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穿越小说 > 我的青春谁做主 > 第十一章
    掺和是母亲的主题,不让杨怡掺和她就会失去方向,掺和欲受到压抑的结果就是不分时间场合随时喷发,青楚无处躲藏。

    “小情侣打打闹闹很正常,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合……”

    “不是说不许再提那人了嘛。”

    “我没提呀!对吧?没人听见我说名字吧?妈就想传授点宝贵的人生经验:女人为自己一生的幸福,牺牲一点个性和自我是值得的。”

    郎心平听不下去:“都什么感情观呀?别教坏孩子,社会上失去自我的怨妇还少?女人不是为男人活的,忍气吞声、委曲求叫幸福?”

    “人家周晋怎么可能委屈她,没有吧青楚?”

    “妈别刺探了,我俩分歧在于感情出发点不一样,理念有差异,他不在乎的我在乎,我眼里就是揉不得沙子,别教我难得糊涂,学不会。”

    “怎么听都是事儿多,我也不打听了,反正妈送一句颠扑不破的真理:两人之间较不得真儿,要事事都讲原则道理,这辈子只能跟自个儿过。”

    “那也得看为什么睁一眼闭一眼?有些东西不能含糊。”

    “不含糊,就等着周晋那种稀缺资源付诸东流吧,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去。”

    小样亮黄牌:“大姨提了,犯规!”

    “去!又不是我立的规矩。”

    “妈,是怕错过他,我就找不着好人可嫁了?”

    “条件是不错,可也别太骄傲了,回头再成了剩女。”

    郎心平不解其意:“什么圣女?”

    “就是剩下的女人。”

    这边锲而不舍的掺和还没结果,那边高瞻远瞩的无为就遭遇问题。杨尔联袂李博怀,同时现身杨家。郎心平看到西洋景:“稀罕!俩一起进这门可是一年前的事儿了,怎么了?说话!不关心俩,霹雳怎么了?”

    杨尔报告:“她又离家出走了。”

    “这回又因为什么?”

    杨尔:“不知道哇,好好的,昨晚上还给她过生日呢。”

    “好好的?我怎么不信呢。”

    李博怀:“可能因为我。”

    杨尔:“干吗了?”

    “我跟霹雳说……我想再婚。”

    “干吗急着跟她说那个?”

    “我想既然早晚要面对,就别绕弯子,免得猜疑造成更大隔膜。”

    “现在来痛快劲儿了?我不说了嘛,等她回英国、山高皇帝远没法拦着的时候,爱婚不婚!”

    “我觉得那才是对孩子的不尊重。”

    “急不可耐让她签字画押就是尊重?明知道她现在别不过来,生别就能过来?我说不作为是不想伤害她,这样不是追着她伤害嘛。”

    郎心平:“别吵,既然找着原因,那想想怎么办吧,她会在哪儿?”

    杨尔知道原因倒踏实了,她从不缺方法:“肯定又猫哪个网吧了,不用找,我闺女有一套自我调解的方法,明儿回来就没事了。”

    郎心平:“觉着这么简单?”

    “不简单,那是我对她千锤百炼的结果,‘风雨彩虹’的核心就是我舍得放手,从不儿女情长,霹雳比一般孩子早熟,自我修复能力比我还强,她习惯自己解决问题,不用管。孩子千万别溺爱,把她往现实里一推,现实帮教育她。”

    “也太不溺爱了,养闺女比宠物还省事。”

    “别地儿我费事着呢,要给她规划人生目标,从经济上支持她走上康庄大道……”

    “忙活来忙活去,知道霹雳想做什么吗?设计的康庄大道她愿意走吗?”

    “为什么不愿走?她想要什么?”

    “留学经商统统是的愿望,不是她的,什么都能给她,可她最想要的,独独没给。”

    “她要什么?”

    “。”

    “我没给她?那我那么辛苦是为谁呀?”

    “我说的是指感情,孩子不要为她规划人生,但要她内心有什么需求,为她做一万件,不如把这件做好。忽略感情,给孩子什么都没法弥补,使多大劲都是绕弯子,她人生用规划吗?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将来奔哪儿去干什么,孩子心里比有数,代替她做决定,就是越俎代庖,还‘风雨彩虹’?蛮拧!”

