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绝代风华之代黎篇 > 31 第三十一章 新生
    因为去了几日上海,军中自有许多耽搁,中午到了南京城,萧佑城先陪代黎吃了饭,送她回到住处,匆匆便去军统府开会。

    处理完几样紧要事务,却已到了傍晚,徐统制给他安排的居处并不远,与军统府不过隔了一条街,只因他从前军务繁忙,每每只在办公室里将就着睡了,竟是没去住过。

    一幢极西式的花园洋房,金色系的布置,处处透着富丽堂皇,免不了也有几分俗气,仆人引了他去房间,轻轻推开门......西面有大幅的玻璃窗,夕阳投射进来,穿过薄薄的金色窗帘,将那原本的金色光芒又镀上了一层,宛若浓而密的金粉,铺洒在她身上。

    她侧躺在床上,在睡觉,身上不知穿的是什么,像袍子也像是大衬衣,鼓鼓囊囊的,衬得整个人,都有些肥嘟嘟粉嫩嫩的感觉,像是个小婴儿。

    他坐在床边仔细的看......没有瘦,甚至好像还胖了一点,气色也好,眉目完舒展,嘴角儿微微向上翘着,两颊还有好看的粉红......此刻他才真正放下心来,她在日本人那里遭遇了什么,他不敢想,也不能想,否则会疯掉......现在她能好好的回到他身边,足够了。

    轻轻在她身旁躺下,她应该是醒了,嘴角又弯了几分,却不睁眼,自动自的靠过来,往他怀里钻,衣领被稍稍扯开,露出雪白的颈子,以及,几道极浅的,类似于啃咬的痕迹。

    他身子一震!然后僵住。那吻痕,犹如根根针扎进他眼里,心痛到无以复加,深藏在心中的情绪彻底爆发!他恨!恨不得将近卫再杀一次!活剥了皮!千刀万剐!也恨自己!恨自己竟保护不了最心爱的人!他不能想象那一刻的她伤心绝望,那一刻,自己又在哪......

    她大概感觉到了他的情绪,睁开眼。他立即搂紧她,埋首在她颈间,哑着声闷闷开口:“对不起......让受苦了。”

    她很快明白过来,他究竟在为什么道歉,心中暖暖有感动,想扶正他的脸庞,告诉他,可他的脸紧紧贴在她颈间,任她怎样用力都不愿抬头,她觉出不对劲,唤他,“佑城?佑城?”狠力掰过他的脸......视线刚一对上她的,他又立即转头......

    她微微愣在那里......他的眼圈是红的......他在哭......

    不可抑制的,她勾起嘴角笑出来,感动的,欢喜的,心疼的,探过身子去看他,他又想转头,被她用双手扶住脸庞,动弹不得,只好红着一双眼,与她对视......看她笑眯眯的亲上来,“没有发生以为的那种事,我好好的。”他愣住,她又笑眯眯的亲上来,“小傻瓜,都要当爸爸了,还哭鼻子。”

    他彻底愣住,眼神突然变了,变得像个孩子,纯粹的双眸,仿佛一眼能望到尽头,傻傻的,呆呆的,小心翼翼问她,“说什么?”

    她还是笑眯眯的,又亲他,将他的手轻按在自己的腹部,语气里有丝丝得意,宣布,“这里,我们的孩子,我怀孕了。”

    他还是一副傻模样,看看她的小腹,看看她的脸,再看看她的小腹,再看看她的脸.....脸上渐渐红起来,眼中开始发光,是那种因过度激动而抑制不住的喜悦,虽然没有言语,可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因他的喜悦而愈发的喜悦,也愈发的得意。

    可是渐渐的,他眼中的激动沉了下去,脸色也由红转白,最后变成叫人害怕的青白色,他一点点眯起了眸,她一点点的紧张,下意识的咬住了唇,怯怯看他。

    他不为所动,眼中风暴越积越甚,以极慢的语速问:“怀孕了,知道自己怀孕了,昨夜是怎么回事?”

    他看上去很平静,可是声音很危险,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知道自己错了,可还有些不服气,别过脸,小声顶了一句,“我有把握的。”

    许久没听见他的声音,可那迫人的气势却越来越盛,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她渐渐有些怕了,可又倔的不肯认错,沉了嘴角,就是不看他不理他。

    他还是以极慢的语速问她,“有什么把握?有什么把握一定不会伤到自己?一定不会伤到孩子?”他的声音渐冷渐沉,一字一字像砸在她心上,“代黎,太过分了!”

    他唤她“代黎”?他从未唤过她的名,还以这样语气。她立即通红了双眼,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他凭什么这样凶她?好容易等到了他,她怎能让他一个人去冒险?死也要死在一起......

    可她不解释,不说话,虽然红了眼圈,却狠狠咬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倔强又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儿,到底软了他的心,他以为能同她生一次气,终究舍不得。想抱她,却被她挡了手,她不肯理他。

    他突然叹了口气,那样的无奈疼惜,“黎,我知道一向自信,可万一,万一同孩子有什么闪失......让我怎么办?”

    她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了些,他抓住她的手,她没挣,他就势亲吻她的手心,“我的命,就握在手里,明白吗?”

