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都市小说 > 此爱不售 > 3 第三话_苏醒【修】
    桥央白做了一个异常漫长的梦。

    那是一个她从未做过的,奇特的梦。

    她记得,五年前与出国度假的父母愉快地说了拜拜后的第三天,几个文了身、穿着黑西装的黑道男人敲响了她的家门,一开门就皮鞋抵在门缝中,二话不说强行带走了她。

    她在挣扎中被灌了药昏睡了过去,似乎是被一部黑头车带进了一个叫做永耀帮的黑道组织。醒来后在那里的第一个夜晚,她是在阴湿的地牢中度过的。也正是那一晚,她从那几个抓她到这里的男人们口中得知了部事实。

    父母的公司因遭对手暗算破产倒闭,没有足够的抵押无法从银行贷款。他们被迫跟地下钱庄借了大笔的钱,而这些东山再起的钱,投入后不到一夕间赔了个精光。父母走投无路,因为那些巨款他们一辈子也还不完。为了逃避永耀帮凶恶的追债徒,他们只好在暗地里签下了将女儿卖给永耀帮的契约,然后两人借口度假离开了这个国家。

    那时候桥央白才终于明白,那日母亲离开前跪坐在她面前,用有些粗糙的双手摩挲着她的双颊,将额头顶在了她前额,那悲伤的问句“央白啊,要是哪一天爸爸妈妈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又殃及到了的话,能不能原谅我们?”的真切意义。

    她不知道她是否憎恨父亲和母亲,但她却知道,她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度过了人生最为绝望最为黑暗的十个日夜。

    虽然那之后她的生活升级为软禁,但从那时起开始的夜夜噩梦,却从未停止过。

    她会梦到很多凄惨的景象,有时候是满街淌着脓水的尸体,有时候是被斩断四肢的黑猫,还有的时候是充斥着啼哭声与冷笑声的不见光房间。她一次一次做着骇人的噩梦,一次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而唯一的安慰只是靠在冰冷的墙壁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低声啜泣着。

    而这一次的梦不同。

    梦中有蔚蓝的海域,她穿着舒适的连衣裙走在被波浪拍打的海岸上,不远处那被海水漫过脚腕的一抹身影带着温和的表情冲她招着手,微笑着呼唤着她。她赤着脚,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个人身上,幸福地笑着。

    虽然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可这梦境却令她幸福得不想醒来。

    “小姐,醒了吗?”

    正在为房内的盆栽浇水的女仆无意间瞥见了桥央白翘起的嘴角,便来到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尝试着让她苏醒过来。

    灯光刺激着已经恢复了一些知觉的桥央白的眼脸,梦中的景象一瞬间化为虚无。她感到头顶有光,这灯光越来越强,照得她不由得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了桥央白醒了,女仆惊喜地俯身上前道:“太好了,小姐终于醒了!主人肯定会很高兴的!”

    一旦意识恢复,周身的疼痛也伴随着它一起而来,身上的各处伤势都簇在一起叫嚣着。桥央白立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着她的伤处。仿佛丧失重力的宇航员一般,疼得她眼泪簌簌地落下。

    “好……痛……”桥央白咬紧牙关,她历经了无数次的伤痛,却仍出于本能无法忍受这来自身体的痛楚。

    女仆见她面色惨白、直冒冷汗,惊慌地问道:“小姐!?怎么了!?”

    心里想着“我果然还是被丢出来了,骨头究竟断了几根啊,这样竟然活下来了”的桥央白,光是从牙缝中挤出“痛得要死了”这几个字,就险些令她累得脱力。

    “我马上去叫医生和通知主人!请再坚持一下!拜托了!”这一日来,女仆听闻这个女子在主人眼里是个极其重要的存在,一旦她出事主人绝对会大发雷霆。于是她赶紧放下手中的水壶,飞快地跑出了房间,向一楼奔去。

    刚下班到家不久,站在一楼大厅的商瑞墨穿着刚换好的休闲服,靠在沙发上端起仆人送来的茶,向站在身边的润石问着:“她醒了没有?”

    面对着连上班时间都关心着被捡回来的那个女人的治疗状况的老大,润石谨慎地摇摇头:“老大,您换衣服的时候我上去看过,她还没有醒。”

    还没来得及问得更详细,商瑞墨就发现一个女仆一边顺着旋转楼梯焦急地向下跑着,一边大声说道:“医生!医生在哪里!?”