    杨尔被郎心平崭新的“”概念冲击,孩子的内心世界?那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前途又不是内心世界打拼出来的。作为母亲,杨尔一向站在高瞻远瞩的视点,高举高打,胸中只有大千世界,没有儿女情长。照老太太意思,难不成本末倒置了?难不成所有父母以后放弃擅长的战略家角色,改攻不擅长的子女好朋友?她的方法论被动摇根基。

    李博怀在反思教育方法、反思自身,他走到前妻前面:“妈的话让我醍醐灌顶,我们对霹雳这几年感情世界的确得太少,孩子十六岁就要独自面对那么多东西,再坚强也还是个孩子,她不依赖家,反而让我们淡忘了身为父母,还有情感责任。”

    杨尔罕见地没了主意:“那说怎么办?”

    “要不我还是跟回去住吧,孩子很少提要求,提一次就尽量满足吧。”

    生日请求得到迟到的答复,为时已晚,在最想要时没得到,以后再得到就沦为鸡肋,失去了当初得到的意义。在霹雳无法面对现实时,她就惯性从人们视野中消失,把自己扮成鸵鸟,现在她有了个比网吧、游戏厅、酒店客房更好的隐居地儿,偶像家大门为她敞开,外加偶像仙人指路。何其相似乃尔的家庭和遭遇,雷蕾是加强版,霹雳是初级版,霹雳渴望从雷蕾那里得到升级。

    雷蕾:“此路不通就算了,反正尝试过了,现在要做的是放下,再跟他们纠缠下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爸没再婚。”

    “实话告诉,为避免二十年后他老了砸在我手里,我曾经大力推动过他再婚,他不结我也没办法,这老男人,将来肯定得我罩着他了。”

    “爸为什么不再婚呀?”

    “还不是因为咱妈那样的女人太多了。”

    雷蕾经常性语出经典让霹雳狂笑:“理解!同情!”

    “理解吧?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他们宁可独着。”

    “我倒宁可我爸也独着。”

    “我敢打赌,五年后,打死也不会这样说!”

    “真的吗?”

    “真的,就是因为一早给趸出国去、缺乏关爱,才跟同龄人反其道行之,知道他们都什么家庭状态吗?巴不得离亲叛众,跟父母相忘于江湖。”

    “真是旱得旱死、涝得涝死。”

    “父母的爱是湿棉袄,穿上难受、脱了冷,等他俩如所愿都围转时,很快就会感觉自己——涝了。”

    “有可能。”

    “霹雳,未来丰富多彩,会拥有几十上百种身份,光是‘谁的谁’就够当一气的。”

    “我有那么乱乎吗?”

    “我就想告诉:‘老爹的闺女’是一个小小小小的龙套,最大的角色、女一号是自己,人生的主题永远是自我实现,爸也是一种自我实现,他不过就想当自己的男一号嘛。觉得父母理所当然应该为考虑,其实他们也是人,是人就有自己的需求,当他的需求跟的发生冲突时,要求他一切为着想,不是自私是什么?”

    “咦?我从来没这么反思过自己。”

    “听进去了?触及心灵了?上一章《谁动了我爸爸》结束!明天开始下一章。”

    像鸵鸟一样把脑袋扎进沙土不是长久之计,霹雳被雷蕾升级后,情绪平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状态,可以回家了。一推门就撞上两个门神,一左一右焊在门口,父母等女儿回家望穿秋水。

    “妈,这点不该在‘美上美’挥斥方遒吗?爸,怎么还赖在这儿,没被我妈扫地出门?”

    杨尔:“我们是专门留在家里等回来的。”

    李博怀:“我跟妈商量过了,回英国前这几天,我一直住在家里陪。”

    “干吗?想补偿我?妈,也欢迎我爸回家?”

    “不就三五天嘛,一咬牙就挺过去了。”

    “俩豁出去对付谁呢?制造假象不更让我难受吗?该回哪儿回哪儿去。”孩子不领情,对迟到的生日礼物不屑一顾。

    售楼学徒等来月度结算业务的日子,小样事先无数次在幻想里预支了月入近万的欢乐,唯一担忧是提前透支过度,等手里真攥到小一万时,倒麻木了。但现实不给她麻木的机会,连欢乐都一并索回,小样赔了。

    贾师傅核对销售记录时,声明没经手6号楼9层D、2号楼16层A两套房子,可合同上明明有她签名,定金、首付款都已入账,大白天活见鬼。小样挺身而出,骄傲宣布:两套房子是她卖的!