    她颤的厉害,突然扑倒在他怀里,“我错了。”放声哭了出来,

    他轻拍她的背,哄她安抚她,她哭够了,大概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赖在他怀里不肯动,他记着仇,笑她,“小傻瓜,都要当妈妈了,还哭鼻子。”

    她又羞又恼,还想笑,一把推开他,拉过被子要睡觉,撅着的小嘴却叫他吻了去......他含住她的下唇,温柔的吮吸,轻咬,直到她发出模糊的呻吟,趁着她小嘴微张的空隙,将舌头伸了进去......吻得太过专心投入,身上一凉她才反应过来,衣服已被他剥了去,她红着脸推他,“宝宝还不稳呢,不能做这个。”

    他从意乱情迷中清醒,有些歉疚还有些郁闷,原来怀孕也不是喜悦,有一项坏处。可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帮她穿好衣服,“有没有不舒服?我叫医生来看看。”

    她点点头,“哦。”乖乖睡好。

    他亲她一下出门,脑海中是她最后看他的眼神,怎么总觉得,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李紫又被调回了秘书室,只是这一次,原因却大不相同——少夫人来了南京,需要几名细心的女秘书。

    端一盘新鲜的水果,李紫小心翼翼去敲办公室的门,心咚咚直跳,比前些日子初见少帅还要紧张,对于这位“死而复生”的少夫人,李紫充满了好奇。想当年,她一个帮派出身的小姐,与少帅又是订婚又是解婚,闹得轰轰烈烈,过了几年,却突然闪电般的结婚。个中原因虽不为外人知,于李紫这般年纪的怀春少女想来,其中必是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自是艳羡仰慕的。

    听到声“请进。”李紫推开门。窗帘只放下一半,屋中很是明亮,夏日阳光懒洋洋的洒进来,光晕匝了一地。办公桌后没有人,萧佑城坐在沙发上,身边是一名女子,白衣白裤,皆是宽松的款式,看起来分外的纤细娇小,一本书摊在腿上,还透出几分闲适的慵懒。

    李紫并不敢直视,将果盘放上茶几,听见女子道了声谢,那声音也是沙沙懒懒的,磨得人心尖钝钝的痒,李紫突然一慌,手下也乱,不小心打翻茶几上一杯清水,玻璃杯碎在地上,几份文件也淋湿了,李紫怕极了,一边收拾一边道歉,却听那女子道,“没关系没关系,小心伤着手。”

    李紫再回办公室时,看见萧佑城放下了手中文件,在削苹果,身边女子蜷在沙发里,下巴闲闲搁在膝盖上,仍然在看书,李紫心中十分讶异,她记忆中的少帅,是冷冽无情的,可眼前这温馨协调的画面,又是那样自然,似乎他们之间,从来便该如此。

    萧佑城抬头看她,“什么事?”冷漠的声音让李紫想起那晚,身子一颤,低着头定在门口,“没,没什么......我是想问,想问少帅还有什么,吩咐......”

    “出去吧。”

    李紫迅速合上门,逃难似的跑了。

    代黎撇撇嘴,不满的嘀咕,“看把人小姑娘吓的。”萧佑城削好了苹果,一块块片下,送到她嘴边,笑道:“是她胆子太小。”

    苹果性凉,只喂她吃半个,剩下半个他自己吃了。起先她窝在沙发里看书,然后倚在他肩上,再然后就睡在他腿上了。她睡得不安稳,头枕着他的腿,慢慢的总是往下滑,他没法子,只得一手轻轻托在她颈下,手臂麻透了也不敢动,就这么托着。

    夏日的天气,两人依偎在一起,自然是热的,他手下所触,她颈中的汗越生越多,她在梦中也渐渐开始哼哼。手边没有别的,他拿起只文件袋,轻轻给她扇,于是什么都做不了,看着她睡觉......

    他喜欢看她熟睡的样子,喜欢看她在他身边,没有任何防备的样子,放松的,乖乖的。每当这时,他的心会变的特别的软,胸口总有什么,隐隐在发烫......他俯身,亲吻她红扑扑的小脸,唇间的香,四溢百骸......她笑,他笑;她痛,他痛;她在,他在;她去,他去......这便是他的爱,如此简单。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小祖宗终于醒了,舒舒服服伸个懒腰,大约还是嫌热,扯了扯衣领,揉着眼皮含混道:“我要吃冰淇淋。”

    他轻声哄着,“医生说不能吃。”

    她撅了嘴,皱起小八字眉,“我要吃冰镇西瓜。”

    他无奈,“也不能吃。”

    她一定还没清醒,脸色眼见着掼了下来,干脆嚷道:“我要喝咖啡!”

    他叹气,将她抱在怀里,亲昵揉她的发,“胡闹呢是不是?”

    她不理,愈发的闹脾气,小脸都皱到了一块,粉拳儿在他胸口一通乱打,“什么都不能吃!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

    在他眼里,她怎样都是好的,因此她发脾气,他只觉得可爱,只想抱抱她,亲亲她,疼疼她......小嘴正喋喋不休呢,就叫他吻了去......她大约还是昏昏的,挣扎也没什么力气,在他怀里软软瘫着......热吻过后,他绷着身体,极力的克制,她却似乎更晕了,水汪汪的眸,无辜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别过脸继续生气,“就会亲。”

    他好笑,还去啄她的唇,“晚上给做饭好不好?我还会做饭。”

    “再不要喝汤了!”她在他唇上咬一下以示报复,他身子陡然僵住,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道:“好,不喝汤了。”

    作为最高统帅,近卫信树的死给日军带来重创,而容家提供的几艘洋轮偏在此时无故沉了船,损失了日本人大批的军粮武器,从此一蹶不振,加之南北军的两面夹击,通力合作,眼见日军节节败退,前线不吃紧,萧佑城便带着代黎回了北平。

