话,电梯已到了二十层,电梯门打开,张玄忙用身子顶住门,对聂行风道:“我就在这层工作,有空来找我喝茶啦,我有重要的事跟说。”
他说完话撤身出去,电梯门关上,聂行风听到外面又是一阵东西落地的哗啦声。
上午做完事,聂行风将那几张报表拿出来重新看了一遍。
昨晚不是做梦,有个古怪女生拦劫他,后来却又放过了他,之后回家的记忆有些模糊,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往回走,就像人不管怎么醉酒,都能准确无误返回自己家一样。
报表他反复看过几遍,是几份再普通不过的数据表,他学金融出身,整天跟数据打交道,如果有什么不妥,绝不会逃过他的眼睛。
那么,那女生给他报表的用意何在?
聂行风按铃把李婷叫进来,问:“知道昨晚和我们同乘电梯的那个女生是哪个部门的?”
李婷想了想,道:“我还以为是董事长叫她上来的呢,通常职员不会到顶层来,不过我没注意是谁,我问杨洋和赵翊芝看看。”
杨洋和赵翊芝是昨晚和李婷在一起的那两个女生,她们在总务部做事,最近被聂睿庭叫来帮李婷忙,因为李婷同时做两个人的秘书工作,有些忙不过来。
“顺便把总务,财务和中层以上职员的档案整理一份给我。”
他刚接手这边的工作,需要尽快了解下属们的才能和工作能力,谁知交待完毕,中午聂睿庭就匆匆跑了进来。
“大哥,听说要裁员?”
“嗯?”
聂睿庭跑到他面前,苦口婆心的劝导:“要想清楚,刚接手公司就裁员,很容易造成人才流失。”
聂行风瞥了他一眼,“谁说要裁员?”
“我见李婷帮备份职员资料,就以为……嘿嘿……”
发现自己好像搞错了状况,聂睿庭不敢再乱说话,乖乖坐到一边。
不理白痴弟弟,聂行风继续看资料,现在他看的是财务部,现任财务部部长周言,副部长李顺长,周言是三朝元老,聂行风很早就认识,李顺长则是两年前提升的,档案评语说他工作严谨细致,很有才干。
电话响了起来,是李婷。
“董事长,杨洋她们说昨晚跟我们一起乘电梯的好像是财务的陈雪儿,不过她们不敢肯定,因为陈雪儿已经有一个多星期都没来上班了,也没请假,财务已将这件事报给了总务部,现在总务的人正试着跟陈雪儿的家人联系。”
财务总务两个部门离的很近,职员们应该彼此很熟悉才对,为什么她们无法肯定那个女生是谁?
聂行风放下电话,翻到陈雪儿的档案栏,她是金融管理系毕业,负责公司的资金调配处理,履历上贴着她的照片,脸盘清秀,长发披肩,看模样像是昨晚那个女生,但似乎又不太像。
聂睿庭正在旁边无聊的翻看报纸,见状立刻凑过来,兴奋道:“大哥,终于对异性有反应了,这是好现象。”
“在胡说什么?”
聂行风一巴掌把他拍开,又将资料翻到总务部,一直翻到张玄的那页。
照片上的脸盘溢满温和笑意,旁边写着,张玄,二十五岁,毕业于大学,计算机本科学历,入公司一年零七个月。
有关他的评语只有短短几句话:有工作热情,但经验不足,无特别专长,尚需锻炼等等,聂行风看完评语,马上得到结论——张玄,学历一般,工作能力一般,他唯一不一般的就是这副长相吧。
聂睿庭又像苍蝇一样的凑过来,看着张玄的资料发笑:“噢,原来大哥对漂亮帅哥也感兴趣,张玄满不错的,性格好,人又长得帅,在公司很有人气。”
“认识?”
“那当然,这上下几层的职员没有不认识他的。”
“专业不对口,他怎么会在总务做事?”
“噢,听说是他自荐的,说不喜欢做太动脑的事,那种上传下达的工作最适合他。”
呵,还真像张玄说的话。
“是不是对他有想法?如果喜欢,我立刻忍痛割爱,把他送给。”
聂行风这次下手没留情,一拳把三八弟弟击飞,冷冷道:“我不知道还有断袖之癖。”
聂睿庭痛得哇哇大叫:“还不知是谁有那个癖好呢,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大学时好不容易交了一个,还让人家一脚踹了,说不定是人家知道的嗜好,所以才……”
“臭小子,还敢说!”
聂行风伸手拿起桌上的镇纸,聂睿庭见势不妙,不敢再多嘴,飞窜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