    “卖的?不是没签约权吗?”

    “可客户满意我工作,难道把人家拒之门外?多卖两套房子总不是坏事吧?”

    业务主管第一评价是:“老虎一天不在,猴子就想称大王。”

    小样无视上司话里的风向标:“项目提成是不应该有我两份儿呀?”

    业务主管:“还惦记项目提成?现在是试用期,冒名代签就是违规、越权!不罚就不错了,还想拿奖金?”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这么不灵活?谁卖房子谁拿奖金,国家法律支持按劳取酬,为什么一定要被规定框死呀?”

    “规定就是用来框这种自由散漫的员工,必须接受处罚,不但没有项目提成,还要扣除本月试用底薪。”

    “凭什么?这是克扣,是剥削!”

    “态度恶劣,开除也有可能!”

    “开除也不能剥夺我合法报酬!”

    这是每个人泛着青涩、初入社会必然遭遇的第一道门坎,自我实现被社会规则拦路堵截,是针尖麦芒,撞得头破血流?还是迂回妥协,退一步海阔天空?每人有每人的答案,但殊途同归,无论情愿抑或不甘,无论取直或者迂回,最终逃不了妥协。我们扎根于歌颂中庸的土壤,格式化成长才有资格享受格式化阳光雨露,异类种子难以生根发芽,自我是获得社会认可的绊脚石,是阻碍普世成功的心灵累赘,能少则少。

    过来人都有此共识、有此默契,家人站在门里,帮小样迈这道儿门坎。

    郎心平:“唉,找这么个工作不容易,又那么想干,怎么闹成这样?”

    小样:“我认认真真想努力干好、积极表现,把吃奶劲儿都使上了,这辈子还没这么用心做过一件事呢。”

    青楚:“劲儿使大了,积极也不是那么个积极法,任何规矩一旦被确立,必须遵守,没规矩不能成方圆。”

    “我给公司创造效益,凭什么处分我?”

    “主要是为给自己创造效益。”

    “那也没错啊,利人利己,双赢!”

    “我建议还是做好最坏打算吧。”

    “就没有一点挽回余地吗?”

    “别看我,我挽回不了,人家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一切由自己负责。”

    小样的前台动作已经暴露,杨怡的幕后黑手也无处藏匿,做贼心虚:“青楚……”

    青楚懒得理她妈:“跟我真没什么好说的。”

    杨怡拿出购房合同、妄图解释:“一看就知道了,不买太可惜,房子本身品质不用说了,周围设施齐,交通便利,人家周晋给打完折,知道一平才要多少钱?一万三!比小样她们给的明折明扣每平少两千,两千呀,总价差出二十多万呢!这可是四环外一点!说这么大便宜咱能忍住不占?不就借点熟人光嘛,有个房地产商的男朋友……”

    “前!”

    “我还没同意俩分手呢,前什么前?近水楼台买套折扣房而已,何必这么激烈?”

    “我跟没话说!”青楚对她妈置之不理。

    郎心平责怪杨怡:“两眼一抹黑、有便宜就上,什么前因后果都不了解,他们两个爱背景很复杂,青楚在对待周晋给的折扣上态度谨慎,她不想占不明不白的便宜。”

    “怎么不明不白了?不就是男女谈爱,男的给女的点好处吗?谁俩好不这样?”

    “我跟也没话说。”郎心平步青楚后尘而去。

    小样沦落到与杨怡为伍的境地:“大姨,咱俩现在是人嫌狗不待见。”

    以坚持自我、决不妥协为代价,见识到了规则的铁面无私,不久小样收获一份通知:试用期间严重违法公司规定,急功近利,擅自接待业主,冒名代签购房合同,拒不接受批评,没有悔改表现,公司决定即日起解除聘用合同,一切损失自行承担。

    自我PK规则的第一回合,自我几乎没有取胜先例,钱小样概莫能外。

    贾师傅对徒弟败走麦城无限同情,爱莫能助,无论前辈怎么提醒,后辈照样栽跟头,只有自己亲自挫折过,才叫真的折。

    “小样,这就是规矩。”

    “规矩难道就是抹杀个性?”