    虽说已经立过秋,因着连日晴朗,太阳毒辣,白天仍然热的厉害,代黎不过换一件洋裙,已经微微出了汗,随便挑一套相配的首饰,妆也不化,戴上墨镜就出门,想起晚上可能转凉,又折回拿了件轻灰色西装小外套。

    到了地方,容庭轩已经在等,代黎刚一进饭店,立即招来无数惊艳目光。她今日穿了件乳白色高腰纱裙,料子轻且薄,柔软飘逸,衬她那气质与身材,自是无比出众。

    代黎坐下时看了表,特别声明,“我没迟到。”

    容庭轩温柔的笑,“我来的太早。”错过了时机,来的太早。

    两人吃的法国菜,代黎不能喝酒,只要了杯清水,这是家很有名气的西餐厅,环境是极好的,客人也不算多,很是清雅,是以当一声“少夫人”响起时,周边又有人看过来。

    代黎抬起头,看见三名娉婷女子向自己走来,前面的那位穿件橘黄色无袖旗袍,是代黎的同学何宁娇,代黎起身欲招呼,何宁娇却将她半轻半重的按着坐下,玩笑道:“若是累得小少爷有什么闪失,我可担不起!”说着便介绍身边两名女子,沈纤她是认识的,一袭宝蓝色绸裙,精致的妆容下,明艳依旧,另一名粉色洋裙的女子是何宁娇的妹妹宁雅,几年不见,小姑娘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何宁娇既介绍了身边女伴,代黎少不得也要介绍容庭轩,双方寒暄一番,何宁娇很是知情识趣,很快告辞离开,沈纤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只是何宁雅,一直盯看着代黎,眼中灼灼的,好似要在人身上烧个洞。

    出门上了车,何宁雅迫不及待道:“姐,看见她脖子上那条项链没?我上个月刚在英文杂志上看过,知道有多贵吗!”

    何宁娇听妹妹这口气就知道价值不菲,笑道:“咱们家看来是养不起了,赶紧嫁人吧!”

    何宁雅脸上一红,神色仍有些郁郁,“那也嫁不了少帅那样的。”

    何宁娇越发调笑,“刚才见的容少就不错,定能送条那样贵的链子。”

    “可我还是喜欢少帅。”

    何宁娇此刻方才觉得不妙,敛了笑看向妹妹,“不会当真存了这心思吧?可不许去招惹!”何宁雅不满姐姐严肃的语气,哼了一声,“我看她长的也不怎么样,还不如韩太太呢!”

    沈纤自始便看向车窗外,听何宁雅这“夸赞”,也只是一笑。

    晚间天气果然凉,代黎穿上小外套,同容庭轩道了别,回到家看见萧佑城,有些意外的惊喜,“今天很早啊!吃了没?”亲一下他的脸,去厨房倒水喝。

    萧佑城闻到她身上有酒气,隐忍了一晚的怒气愈发藏不住,冷冷开口:“喝酒了。”

    代黎端了杯水从厨房出来,边喝边道:“没有,可能是别人身上的味道。”

    萧佑城神色更冷,“晚上过的好么?跟容庭轩。”

    代黎刚要答,突然间变了脸色,眯起眸看他,“派人跟踪我?”

    萧佑城叫她那样看着,微微有点心虚,嘴上仍是理直气壮,“现在怀着孩子,安最重要!”

    代黎没有说话,放下水杯上楼,萧佑城默默跟着在她身后,进屋后见她脱了外套,萧佑城微怔,心中那即将消去的怒火瞬间又熊熊烧起来!高腰纱裙束在胸下,完完衬出了饱满,而她因为怀了孕,胸部丰腴了许多......她平日里连裙子都极少穿,竟然为了见容庭轩,妆扮得这样美!

    一只刻花玻璃碗随手就掼了,代黎正在换衣服,听见声音跑出来,看见地上的碎玻璃,厉了声责备:“发什么神经呢!”

    他尤在气头上,也吼:“看穿的什么!”

    代黎很是讶异,低头去看,不过是条白裙子......好像,是有点......她出门时不过顺手拿的,觉得这件凉快又不显腰身,哪里想那样多......

    再抬头时,看他那发怒的样子,像个气呼呼的孩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萧佑城因她的反应而愣住,生气也忘了,十分茫然的站在那里,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乐了。

    代黎一脸坏笑的勾下他的脖子,流氓十足的在他耳边吹一口气,挑了眉调戏他:“乖,别醋了。来,给爷笑一个。”

    萧佑城更加不能反应,傻傻愣在那里,代黎另一只手臂也勾上他的脖颈,“要不,爷给笑一个。”展颜,露出细白贝齿。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样赤裸裸的勾引,被吻的七荤八素喘不过气也是自找的......双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她趴在他胸膛喘着气,感觉到身下某处灼热,赶紧要推开他,却被他箍在怀里,他吮她的耳垂:“我还没吃......”她立即接话,“我陪吃饭去。”却仍被他箍着,在她耳垂上暧昧的轻咬,“我要吃。”

    她窘,脸上却隐不住得意的坏笑,“现在还不行,知道的。”

    手被握住,突然按至他胯下!指尖的滚烫直烫在她心上,她惊呼一声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按住动不得,她急了,“要干嘛!快放开!”

    这次换他流氓十足的在她耳边吹气,“宝贝,我快病了。

    她不客气的白他一眼,可惜在红透脸的情形下没什么威慑力,反倒像勾引,“病了我也没办法,忍着!”

    他一只手已经从她裙摆下伸了进去,声音低沉沙哑着,十分撩人,“有办法的,可以帮我......”