    “我想我应该说过宅邸内任何一处都不许仆人不雅观地跑动和聒噪地大叫,管家都是怎么教的!?”商瑞墨将茶杯搁回茶碟中,面对着女仆站起身。

    一直处于慌乱状态的女仆刚才并未意识到主人就在一楼大厅,在听到主人的声音后,她马上胆怯地收住了脚步,垂手站到了一边。

    “把话接着说下去。”商瑞墨将目光从她身上离开,重新坐回沙发中,将身体完陷在里面。

    这宅邸内仆人众多,她之前从未跟主人多说过话。而且她也看到有几次主人发脾气的样子,双手紧张地绞在背后,支支吾吾道:“那个……楼上那位小姐醒过来了!只不过她疼得很严重,我想帮她叫医生过来……没想到主人……”

    未等她把话说完,商瑞墨便对润石说道:“叫几个医生马上过来,等她安稳下来了,就通知我。”

    “是!”润石一个立正,转身走出一楼大门。

    商瑞墨阖上眼休息了一会儿,似乎是想了什么有似乎什么都没想。隔了很久以后,他才沿着旋转楼梯,起身走进三楼的书房。

    五年前所发生的事情他无法挽回,那张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道伤口也一直隐秘地存在于他的内心深处。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桥央白活着,并且,成为一件随时任他取用物件。

    润石已经有事办了,商瑞墨点燃了一支烟,想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按了一串号码。

    等了不到一分钟,就有人在书房门外礼貌地敲门。

    “进来。”

    伴随着话音的落地,贵重的实木门被打开,走进了一个浅褐色长发的修长男人。

    “老大,您叫我。”男人的声音有点轻,更确切地说是很柔美,中性化的面庞带着浅浅的笑意。

    商瑞墨并没有被自己属下的笑意所感染,他冷冷命令道:“光宥,去查查那个叫作桥央白的女人的身份,越详细越好。两日之内交到我面前。”

    接到新任务的光宥显然非常开心,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是,老大,我一定尽力办好。”

    “我说过我不喜欢看到眼前的人莫名其妙的笑容。”商瑞墨冷淡地将烟按灭在烟灰缸中,“下去吧。”

    光宥嘴角的弧度消失了,可是依旧掩盖不住浑身洋溢着的喜悦气息。他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门被轻声合上,商瑞墨将目光落到了书桌上的日历,红色的手写圈圈着9月3日的那个方框,仿佛嘲笑着即便拥有天下也无法逃出那些悲惨回忆的商瑞墨。

    用力将日历扣倒,发出“啪”地一声。然后他靠在椅背,似乎安心了一些而深深地阖上了眼。

    由于只是骨折的地方引起的疼痛,医生们给桥央白打过止痛针后,又仔仔细细地给她做了个身检查,确认她的状况良好,才放心地离开。

    折腾了一番后,早已经是深夜了。

    桥央白确定自己不是在永耀帮里,永耀帮的装潢留给她最深刻的记忆就是纸拉门和榻榻米,还有随处可见的牌匾。那是一贯的日式建筑,而不是眼前这种欧式古典风。

    她隐约回忆起因犯错被永耀帮老大霍东辰命令严刑拷打并且丢出去的情景,帮中的两个小弟将她随意扔在巷子中。天下着大雨,在她即将昏过去的时候,唯一存在于她的记忆中的就是某人有力的手指捏住她下颚的触感和倾斜过来的蓝色雨伞。

    大概就是被那个人救了吧。已经习惯了毫无归属感生活的桥央白只是这样想着,就停止了其他思考。

    这间巨大的卧室面朝南方,装潢考究、视野开阔。被擦得透明的落地窗外,深蓝色的苍穹上月色撩人、繁星点点,昨夜那一夜的滂沱大雨使得山脚处的空气更加清新凉爽,到处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新生味道。

    桥央白知道自己大概结束了在永耀帮的那五年漫长的日子,但她不知道接下来迎来的是怎样的未来。五年被软禁在黑道组织的生活已将她从一个17岁的天真烂漫的少女硬生生蜕变为了22岁的历尽坎坷的女性。在撒着些许澄澈月光的房间中,她既不感到惊慌也不感到庆幸。她只是静静地躺着,她的命运从五年前开始就已不掌握在她手中,她知道未来的事离现在的自己很远很远,永远存在于自己触及不到的地方,所以她尽可以不去想。

    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是她的坚强,而是她的身心憔悴、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