    “规矩就是把人放进社会标尺,把不合标准、棱棱角角的多余东西咔叱掉,不合规矩,就永远被咔叱。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啾啾。’职场从来不是任随意驰骋的地方,不能让社会适应,只能适应社会。”

    “谢谢师傅谆谆教诲!”

    小样离开沸腾一个多月的售楼处,第N次失业,重归待业,她在立交桥上放声大哭,泪花纷飞。过去浑浑噩噩也失业,现在认认真真还失业,哪里是小样实现自我价值的地方?过街天桥是北京最代表迷茫气质,最适合思考自己从哪里来、往何处去的所在,她站在上面,望着脚下一路向左、一路向右的车流,从晨到昏。

    青楚来到身边,涌起怜惜:“对不起样儿。”

    “对不起我什么?是我对不起,对不起间接提供的机会,对不起和家人的期望,还对不起杨家的面子。”

    “我不该责怪,有自己逻辑,没有错,只不过跟现实发生了冲突。”

    “青楚,我现在很困惑、很迷茫。”

    “迷茫什么?”

    “现在不都倡导张扬个性、自我实现吗?为什么我张扬了,也实现了,下场却是灭亡呢?”

    “谁都有个性,谁也不会生下来就适应社会,环境像是一条河,咱都是河里的石头,一开始各有各形状,头上长角、身上生刺,天长日久被河水冲刷,角儿啊、刺儿的就都磨成圆的了。”

    “那我是不早晚也得给磨成圆的呀?”

    “就是圆了,也比别的石头尖。样儿,自我不是无极限的,一个人的个性有很多地方与社会格格不入,怎么办,坚持还是妥协?成熟的过程其实就是妥协的过程,但妥协到什么程度,坚持什么、放弃什么,尺度在哪儿?怎么把握?我也一直在摸索、在找。一味妥协是庸才,不妥协就四处碰壁、满头撞包,自我和群体、个性与共性、个人和社会,一定有个点让两者共存共荣,等有一天找到这个平衡点,我们的个性才有价值。”

    “意思是说,个性不都对?”

    “没有对不对,只有适合不适合社会。”

    “我明白了,说得真好,我要妥协了。”

    “妥协不是委曲求,是了解、掌握、驾驭。”

    “现在开始不算晚吧?”

    “这么年轻,现在开始什么都不晚。”

    “青楚,带我一起找那个点,好吗?”

    “好,我们一起找。”

    这场对话后,小样亲自起草一份《八戒自律公约》,张贴墙上:“戒张狂、戒放肆、戒任性、戒骄傲、戒浮躁、戒自满、戒不守规矩、戒唯利是图。脚踏实地,从头开始!”

    方宇对此评价:“又从头开始一回?”

    “讨厌!”

    “有一个优点,就是越挫越勇!”

    “讨厌!!!”

    “那八个都能戒了?”

    “这是我奋斗的座右铭,今后我要凭借它在社会上立于不败之地!”

    “顶,以后我就改叫八戒!”

    多数人三十岁前的青春岁月里,在财富上乏善可陈,让青春无法磨灭的是爱情和友谊,这两样东西支撑挨过现实的风刀霜剑,钱小样一无所有,但她有爱人,还有姐妹。

    青楚自以为与周晋已了断,但杨怡从他那里拿到的折扣房成了切割不断的烂尾,必须切断,她主动拨通周晋电话:“是我。”

    “知道。”

    “我刚知道我妈背着我找要房子折扣的事儿。”

    “她希望我配合她晚一点告诉,我理解她的愿望……”

    “我不需要解释,反正已经这样了,但我决定还是把房子退了。”

    “退了?”

    “对,我知道处理起来手续有点麻烦,算我最后一次求帮忙,行吗?谢谢。”

    周晋什么也没说。

    “我尽快去跟楼盘交涉,拜托跟下面人交代一下,行个方便,再见。”

    句号还没画上,结局就被改写,青楚回家,一眼看见周晋靠在车边等她。

    “我一直在等回来,好告诉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上次走后,我心里一直在掰扯那个比例。”

    “什么比例?”