    她终于知道他要做什么,又羞又窘,舌头紧张得直打结,“,变态!”话没说完,小舌即被他吞了去,待她回过神时,才发现大势已去,彼此都已经衣衫委地......

    她红着脸咬着唇,任他握住她的手,紧闭了眼不看......一切都那样烫,他的呼吸,他的亲吻,他的情话,他的......她一定已经化掉了。

    第二天醒来,她仍然不愿理他,他却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也不去官署,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看她似乎在收拾箱子,忍不住问:“要干什么?”

    “去见庭轩。”

    他一下子冲过来,“还见?昨晚不是践过行了?见他收拾箱子干什么?”

    她横他一眼,“私奔就不在跟前收拾了。”

    他被说中了心思,脸上不禁一红,声音也软下来,“那这是干什么?”

    “一些吃的用的,请他去美国后捎给爸爸妈妈。”

    他皱眉,“我可以派人给爸妈送去,不用麻烦他。”

    她手底下依旧不停的收拾,“我们都说好了。”

    “那我派人送给容庭轩,别去。”

    她转身对着他,叉了腰歪了头,“找事呢!”像是找架打的小猫。他环住她的腰抱着她,霸道要求,“说,只爱我。”她偏过头嘟囔了嘴,“无聊。”他突然挠她的痒,她笑得禁不住,只好咯咯的讨饶,“我只爱,只爱。”

    他不再挠她,抱着她尤不松手,“爱我什么?”她认真想了一下,“长的好看。”他皱起眉,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对男人的夸奖,“好看?”

    “对啊。”她看他,“比他们都好看。”

    他眉头拢得更深,试图循循善诱,“那是因为爱我,所以觉得我是最好看的。”

    她眨眨眼,“那的意思是自己没他们好看?”

    “........................”

    ......

    ......

    红妈:俩太无聊了,我不码了........................

    雨一场连一场,秋便悄然而至。昨夜风大,早晨起来,院子里簌簌落了满地的金桂花瓣,像是铺上了一整块的金黄织锦,香气飘散,馥郁醉人。窗台新摆上了几盆菊花,粉红粉白的“女王冠”,紫红金黄的“帅旗”,皆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随着秋至,代黎的身子越发沉起来,小腹渐渐的隆起,人也越来越懒,偏偏萧佑城惯她掼的厉害,什么事都不让做,便是喝一口水,也要试好了温度送到嘴边,真真叫人看不下去。

    因今日讲好了去买婴儿用品,代黎睡到日中也就起了,照旧是懒洋洋慢吞吞的,吃完饭,上楼去换衣服,萧佑城连楼梯都不让她走,直接抱了上去。

    她帮他挑领带时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咦?去上海前说有礼物送我,礼物呢?”

    亏她现在才想起来,他原本早想告诉她,因她怀着孕才一直拖下,如今她既然问起,便将当年那场谋杀的事情略略讲了,“父亲的死不是二叔做的,杀手另有其人。”

    她果然瞬间凝了脸色,“谁干的?为什么?”

    他却笑的轻松,抚她的发,“不用操心这些,只管好好吃好好睡,养好我们的宝宝。”

    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该劳神,定定看他许久,终于只长长舒出一口气,偎进他怀里,“谢谢。”他拥着她,不语。她闭上眼,因幸福而弯起嘴角,“做这些其实也是为了我,谢谢。”

    他吻她的发,心中暖洋洋软绵绵,有许多东西,做许多事情,虽然不曾说,彼此都懂得。

    静静的相拥,许久之后他才想起来,问她,“我的礼物呢?”她握他的手放上自己凸起的小腹,“在这呢。”他心头先是感动,随即皱眉,“那时就知道了?”

    呀!差点忘了这茬!她暗暗吐舌头,赶紧趁他发作之前吻住他......撩得他呼吸急促,在他耳边欲言又止,“今晚......”

    他浑身一酥,心跳立即加速,激动不已!若说如今已过了初期的不稳定,可她到底怀着孩子,于房事上颇为顾忌,每每要他费尽了心思,哄上半天才能成一回事,大多也是不尽兴的,可现在,她竟然主动......面上克制着,唇在她脸颊若即若离的厮磨,“今晚......什么?”

    她亲他一下,呢喃声几不可闻,凭添暧昧,“知道的。”

    他极力忍下冲动,仍在她脸畔厮磨,声音更低更哑,“我不知道。”

    她笑,斜飞他一个媚眼,“装傻。”声音软软懒懒的,说不清是嗔是嗲是娇,那风情,真真是要了他的命!他脑中一嗡,抱了她就放上床,她还不明所以的颦眉,“说了晚上呢!”

    他根本听不到......这女人,得狠狠揉进骨血里!揉进骨血里才好......

    折腾下半天,她累极了,倒头就要睡,晚饭都是他哄着劝着才喂下的,呼呼睡到第二天,中午了还不肯起,反倒冲他发脾气,“怎么天天赖在家?没事做吗?”

    他在官署一天当两天用,只为多空出些时间陪着她,却得了这样一句抱怨,实在是委屈,可他也只是笑着哄她,“不是说好了要给宝宝买小床?忘了?”

