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穿越小说 > 寒冬夜行人 >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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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好安带,飞机开始降落。飞行是旅游的对立面:穿过空气稀薄的空间,消失在真空中;承认在一定时间之内不置身于任何地方,这段时间也是时间中的空白;然后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那里的时间与空间与出发地的时间与空间没有联系。这段时间干什么?如何度过世界没有、没有世界这段时间?看书。在两个机场之间从未停止过看书,因为在这期间除书之外就是真空,是飞机中途着陆的不知名称的机场,是这个载着并使得以生存的金属机身和伴随着的永远相同又永远不同的乘客。值得把注意力集中到旅途中这另外一种消遣上,即由不同铅字组成的这个集合——书本上,书里提到的各种名称也使相信的思想现在正飞越什么而不是飞越真空。认识到,要信赖这个不安的、被不很精确地驾驭着的装置,需要有点大大咧咧的精神。也许这说明人们为什么倾向于逆来顺受,倾向于向后看,倾向于像小孩子一样依赖他人。(喂,这是在思考乘飞机旅行呢,还是在思考?)

    飞机开始降落,还没有念完伊谷高国的《在月光照耀的落叶上》。在走下舷梯、乘汽车穿过机场、排队查验护照和过海关时,一直在看这本书。手持打开的书本,一边看一边向前走,排到时,手中的书突然被夺走了。抬起头,仿佛有块幕布在面前突然拉开了似的,发现迎面站着一排荷枪实弹、戴着领章帽徽的警察。

    “我的书……”像个婴儿一样哭丧着脸说道,并朝那一排闪闪发光的金属纽扣和枪口伸出一只软弱的手。

    “没收了。这本书不允许进人阿塔圭塔尼亚 [] ,这是一本禁书。”

    “怎么可能是……?一本描写秋季落叶的书会是……?们有什么权力……?”

    “这本书列在查禁的书单中。这是我们的法律。还想来教训我们?”这几句话说得一句比一句快,一个音节比一个音节快,说话的语气也由不耐烦到生硬、由生硬到要挟、由要挟到威胁。

    “我……我不剩多少就看完了……”

    “算了吧,”背后有个声音劝导说,“别和这些人争论。至于那本书。不用担心。我也有一本,我们以后再说……”

    说话的是一位女乘客。她身材修长,穿着长裤,戴着眼镜;虽然带着许多书,表情却很自信,仿佛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检查制度。认识她吗?即使认识她,也要装着没那回事,因为她一定不愿让人发现她在同讲话。她示意跟着她,别走丢了。走出机场后她坐上一辆出租汽车,并示意乘后面那辆出租车。当车子开到一块开阔的田野里时,她下了车,带上她的书上了的车。如果不是她的头发铰得短并且戴着一副大眼镜,一定会说她像罗塔里娅。

    试探着说道:“是……?”

    “柯里娜,就叫我柯里娜。”

    柯里娜在手提包里翻了一阵,掏出一本书递给。

    “不是这本,”说,因为看见书皮上的名称和作者姓名都是;cite;/cite陌生的:卡利克斯托·班德拉的《在空墓穴的周围》。“他们从我这里没收的是伊谷氏的!”

    “我给的就是他的。在阿塔圭塔尼亚各种都得装上假书皮,才能发行。”

    当出租车速行驶进入尘土飞扬的市郊时,已抵制不住这本书对的诱惑,想打开它看看柯里娜的话是否属实。什么呀!这本书是第一次见到,而且不橡日本。开头写一个男人坐在长满龙舌兰的高坡上观看一种叫墨西哥秃鹫的猛禽飞翔。

    “如果书皮是假的,”说,“那么书瓤一定也是假的。”

    “没料到?”洞里娜说,“伪造一旦发生作用,就没有止境。这个国家一切可以伪造的都伪造了:博物馆里的画,银行里的金锭,汽车上的车票都是伪造的。革命力量与反革命力量正是利用伪造这个手段互相斗争。结果谁也不能确知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警察模仿革命者的行为,革命者则化装成警察。”

    “到底谁占了便宜呢?”

    “下这个结论还为时过早。这要看谁,是警察还是我们组织,能更有效地利用自己的乃至对方的伪造。”

    出租汽车司机伸着耳朵在听们对话。示意柯里娜,制止她讲些不谨慎的话。

    可是她说:“别怕,这是辆假出租车。我担心的倒是另有一辆出租车在跟踪我们。”

    “真出租车还是假出租车?”