    “如果抽掉十分之一的别有用心,我的感情还剩下多少?”

    “那不是明摆着嘛,十分之九。”

    “错,是百分之百!所以我敢来告诉:从把U盘当茶包泡进壶里那一刻起,我彻底爱上了!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

    “这就是的答案?”

    “对,其实从一开始,吸引我的就不仅是手里的证据,还有这人。自信,掌控自己、掌控局面,甚至掌控别人,面对诱惑一点不贪婪,一刻也没有利令智昏,我没办法左右,每次都出乎我预料,我第一次方位输给一个女人,拿她一点辙也没有,这就是我爱上的理由。所以我决定放弃从这里得到其他东西,除了一样:感情,我不接受分手,也不放走,从这刻起,我要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庄重肃穆,重新追求。”

    迟到的未必不弥足珍贵,青楚希望的,最终还是确确实实来了。

    “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觉得我有戏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

    “没撒过谎就别撒了,很拙劣,其实我知道自己有戏,这件事让我因祸得福,反而看清了内心,之所以愤怒就是因为:已经爱上我了。”

    “有吗?确定?”

    “有!我确定!”

    青楚抬眼看到周晋炯炯的眼神,她被他拉进怀抱,随即风暴般温柔的亲吻。青楚暗自感谢自己的心狠手辣和毫不妥协,让爱情死而复生,不妥协的女人更能收获优质爱情。

    方宇发现钱小样有段时间总往证券交易所跑,人生低潮孕育赌徒心理,赶紧跑去提醒咱没什么好输的资本:“想投身股市?现在不是时候,震荡呢,别抄底不成反被套牢。”

    小样仰望大盘:“哪有钱炒股啊,我在看人生。”

    “什么意思?大盘都被看出人生来了?”

    “我坐这么长时间,越琢磨越觉得人生就跟这大盘一样,每个人都是一只股票,看见那绿莹莹一片的吗?我就在那里面,已经快跌停了。”

    “那么多都跌停了,没几只好的,显不出差。”

    “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呢,不能只盯下面,那样永远没法进步,看那几只红的多扎眼,好比人家周晋是蓝筹股,青楚是绩优股,霹雳是潜力股,我呢,就是一垃圾股,一个looser。”

    “一个啥?”

    “loser,失败者。”

    “不能这么妄自菲薄,我觉得也是潜力股。”

    “说的是真心话?真觉得我有潜力?”

    “潜力无穷,就是没开发出来。”

    “那不是跟没有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有石油跟没石油的地层一样吗?需要被开采。”

    “别哄我了,我觉得自己是个没理想的人,来北京前好像有很多宏图大志,来后发现都是异想天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什么也干不好,哪个也没坚持下来,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一直没搞清楚。本来觉得前途一片光明,现在就像——趴在玻璃上的苍蝇。”

    “怎么讲?”

    “前景好像很光明,就是找不到出路。”

    “我觉得对自己的评价不是过高就是过低,什么时候能正确认识自己,就离成功不远了。”

    “我现在对自己的认识就很正确。经过几个月打拼挫折,我深刻认识到:想在北京混好比在地方还难,我错误估计了形势,也错误估计了自己,我给自己闯荡北京第一阶段的总结就是——一混混。”

    “那觉得我呢?”

    “俩混混。”

    “错!说明不是真了解自己,也不了解我,来,给看样东西。”方宇从挎子储藏箱里拎出两本书:《企业经济管理》和《营销攻略》。

    “这给谁买的书啊?”

    “什么给谁买的? book!我正在看!”

    “还看这书?看得懂吗?”

    “不看什么时候能懂啊?多看不就懂了嘛。”

    “看它干吗呀?”

    “学习经营管理。”

    “打算管理谁呀?”

    “告诉,我有一理想,自己开一车行,北京最牛的修理行,在我这修理保养过的汽车能开上三十年,都古董了还环球驾驶呢,近的为车主减少更新车辆的费用,远的为世界环保作出贡献。”

    “这理想要被汽车生产商听见,非追杀不可。”

    “车跟人一样,是有生命的,尊重它才能享受它。”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理想。”

    “理想有人挂在嘴上,有人放在心里,我属于后者,觉得我有戏吗?”