    秋日的晴空是极爽朗的,风淡云轻,他载她出门,一个侍从官也没带,先吃饭,然后去逛街,倒像是一对平常的夫妻。

    逛了几家洋行,挑了两张小床,又订了一些婴儿的衣服鞋袜,时间还早,代黎精神也好,便又看了几家成衣店。

    代黎在换衣间试衣服,萧佑城拿了份报纸坐在外厅的沙发上等,这是北平一家极为高档的成衣店,客人不多,经理并没见过萧佑城,但因为在报纸上看过照片,暗自揣度着,又觉得少帅不会亲自陪女人逛街,可到底是不敢怠慢,亲自送上壶雨前龙井。

    珠帘哗啦啦的响,伴着妩媚的笑声,有女子从侧屋出来,萧佑城正专心于报纸上一则财经新闻,并未留意。

    周围突然静下来,敏感的警觉让萧佑城立即抬头......身前不远处立有一名女子,穿一件胭脂色的缎料旗袍,外搭珍珠色羊毛披肩,以一支玉钗绾了发,俨然是位贵太太。萧佑城站了起来,“韩太太,好。”

    沈纤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原来真的是少帅,我还以为看错了。”不动声色往厅内一扫,“陪少夫人买衣服?”

    萧佑城也笑了笑,算是默认。

    又一阵珠帘响,“韩太太,怎么......”何宁雅愣在了当场,傻傻看着萧佑城。沈纤笑着拉过她的手,介绍道:“这位是何小姐。”

    萧佑城也不多问,礼貌道了声何小姐好,何宁雅立即双颊绯红,“少,少帅。”突然又想到什么,自我介绍:“家姐是少夫人的同学,我与少夫人也是旧相识。”

    萧佑城点点头,见她们手上皆有新衣,招来经理吩咐:“两位女士的花费记在我账上。”

    两人正客气推辞,代黎裹了件宽肥的大衣从换衣间出来,不妨外厅这么多人,脸一红,也没招呼,只小声道:“佑城,进来一下。”

    包好衣服,沈纤出门,在车上坐了很久才等到何宁雅,看她一张脸红彤彤的,也不知是过于兴奋还是过于紧张。

    何宁雅自是藏不住话的,上了车便开口:“刚才看仔细少夫人没?怎么穿成那样......”不赞同的摇摇头,“肚子好像很大了吧?少帅天天对个大肚婆,从不出来参加舞会,也不知道烦不烦。”沈纤不说话,只听何宁雅讲,“听说她善妒又泼辣,不让少帅娶姨太太,也不让少帅出来玩,说北平这些达官显赫里,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更别说少帅这样的身份......哎呀!韩太太,我没看轻的意思,不要多心!”

    沈纤淡淡的笑:“没关系。”

    何宁雅又絮絮道:“大家都说少帅怎么样怎么样疼太太,为了她连命都不要,我看那......”想到刚刚见着的那一幕,萧佑城看代黎的眼神,陡然说不下去,顿了半刻才放低了声音嘀咕:“我左右是看不出她有什么好......”想到什么又陡然来了精神,“莫不是少帅怕她吧?听说她从前是干帮派的,杀过人对不对?”

    沈纤只避重就轻,“少夫人从前在上海,确实是个传奇人物。”

    何宁雅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少帅一定是怕她,外头的流言却传成少帅很爱她,一定是这样。”

    沈纤不置可否,如若不是爱她,又怎会怕她?

    车厢里沉默片刻,何宁雅坐不住,将新买的衣服拿出来,看了又看,道:“今日沾了沈小姐的光,竟能叫少帅亲自付账。”极暧昧的看沈纤一眼,称呼都变了,“可见少帅还是旧的。”

    沈纤却只勉强牵了嘴角,“何小姐这话可真是折杀了我,都已是这般人老珠黄。”话锋一转,“倒是何小姐,年轻又美貌......”

    何宁雅自是懂她话里的意思,竟也没驳,羞敛又藏不住得意的笑,过了不久,到底忍不住,悄悄对沈纤道:“沈小姐,刚才我在店里又等到少帅,同他说了几句话,他,他夸我漂亮。”

    沈纤看她一眼,笑道:“何小姐确实漂亮。”

    转眼到了十一月,秋去冬来的时候,萧佑晴从法国回来了。大帅府里住着萧夫人,萧佑晴不愿去,硬是赖在了哥哥嫂嫂这里。

    在外留了几年的洋,萧佑晴的性子越发活泼,爱热闹也会玩,不多久便与从前的朋友同学热络了起来,家里渐渐开始变的热闹,什么沙龙舞会的自是不断。萧佑城训过她几次,代黎总是护着,加之萧佑晴这些年独自在外,萧佑城对妹妹多少也有些愧疚之情,干脆将代黎带去温泉别院静养,空下地方任她折腾去。

    北方的冬季来得要早些,阴晦了大半日,下午时零零星星飘落几片小冰花,初雪便算是下过了。

    泡过香汤浴,代黎裹着睡袍钻进暖暖的被窝里,因得了水中药物的滋润,浑身清爽又慵懒,舒服极了,萧佑城却皱着眉,拿两只枕头垫在她脚下,轻轻的揉,“怎么还有些肿?疼吗?”

    代黎半阖了眸,只懒懒“嗯”一声,看那样子是快要睡着了,萧佑城无限爱的替她拢一拢发,继续轻揉慢捏,直到脚肿消去了大半,方才在她身边躺下。

    代黎本已睡了,忽觉左胸针刺般一痛,睁开眼,看见他俯在胸口,“干什么呢?”他神情原有些迷茫,这时脸突然微红了一下,不说话,低头含住她的柔软。代黎这才发现睡袍已经不知所踪,被窝里是两人光裸的身子......她颦起眉,“佑城......”