    “当然是假出租车。不知道是警察的假出租车呢,还是我们的假出租车。”

    偷偷向后面马路上一看。惊叫起来:“哎呀,还有第三辆出租车在跟踪第二辆……”

    “可能是我们的车在监视警察的行动,也可能是警察的车在跟踪我们……”

    第二辆出租车超过们并停下来。从车上跳下来一些副武装的人,强迫们下车:“我们是警察!们被捕了!”们三个人柯里娜和司机,都被戴上手铐,塞进第二辆出租车。

    柯里娜十分镇静且面带微笑与警察打招呼:“我是杰尔特鲁德,这位是我的朋友,送我们上指挥部去!”

    这一切令目瞪口呆?柯里娜-杰尔特鲁德用们国家的话悄悄对说:“别害怕,他们是假警察,其实是我们自己人。”

    们的车刚刚起动,就被第三辆出租车拦住了去路。第三辆车上跳下一些蒙面持枪的人,解除了警察的武装,给与柯里娜-杰尔特鲁德打开手铐,并把警察铐了起来,然后把们都塞进他们的汽车里。

    柯里娜-杰尔特鲁德好像满不在乎。“谢谢,朋友们,”她说,“我是英格丽德,他是我们的人。们要把我们带到司令部去吗?”

    “闭嘴!”一个像是头头的人说道:“别想耍滑头!现在我们要把们的眼睛蒙起来。们是我们的人质。”

    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原因之一是,柯里娜-杰尔特鲁德-英格丽德被另一辆出租车带走了。当的手和眼睛重新获得自由时,已待在某警察局或某兵营的办公室里。身穿制服的军士从正面和侧面给照相,取的指纹。一位军官唤道:“阿尔芳西娜!”

    看见柯里娜-杰尔特鲁德-英格丽德身着军服走进来,把一沓文件交给那位军官签字。

    这时正从这张办公桌走向另一张办公桌办的手续:一位警察收走的证件,另一位警察收走的金钱,第三位警察收走穿上囚犯服后换下的衣服。

    “这是什么圈套?”当看守背过身去,英格丽德-杰尔特鲁德-阿尔芳西娜走到身边时,问她说。

    “革命队伍中混人了反革命,是他们使我们中了警察的埋伏。幸运的是,许多革命者打进警察内部了,他们伪证说我是这个司令部的工作人员。至于,他们将把送进一个假监狱,就是说送进真正的国家监狱,但那个监狱不是由他们而是由我们控制的。”

    这时一定会想到?99lib?马拉纳。如果不是他,谁能想出这种阴谋诡计来呢?

    “我似乎很熟悉们头头的这种风格。”对阿尔芳西娜说道。

    “谁当头头,这无关紧要。头头也许是个假的:他装着为革命工作,实际上在为反革命效力;或者,他的公开身分是为反革命工作,但他坚信只有那样才能为革命开辟道路。”

    “与这种人合作?”

    “我的情况不同。我是个潜伏者,是个真正的革命者潜伏在假革命者的阵营里。但是,为了不暴露自己,我要装成一个潜伏在真革命内部的反革命。我就是这样干的,接受警察的指令,但不是其警察的指令,因为我受混进反革命渗透者内部的革命者的领导。”

    “如果我理解正确的话,这里的人都是潜伏者,要么是潜入警察内部的,要么是潜入革命队伍里的。们自己相互怎么识别呢?”

    “要识别一个人,需要看谁是让他混进来的潜伏者。要知道这一点,还必须首先知道谁已打入潜伏者的队伍中去了。”

    “虽然们都知道谁都与自己的公开身分无关,们相互还进行殊死斗争?”

    “这有什么关系?每个人都应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到底。”

    “那么,我该扮演什么角色呢?”

    “耐心等待吧,继续看的书。”

    “尽是鬼话!我的书早就丢了,他们把我的手松开的时候,不,是逮捕我的时候……”

    “没关系。要去的地方是个模范监狱,那里的图书馆里有许多新书。”

    “禁书也有?”

    “如果在监狱里还搞不到禁书,那么上什么地方才能搞到禁书呢?”