    小样突然感怀身世、黯然神伤:“连都有理想了,就剩下我一个没追求的人。”

    “放心吧,我不嫌弃。要不把我理想匀一半,咱俩一起开创未来?”

    “那我多悲哀啊!不过也可以考虑。”

    小样机动灵活性优于一般人,方宇贡献了理想,想想做车行老板娘前景也不算黯淡,她欣然接受。但形而上一接触形而下,就发现八字没一撇,十分不靠谱,方宇瞭一眼钱包,就把小样强行拖出快餐店,改吃包子去了。清点财产,他此刻拥有三张十块,几张一块、两块不等,共计38元。作为未来开车行的启动资金,少点儿。

    “身上就这么多?还说我失业养我呢!”

    “反正够咱俩吃包子的。”

    “要不我请?”

    “不用!我今儿别的不吃,还就包子了。”

    “那这顿吃完下顿怎么办呢?”

    “下顿?我一会儿就能给挣回来,住手!账我结,用钱我就不是男的。”

    “剩三十了还穷横穷横的,帅!”

    “走,带赚钱去。”

    小样对赚钱永远兴致高昂,她要看看自己嫌富爱贫的穷小子怎么挣钱?方宇带她回车行,拿钥匙开了一辆正保养的POLO,反正是偷开,旁边有宝马,小样呼吁:“开宝马多拽。”方宇嗤之以鼻:“懂什么?宝马哪能显出我来?”

    小样坐进POLO,被稀里糊涂拉到郊外,直到开上赛道,才明白方宇要干什么:“要跟人家飙野车?”

    方宇不由分说把摩托头盔扣她脑袋上,扎紧俩人安带,目视前方,蓄势待发。

    车窗两侧,几辆经济型轿车挨过来,一字排开。前风挡跳出个人,蹦到车前,把一面格子旗甩过来、甩过去,跑开。

    小样就想逃之夭夭:“咱不挣这钱行吗”

    方宇开弓没有回头箭:“害怕就抓牢!”

    一串哨响,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太危险了!出车祸怎么办?”

    “奖金五千!要么滚下去,要么闭嘴!”

    “五千呢!”小样放弃抗争,听天由命。

    发令枪响,POLO冲出起跑线,几辆车在赛道上追我赶,一路狂飙,小样死死抓住周围能抓住的一切,一直尖叫:“啊——啊——啊——”难为方宇,一手把方向盘,一手还得腾出来堵她嘴。小样第一次见证了方宇技师在汽车领域卓尔不群的才,他们的POLO头一个冲过终点,五千奖金,准确定位为赌金,攥到手。

    “怎么样?不就是妈内(Money)嘛,还让它奴隶咱们不成?以前我是不稀罕挣!”

    小样无法自抑,抱住方宇狂吻:“帅!牛掰!这样我失业也不怕了!”

    “含蓄,含蓄。”

    小样身心被爱情点燃,捧住他脸,深情表白:“我这会儿觉得挺爱的!”

    “收到。”

    “不对呀,是追的我!怎么从来没说过爱我呢,爱我吗?”

    方宇咬紧牙关,一个字不往外蹦。

    小样又掐又咬:“说呀,说爱我!”

    “忒俗,打死也不说!”

    “怎么就不能说句爱我呀?”

    欠缺一句肉麻话只是完美中的一点遗憾,在这场极速赛车后,小样不再认为方宇理想遥不可及,也不再感觉钱遥不可及,两个混混脱离低级层面,平地飞升,垃圾股一跃升级潜力股。像《蓝莲花》在耳边轻吟的那样:“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屡战屡败的颓唐一扫而光,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钱小样对幸福的向往。

    “方宇,能告诉我什么叫营销吗?”

    “营销就是不管好东西坏东西,都能当好东西卖出去。”

    “怎么听着像骗子?”

    “我这么跟说吧,任何事物都有优点和缺点,营销就是要淡化缺点、突出优点,最后把缺点也变优点,一起卖出去。”

    “那先营销营销我吧。”

    “告诉个事,”方宇前所未有地严肃,突然拍出一张储蓄卡,“这张卡里有十万。”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

    “背着我私藏小金库!”