    他在她耳畔细密的亲吻,“医生说还是可以的。”

    “可是......”宝宝似乎长的特别快,还特别不老实,总在肚子里踢来踹去的,估计是等不到十个月了。

    “乖,我轻轻的,不会伤着和宝宝......”他哄着,唇已经滑了下去,一直滑了下去......

    她侧躺,一手攥住床单,一手与他交握,随着他缓慢的动作轻摇身子,先是细细的娇喘呻吟,突然“呀”了一声,吓得萧佑城赶紧停下,“怎么了?”

    代黎松开他的手捂住肚子,“宝宝刚才踢了我一下。”

    萧佑城松口气,重新握了她的手,在她肚皮上温柔亲吻,“这么调皮,肯定是儿子,生出来先打一顿,就知道折腾妈妈。”还总碍爸爸的事。

    她原本有些恼,此刻“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威胁完小的,啃她的颈子哄着大的,“别担心,我的儿子我知道,壮着呢。”

    她鄙视着打了他一下,也就随他了......窗外冬雪飘扬,窗内春色荡漾。

    他们住在别院,并不是完的不问世事,隔三差五总有些公文急件送过来,她有时无聊,也会帮他处理一些帖子信件。

    这日看到一张何宁雅的生日请帖,她想既是何宁娇的妹妹,不能去也该有所表示,便让萧佑城的秘书准备一份衣物送过去。那秘书见没有别的吩咐,按着旧例,附上萧佑城的名帖。

    过不了多久,代黎也就乏了,正准备回卧室,迎面却看孙辅急匆匆进来,见了她就问:“少夫人,少帅在哪?”

    孙辅留在北平城里,没有大事是不会赶来别院的,果然也是大事,萧佑晴又不见了。

    萧佑城出去了三四日,代黎也担心了三四日,待一天夜里他回来,代黎睡得正浅,立即就醒了,“怎么样?”

    他摇摇头,脱去外衣,不让寒气冻着老婆孩子,“没追上,她这次有预谋,南边还有人接应。”

    她看着他,心中有个名字呼之欲出,他也了然,揽过她,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闷闷道:“小女孩不知道天高地厚,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就当是教训。”代黎知道他不好受,说的是气话,轻轻抚他的背,“或许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朱淳那个人......还是不错的。”

    新历年眼见逼近,回了北平的萧佑城十分忙碌,偏巧又生了感冒,因为害怕传染,便与代黎分了房,每日见面的机会因此少了许多,也怪他不够细心,竟没发现妻子情绪的异常。

    近一个月来,北平的太太圈子里头正流传一则桃色新闻——少帅与何家二小姐有染,送了她一只金刚钻的镯子。许多人见过那镯子,因何小姐从不避讳,人前总爱有意无意的炫耀一番,后来首饰行的经理太太也在不经意间透露,说那镯子只有一件,确实是从少帅的账上出的,于是坐实了人们的猜测:少帅因妻子怀孕,在外头结交了新欢。

    这流言,萧佑城并不知道,多多少少却传进了代黎耳中,若搁在平时,她可能根本不信,一笑了之,也可能直接去找他,当面问清楚。可这几日她因身子不舒服,又总是见不着他,正烦躁,心情糟糕无比,到底有些欠理智,竟是钻了牛角尖,独自堵着气。

    萧府一年一度的新年舞会,是北平城每年迎来的第一件盛事,地点依旧在萧家别墅,开场第一支舞依旧由萧佑城邀请了母亲萧夫人,萧佑城今年结了婚,原本应邀代黎,可如今代黎怀孕已有八月,跳舞自是不能。

    第一支舞过后,在人们热烈的掌声中,萧佑城宣布舞会开始。萧夫人来到代黎身边,同她说了一会子话,问了问最近身子的情况,因为萧夫人实在不喜欢这些西洋玩意,不多久便走了,也吩咐代黎不要贪玩,早些回去。

    代黎站起来送走母亲,扶着肚子费力坐下,颈上丝巾一溜滑就掉了,她想捡,无奈肚子太大,腰根本弯不下去,虽然胳膊长,却总差那一点点,怎么也够不着,从前她的身手是极好的,现在却连这样一点小事都做不了,她叹气,抬头去找萧佑城,四处张望了半天才看见,神色迅速凝在了那里。

    舞池中间,萧佑城拥着名年轻女子在跳舞,女子穿一件修身的石榴红洋裙,饱满的双胸,不时往萧佑城身上蹭,水晶纱裙角随着旋转飞扬,花蝴蝶一般俏丽,两人不知聊着什么,女子突然咯咯笑了出来,笑声银铃般清脆响亮,引得旁人纷纷注目。

    萧佑城肩章的金色流苏,何宁雅裙摆的描金绣线,灯下泛出璀璨光芒,尽皆刺着她的眼,沙发扶沿的蕾丝罩巾,叫她狠狠攥在了手心。

    不知过了多久,曲散了,萧佑城走向她,远远先是道:“母亲走了?”得不到她的答,走近时发现她脸色苍白,心里一慌,大掌覆上她的手,“怎么了?哪不舒服?”还是得不到答,“我去给拿杯热牛奶。”

    萧佑城前脚刚走,何宁雅后脚便坐在她身边,捡起地上的丝巾,却不见给她的意思,撩了撩裙摆上的水晶纱,“少帅夸我这裙子漂亮,跳起舞来特别好看,真是没良心,明明是他自己送的......少夫人坐在这里一直没动,不冷吧?”