    (到阿塔圭塔尼亚来是为了寻找一个伪造的人,反而成了一种使生活充满伪造的制度的囚犯。或者说,决心深入这里的森林、草原、高原和山脉之中寻找马拉纳的踪迹,为了寻找那些系列的源泉而迷了路;这个社会像个监狱,在这个监狱的铁栅栏内乱冲乱撞,因为它把的冒险行为局限在它那狭窄的过道里……这还是那篇故事吗,男读者?出于对柳德米拉的爱,走上这条使远远离开了她的道路,现在甚至看不见她了。如果现在她不再是思想上的航标,那么只好依赖与其对立的形象,即罗塔里娅……

    她是罗塔里娅吗?当提到过去的事时,她总是这么回答:“我不知道跟谁过不去,说的人我都不认识。”是不是从事秘密工作的纪律要求她这么说呢?说真的,也不完相信她们是同一个人……也许她是假柯里娜?是假罗塔里娅?确切知道的仅仅是,她在这篇故事中的作用与罗塔里娅的作用相似,就是说,罗塔里娅这个名字与她很般配。如果不这样称呼她,那么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了。

    “想否认有个妹妹?”

    “我是有个妹妹,可我看不出她跟这有什么关系。”

    “妹妹喜欢里的人物情绪不安、心理活动复杂吗?”

    “我妹妹经常说,她喜欢有一种原始的、本来的、由大地中喷射出来的力量。对,她正是这么说的:由大地中喷射出来的力量。”)

    “您给监狱图书馆提意见,说有本不了。”一位坐在高大办公桌后面的高级军官说。

    叹了口气,终于感到轻松。刚才有个看守到的牢房来传,带着穿过走廊、走下楼梯、经过地下大厅,再上楼梯,穿过候见室和办公室,一直提心吊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其实,他们只是想答复对卡利克斯托·班德拉的《在空墓穴的周围》所提的意见。当接过一本书皮脱胶里面仅有几沓书页的破旧时,觉得心中的不安渐渐变成了愤怒。

    “对,我提了意见!”回答说,“们夸耀说,这里是模范监狱的模范图书馆,可是,当人们要借一本图书编目中有的书时,拿到的却是一堆拆散了的书页!我问们,们怎么能用这种方法来改造犯人呢!”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军官慢慢摘下眼镜,心情沉重地摇着头说道:“我跟您提的意见没有直接关系。那不属于我的职权范围。我们处虽然与监狱和图书馆关系密切,却负责更加广泛的问题。我们派人去叫您,是因为我们知道您是一位读者,需要向您请教。维护社会秩序的力量,包括军队、警察和司法机关,在决定应该禁止或应该允许发行一本时,常常有些困难,如没有时间,不熟悉做决定必需的美学与哲学标准……请您别担心,我们不会强迫您参加我们的书报检查工作。现代技术很快就能帮助我们以迅速而准确的效率完成这些工作。我们的机器能够、能够分析,能够对任何一篇文章做出判断。但是,我们需要对机器的可靠性进行检验。您在我们卡片里是个中等读者的代表,另外,我们知道您看过卡利克斯托·班德拉的《在空墓穴的周围》,至少是看过一部分。我们觉得需要把您的看法与读书机的结论对比一下。”

    他把带到读书机器室。“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位是我的程序设计人员希拉。”

    面前站着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扣子一直扣到颈脖。她就是柯里娜-杰尔特鲁德-阿尔芳西娜,正在调节一组电池。盛装电池组的金属柜,外表像台洗碗机。

    “这是存贮单元,储存着整本《在空墓穴的周围》;终端是台打印机,您是知道的,它可以从头至尾逐字逐句地复制这本。”那位军官说。

    这台像个打字机的机械,像机枪扫射那样迅速在纸带上打上大写字母,并源源不断地向外输送纸带。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把我未读的那几章带走。”一边说,一边用手亲切地抚摸这条打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带,因为已看出这正是在牢房里看的那本。

    “您请便吧,”军官说。“我现在告辞,希拉在这里陪您,她会把必要的程序调进读书机。”

    男读者,得到了要找的书,现在可以接着读下去了。的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觉得这个故事可以这样继续下去吗?不,我不是指那本,而是指本身的故事,能这样被动地容忍到什么时候呢?开始这场探险行动时充满了热情,可现在呢?现在的工作仅仅是录制别人确定的情景,听从别人的摆布,置身于不由控制的事件之中。那么,作为主人公的作用表现在什么地方呢?如果继续为这种把戏效力,那就等于说成了这里广泛进行伪造的帮凶。

    伸手抓住那姑娘的手腕说道:“罗塔里娅,不要再伪装了!甘心让警察摆布到什么时候呢?”