    “我私藏的时候还没呢,现在我把这钱给,可以随便用。”

    小样一把抢过卡:“真的?对我太好了!”

    方宇痛心疾首:“瞧瞧见钱眼开的样儿!太让我失望了。这人的毛病就是太爱钱,什么时候能把这毛病改了,我就营销。”

    “那卡里有十万到底真的还是假的?”

    “有十万是真的,让花是假的,我就考验一下。”

    “存这么多钱,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这是我的创业基金,早告诉,怕都给我讹光了。”

    “现在我觉得离目标很近、很近。”

    “要愿意,就是咱俩共同的目标。”

    “欧了,方宇真好。”

    “我也这么觉得。”

    “再说一句‘爱我’就完美了。”

    “不说!”

    “说嘛!”

    “不说!”

    青楚和周晋现在定位为“人”或“情侣”,杨怡心满意足,但准女婿给的折扣房,并没有因为两人关系性质的改变,而被接受。青楚只要感情,不要房子,周晋再一次意外。

    “房子妈付过首付了,还坚持要退?”

    “我理解她想在北京有个自己家的愿望,很正常也很基本,照说作为女儿应该成她,但我怕自己过早背上负担,我不想为钱工作。”

    “那也没必要退呀,她想要,趁现在折扣价格比较合理,买也就买了,就当给她一个安慰,如果觉得负担……我可以帮忙解决。”

    “怎么帮我解决?”

    “我可以承担贷款,如果接受,我也可以款买了送。”

    “这么大礼?”

    “我送得起。”

    “我收不起。”

    “拒绝我的惯性一点没随咱俩关系的变化而改变。”

    “习惯用钱表达感情吗?”

    “不习惯,事实上从来没有过,倒是有人向我暗示或者明着要过,如果我送房子,相信没人拒绝。”

    “我不要。”

    “我就知道会这样,是我第一个提出要送的,当然也是第一个当场拒绝我的。”

    “不说喜欢我就因为我没利令智昏吗?如果给什么我就接受什么,会怎么样?”

    “可能吸引不了我。”

    “觉不觉得自己很拧巴?厌恶被钱吸引的人,但又习惯性第一时间用钱搞定一切。”

    “说得对,我总下意识拿钱当试金石试每一个人,结果她们都输了。”

    “其实每回都是输,因为在找那个不吃这一套的人。”

    “这回没输,我找到了,就是。”

    “那还送什么房子?明知道我不会接受。”

    “青楚,总那么优越,不是因为有钱、有地位,是心里比谁都高傲。”

    “钱并不能让人优越,有了它反而让怀疑一切,失去了相信的快乐。我是无产者,这么说或许有点酸葡萄,但什么都有了,还不是跟我一样?对钱,爱它、怕它,更厌恶它。”

    周晋被触动,握住青楚手:“把人看得这么透,我心里有点发憷。”

    “憷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追,过去的经验只怕早过时了,别看事业方面我还算成功,但感情上很初级。”

    “不用怕,我也没经验。”

    “真的?没爱过?中学、大学,肯定有男孩子追求。”

    “女孩子比同龄男孩心智上要成熟五六岁,我觉得他们太小。”

    “那还好,我很幸运,是走入社会后撞到的第一拨单身老男人,估计再晚一拨就轮不到我了。”

    “咱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在我面前,就是周晋,不是周总。”

    “好,也不是赵律师,就是青楚。”

    青楚回家,杨怡不知道噩耗将至:“跟谁约会去了?某人名字现在是不是又可以提了?”

    “嘴是自己的,爱提谁就提呗。”

    “我早说了,小情侣今天吵架明天合,别动不动就分手,伤感情不说,还把妈吓够呛。”

    郎心平:“吓什么?怕丢了金龟婿?”

    “怕俩人真分了,她就非退房不可。”

    “我俩没分,不过房子照退。”

    “啊?那为什么呀?”