    代黎皱着眉,不说话,也不看她。

    何宁雅举起左臂拨了拨头发,末了还特意拨弄一番左手腕上金刚钻的镯子,“听说这是南非钻,稀罕着呢!”瞥了瞥代黎光裸的手腕,“少帅也送过少夫人吧?怎么没见戴?”特意加重了那个“也”字。

    代黎突然转过头,因为她个子高,又坐得直,便有种俯看何宁雅的感觉,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她的眼神,盛怒下射出凌厉的锋芒,何宁雅哪见过这等骇人气势?心脏“啪“的一下就塌了。

    代黎就这样冷冷盯住她,瞪了几秒,忽然毫无预警站起来,何宁雅本能往后一缩,浑身发抖,怕极了,以为要挨打。

    萧佑城恰巧拿了杯热牛奶过来,见这情形有些诧异,“怎么了?”只一心代黎的神色,“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

    代黎缓缓勾住丝巾一角,不紧不慢从何宁雅手中抽出来,仿佛她只是奉着丝巾的仆人,扫看一眼两人,“两位玩的愉快。”转身利落而去。

    留下何宁雅心惊胆战的,觉得这女人实在可怕,萧佑城更是一头雾水,懵了。

    萧佑城立即追了上去,想拉她的手,“怎么了?好端端的生什么气?”被她冷冷甩开,“少帅跳的舞好了,我自己会走。”

    他还想拉她的手,被她甩过几次后不敢再动,怕伤了孩子,只是急道:“到底是怎么了?究竟为什么生气?”她不答,他越来越急,语气也越来越不好,“气我没邀跳第一支舞?还是母亲同说什么了?身体不舒服?宝宝折腾了?”

    走出别墅时迎面遇着几个人,见这情形,皆静静驻在那里不敢做声。她上车后立即关上车门,他一个不妨竟被挡在了车外,代黎嘱咐司机,“开车。”司机见少帅拍打着车窗焦急的唤,哪里敢动,正犹豫,却听代黎冷冷一喝,“开车!”那司机一抖,竟真的将车开了出去,把少帅给扔了。

    代黎刚回到家,萧佑城也到了,见她一把抽出颈中丝巾,重重扔在地上,跺着脚发着狠,“再不戴了!再不戴了!”

    她穿一件白底黑细纹大衣,襟前是一大片的白色,衬着那圆滚滚的肚子,气呼呼的小脸,像是被线团缠了而发脾气的小猫,真的是,太可爱......他唇角泛起笑,在触到她的目光后迅速掩了下去,小猫正在闹脾气,这时候绝对不能笑话她。

    “跟回来干什么?”她冷冷看他。

    他小心翼翼走上前,“怎么了?还在生气?”

    “不关的事。”她说完就要走,他也生出几分火,拉住她的胳膊,语气有些冲,“是我老婆,怀着我的孩子,怎么不关我的事?”

    她冷着脸想要挣开他,“嫌我怀了孕又笨又麻烦,去找不笨的好了!别来烦我!们都别来烦我!”她掉了丝巾捡不着时,她被人堂而皇之的欺上门时,她半夜肚子疼睡不着觉时,他在哪?他为什么不在她身边?越想越委屈,她低下头,眼中已经包了泪。

    他无辜又无奈,“我什么时候嫌了?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她抬头狠狠瞪他,紧咬了唇急喘着气,眼中有泪,却仿佛要喷出火,“我无理取闹?在外头招惹女人还说我无理取闹!”

    他脑中一懵,她竟然哭了?她的眼泪让他心疼的要死,真想揉她进怀里好好的疼,他轻拍她的背,小心翼翼哄着,“宝贝别哭,别哭......我什么时候招惹过女人了?”

    硬逼回了泪,她斜了眼角轻蔑看他,声音仍带了些颤意与哽意,“萧佑城!装什么傻!在我眼皮子底下就跟她亲密,还装什么!”

    他身子一僵,眯起眸,沉默了几秒,“说何宁雅?因为我跟她跳舞?就为这个生气?”她不再说话,只一心挣扎着要离开他的钳制,可他箍她箍得那样紧,现在的她根本挣不开。

    知道她生气的原因,他觉得十分无辜,怀孕的女人果然难以琢磨,他柔声哄她,“别生气了,我因为她与认识才同她跳舞的,以后再也不了。”

    她只冷冷道:“放开!”

    他皱眉,“想怎么样?不会怀疑我跟她真有什么吧?”

    “又送衣服又送首饰,北平都知道跟她有什么!”

    他一愣,“什么衣服首饰?”

    她冷笑,“大福首饰行的金刚钻镯子,少帅买去送了人,怎么不记得了?”

    他怔怔看她半刻,突然松开她几步走到话机旁,找到孙辅,在得知自己确实出过这笔账后,怒道:“去查是谁买的,让他立刻来见我!马上!”

    好容易放个假,以为能好好休息,乐来聪却被人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给叫出来。三更半夜少帅要见他,而且在家里......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乐来聪出了两身的汗。

    远远就看见客厅灯火通明,乐来聪战战兢兢走进屋,看见少夫人坐在沙发上,双臂环胸斜低了头,只瞧见小半边脸,神色很冷很酷,不远处,少帅半倚于墙,一手浅插进裤兜,不时悄悄去看少夫人......

    “少帅。”乐来聪只站在门口。

    “上个月以我的名义在大福首饰行买过镯子?”萧佑城的声音很冷。隐忍有怒气。

    “是。”

    “我什么时候让买过?”