    希拉-英格丽德-柯里娜这次没能完掩盖她局促不安的心情,她挣脱的手说道:“我不明白在指责谁,不知道的过去。我的策略十分明确。反政府力量只有渗入政府机构之内,才能推翻政府。”

    “然后再依样画葫芦建一个同样的政府!罗塔里娅,别伪装了!脱下身上的军服吧!”

    希拉挑衅般望着说:“脱下军服?来试试吧……”

    现在决心进行战斗,不能再听别人摆布了。气愤地脱下希拉的大褂,看到警察阿尔芳西娜的警服;扯掉阿尔芳西娜的金色扣子,见到柯里娜的茄克;拉开柯里娜的拉链,发现英格丽德的领章……

    她自己则脱下贴身的衣服,露出两个小香瓜大小的乳房、微微下凹的上腹、随呼吸而起伏的肚脐、稍稍隆起的下腹、丰满的腰胯、骄傲的阴部和一双结实的长腿。

    “这呢,这也是一身军服?”希拉大声嚷道。

    不知所措,喃喃说道:“不,这不是……”

    “是!”希拉怒吼道。“身体是军服!是武器!是暴力!是对权力的要求!是战争!身体可以像东西一样握在手里,但它是目的,不是手段。身体具有含义,能进行交流!它怒吼、反抗、颠覆!”

    希拉-阿尔芳西娜-杰尔特鲁德一边嚷,一边扑到身上,扯下的囚犯服,赤条;/a条地与在存贮器的柜子下面厮混起来。

    喂!男读者,在干什么?不反抗?不逃走?啊,也参与了……也加入了……是这本书不可争议的男主人公,没人怀疑这个,但是,以为这能给予以权力和中的所有女主人公发生性关系吗?就这样,毫无任何准备地……?难道与柳德米拉的罗曼史还不足以成为一;q;/q本爱情中令人兴奋并给人以享受的情节?有什么必要去和她姐姐(和一个认为是她姐姐的人)厮混?和这个罗塔里娅-柯里娜-希拉厮混?好好想想,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呀……?当然,在这几页发生的事中处于被胁迫的地位,想进行报复,但是这种报复方式恰当吗?是不是要说这也是出于无奈?很清楚,这个姑娘有头脑,凡是她理论上想到的都要付诸实践,不顾后果如何……她这是想向证明她的观点,没有别的意思……这回怎么这么快就相信她的论点了呢?当心哪,男读者,这里的事物都是表里不一的,这里的人都是两面派呀……

    闪光灯的亮光和照相机快门的啪啪声贪婪地吞食着们那搂抱在一起的赤裸裸的肉体。

    “亚历山德拉上尉,我们再次拍下了躺在犯人怀抱里的裸体照片,”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的照相师警告说,“这些用快速镜头拍下的照片会进一步充实的档案……”

    那个声音好笑着渐渐消失了。阿尔芳西娜-希拉-亚历山德拉站起来,穿上衣服,苦恼地说:“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注意我。”然后又叹息道,“同时为两个相互对立的秘密警察组织工作有这么一个问题:他们两家都时刻在想方设法对进行讹诈。”

    也想站起来,却被打印机打出来的纸带缠住了。那本的开头堆在地上像只猫卧在那里。正在经历的爱情故事处于高潮的时候被打断了,也许现在他们才会允许把要看的看完吧……

    亚历山德拉-希拉-柯里娜忧心冲忡地又开始敲打键盘了。她的外表像个勤奋的姑娘,身心地投入自己的工作。“什么地方出毛病了,”她低声说道,“现在应该把部都打印出来了……可什么地方出毛病了呢?”

    是呀.也发现了。杰尔特鲁德-阿尔芳西娜今天有些烦躁,因为她按错了一个键,计算机存贮器中储存的卡利克斯托·班德拉的本来可以随时调出来,现在各个词句的顺序都被消磁器抹掉了,各种颜色的导线传递的只是一些互不关联的词:il il il il,di di di di,da da da da,che che che che [②] ,按它们出现的频率依次排列。那本被粉碎了,瓦解了,再也不能复原了,就像一堆沙被风刮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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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是作者虚构的一个国家。

    [②] 这些都是意大利语中的虚词,单独不能表达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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