    “这本来就是两码事。”

    “怎么两码事了?他是男朋友,又是卖房子的,别说帮打折买房,就是送套房子,也没什么呀。”

    “妈,咱今天就把买房的事掰开、揉碎了好好说说。”

    “好啊,我早想跟说说了。”

    “今天周晋表示过,如果我接受,他可以送套房子给我。”

    “看,我说什么来着,周晋多大器,我一点没看错他。是要跟妈商量这事?”

    “觉得我会接受吗?”

    “干吗不接受?”

    小样、霹雳都在,青楚扭头问她俩:“要是们,会接受吗?”

    小样点头:“可惜没人送我。”

    霹雳摇头:“最好AA制,两人一起买。”

    杨尔评价自己闺女:“她现在外国范儿,逮什么都AA。”

    青楚:“现在我俩之间的感情完是平等的,如果我接受他送的房子,感情天平立刻就会倾斜,们想过这点吗?”

    杨尔附和:“这太有可能了,现在的男人要么没本事,要么有点本事就装大爷,在女人面前显示优越感。”

    杨怡:“别拿的失败经验说事。”

    杨尔:“那说个成功经验我听听。”

    杨怡:“我是没赶上好时候。”

    小样:“大姨跟我情况一样,没人送,所以特想要,青楚有人送,就是不想要,真是造化弄人啊。”

    郎心平:“我了解青楚,如果她要了这房子,面对周晋就会不自在。”

    青楚:“因为那样会让感情变得不平衡、不纯粹。”

    杨怡:“那是自己的心理问题,人家周晋送房子是一种表达感情的方式,不是为在面前显示优越,别以小人之心度人周晋君子之腹。我觉得在这问题上太矫情,倒不如小样心态健康。”

    小样:“头一回有人夸我比青楚好。”

    霹雳:“觉得这是夸吗?”

    杨尔:“大姨是要拉票,省得她太孤立。”

    小样:“说是说,这事要真落我头上,我真得好好考虑考虑,要是铁定嫁他呢,房子我就收下,不然还是慎重点,省得回头万一分手了,还得退房。”

    青楚:“我已经明确告诉周晋,不接受他送我房子。”

    杨怡失望:“拒绝了?那还跟我讨论什么?”

    青楚:“我要告诉我不接受的理由。”

    杨怡:“我知道理由了,也理解了,不接受就不接受。那咱自己买总可以吧,我首付都交了,是不是就别退了?”

    青楚:“到底是想自己买房自己住?还是想帮我买?”

    杨怡:“我自己买什么房啊?就是为帮呀。”

    青楚:“那就退了吧。等我有能力的时候,买房给住,不用一分钱。”

    杨怡:“这孩子,跟妈还分这么清楚,我愿意帮分担,现在好多父母都帮孩子付首付,孩子自己还贷款,不是挺好的吗?”

    青楚:“妈我谢谢,我说过了现在不想当房奴。”

    郎心平:“就是,又不是没地方住,干吗早早背上一身债。”

    霹雳:“钱多就买房,钱少就租房,我们还年轻呢,既然少花钱能让自己轻松快乐,干吗非要借钱花让自己受累呢?”

    杨怡:“问题是等将来想买时,未必能有这么大折扣了。”问杨尔,“能省下的不省,太可惜了,说是不是?”

    杨尔小声提醒她:“把眼光放远点,等他俩好瓷实、奔结婚去了,房子还成问题吗?”

    杨怡如梦方醒,立刻释然:“好好好,退就退,现在不给增加负担了。房子什么时候都有,等以后有条件了再买也不迟。”

    青楚:“妈,这么想就对了。”

    杨怡:“等跟周晋时机成熟,把婚一结,那咱还不用买了呢,到时候,把妈也接到们大耗司里去住。”

    青楚知道她妈是以退为进、放弃芝麻要西瓜的战术,回应杨怡一白眼:“八字还没一撇呢,慢慢等吧。”

    假期结束,在所有人概念里,霹雳即将登上飞往英伦的班机,去念梦寐以求的剑桥,但概念不等于现实。前一分钟被父母送到机场,后一分钟往何处去,霹雳自己还不知道。

    临分别她问李博怀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走了,是不很快会结婚?”

    “没那么快。”

    “我就随便问问,走了。”

    杨尔、李博怀绝对想象不到女儿在从他俩视线里消失以后,前往的目的地不是概念里的剑桥,而是杀回北京城潜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