    “是少夫人的吩咐,少夫人让我给何家二小姐准备一份生日贺礼,我便买了这镯子送过去。”

    代黎讶然看他,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客厅里突然静下来,静得只听见墙角落地钟摆动的声音,片刻过后,萧佑城轻轻咳了一声,“没的事了,回去吧。”

    莫名其妙叫他来,问了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现在又莫名其妙叫他走,乐来聪很是莫名其妙,后来有一天,当他听说少帅曾因为送一只镯子与何家小姐闹过绯闻,还引得少夫人大为光火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以至于他一直很怕少夫人,怕她杀人灭口-_-///

    时间回到这晚,乐来聪走后,客厅又静了下来,代黎不说话,萧佑城也不说话,许久之后,代黎突然起身上楼,萧佑城想扶她,却被代黎甩了手,这下萧佑城是真懵了,跟在她身后问,“又怎么了?”

    代黎别过脸,声音小了些,“还送过衣服。”

    “衣服?”萧佑城想了想敲敲头,“那次我陪买衣服,遇着她与沈纤才一并付了帐,只是礼貌,也看见了当时。”

    代黎软软哼了一声,“对沈纤倒是不错。”

    萧佑城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自己这不是找事么?干嘛又提到沈纤?没办法只有认错,“我以后再不敢了。”

    代黎又哼了一声,回房间脱衣服,萧佑城帮忙,她也没拒,嘴上仍是硬,“不是睡客房的么?来这干什么?”

    “我的感冒好了。”说着就要吻下去,却被代黎躲开,“谁要亲?我还没消气呢!”

    萧佑城只好老老实实帮她脱衣服,不留神一句话溜了口,“以后别信这些风言风语桃色新闻。”

    代黎眉一竖,“为什么别人没有就有?自己没问题?”

    “那还不是因为......”

    “她为什么因为一只镯子就以为喜欢他,还不是对她的态度太暧昧?”

    “我什么时候......”

    “还狡辩!”

    “......”萧佑城无力低头,“我错了。”

    代黎“哼”一声,“我饿了。”

    “什么?”萧佑城尚不能反应。

    “我说我饿了!我要吃菠萝饭,要吃城西那家云南饭馆的!”

    半个小时后,萧佑城怀揣一只保温盒进屋,“宝贝,起来吃饭了,还是热的。”

    新历年的第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何家主人们都还没有起床,客人却已经上门,孙辅替少帅来送礼,一并转达了少帅向何家二小姐表示的歉意——近来北平城里有些莫须有的传闻,伤了何二小姐的清誉。少帅保证一定会负责澄清此事,以还何二小姐一个清白。

    当初何宁雅炫耀礼物之事,何家长辈半信半疑,多少也有些默许,可如今孙辅这一番话,让何家十分的惶恐。孙辅送完礼物便要走,无奈何父极力挽留,只得勉为其难坐上一坐。

    茶水点心立即送了上来,何父起身亲自为孙辅倒茶,陪着笑脸无比恭敬,“孙先生,这是我托人从洞庭带来的碧螺春,您尝尝还能不能入口......少帅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何某实在惶恐至极!”

    孙辅将茶杯端在手中,慢悠悠晃动,去看那银绿的沉沉浮浮,“刚才不是说了,就着那么个意思。”

    何父苦着脸道:“宁雅这小丫头让她妈给宠坏了,做事从来没有分寸......若是有什么得罪,还请孙先生一定明示,何某举家感激不尽啊!”

    听他这话,孙辅皱着眉摇了摇头,半天方才叹口气道:“二小姐这次确实是闹得太过了。谁都知道少帅对少夫人,那是顶顶宝贝的,她居然敢......”话陡然断在这里,何父一颗悬紧的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又听孙辅放低了声音,口气却硬,“不瞒说,少帅这次十分震怒!”

    “咣当!”何父手中的杯子跌碎了。

    即日黄昏,被人“强押”上车的何宁雅抱着母亲姐姐大声嚎哭,“我不要去乡下!我不要去!不要不要!姐姐与少夫人是同学,帮我说说话!帮我呀!”

    何宁娇也舍不得妹妹,可她闯下这样大的祸,去求代黎或许可行,可是少帅那边,只会得罪的更加厉害!叹道:“我警告过让不要去招惹......哎,听话些,别让家里人为难,姐姐过阵子会去看的。”

    纵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夕阳落山前,何宁雅还是离开了北平。

    这事本应引起轩然大波,意外却没有,太太小姐们照旧聚在一起打牌聊天,张家长李家短,偏偏不提......原因无他,何宁雅被送走的那天,少帅下了个令,说有人恶意谣传绯闻,坏了何小姐的清誉,也坏了少帅的名声,以后谁再敢传,严惩不贷!从此,萧家家事,便成为北平城一道不成文的禁忌,无人再谈。

    旧历年的第一天,萧佑城躲了宴,待在家,半跪在地毯上帮妻子修剪脚趾甲,修完一个亲一个,痒得代黎叽哇乱叫。

    也是这一天,萧夏州折腾了整整一天,终于在第二日到来前,放过几乎要虚脱的爸爸妈妈,呱呱落地,比预计早半个月来到人间,将自己的生日锁定在新年。

    一个月后,花园里,代黎端了相机,冲萧佑城怀里的儿子喊,“看这边,宝宝看妈妈这边。”刚刚满月的萧夏州哪里听得懂,胖乎乎的小手含在嘴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到处转,就是不看妈妈......

    他们的头顶,是一片湛蓝天空,两只春回的燕子划空而去,飞越过整个北平城,停在城北小憩,城北的柳树正抽芽,青芽因为嫩而黄,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