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修真小说 > 一剑惊仙 > 第189章
    她走进竹庐,妙目漫不经心地拂过桌上未尽的残局,一语双关道:“南泰,还是没能赢过老宫主啊。”

    杨南泰徐徐道:“我从未想过要赢他。”

    凌红颐在桌边落座,幽幽地一叹道:“可这么多年,们谁也不愿认输,结果都成了输家。”

    杨恒问道:“红姨,也是来劝我爹爹重回灭照宫的么?”

    凌红颐乍听杨恒对自己换了称谓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好孩子。”她顿了顿,又道:“南泰,我不知是该替惋惜还是为高兴,可晓得老宫主在来时路上,对我说了什么?”

    她知杨南泰寡言少语,便接口往下说道:“他说,灭照宫还少一个副宫主!”

    杨南泰和杨恒齐齐一惊,均未料到杨惟俨的来意竟是如此。

    “可下过这盘棋,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凌红颐道:“无欲则刚──南泰,我不得不佩服:连老宫主亦意识到,他无法强求的意愿。”

    杨恒道:“也许在他心目中,杨北楚才是灭照宫副宫主最适合的人选。”

    凌红颐深深看了杨恒一眼,一字字道:“这建议其实是令尊提出的!”

    杨恒大感意外,寻思道:“莫非杨北楚心中有愧,想用这法子补偿爹爹?”

    凌红颐似乎猜到了杨恒在想什么,叹息道:“阿恒,还不了解的亲生父亲。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宫主宝座,只是不肯输给任何人而已。他当年扣住令堂不放,亦只为一心逼她屈服。及至七年前将南泰擒回东昆仑,仍是为出一口恶气。”

    换作七天之前的杨恒,一句“鼠肚鸡肠”必定会脱口而出,更少不得对杨北楚一通冷嘲热讽。然而此刻他却在自省道:“我对石姑娘和厉青原的怨恨,只怕并不输于杨北楚对我爹娘的嫉恨!将心比心,也难怪石老爷子要劝我放开心胸!”

    杨南泰摇摇头,沉静道:“时过境迁,这些旧事不提也罢。”

    凌红颐嫣然一笑道:“好,那咱们就说说眼前的事。那日雄远峰大战,轩辕心不翼而飞,至今无着。此事与大魔尊的失踪必有关联,很可能是内贼所为。倘若能找出这个潜入昆仑阁盗走轩辕心的内奸,便能顺藤摸瓜查到大魔尊的下落。”

    杨恒闻言精神一振,问道:“红姨,这几日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凌红颐道:“了解轩辕心和大魔尊秘密的人并不多,但无一不是宫中首脑人物,一般人是查不了的。南泰,是否愿意接下这差使?”

    杨南泰沉吟须臾,问道:“这是的想法还是老宫主的意思?”

    凌红颐凝视杨南泰,缓缓道:“他是不会说的,尤其事关大魔尊。”

    杨南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道:“我明白了。红颐,辛苦了!”

    凌红颐恬然微笑道:“找回明昙吧,解铃还需系铃人。”她站起身,从袖袂里取出一支卷轴放到桌上,目视杨恒道:“这是那日遗落在崖下的天狗吠月图。”

    杨恒和杨南泰将她送到门外,凌红颐走出几步,忽地回头又道:“阿恒,它是令尊三次潜入江底,才打捞上来。昨晚交给我时,他什么也没说。我希望能记着鹧鸪堂主的话,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也该是个头了──”

    语音渺渺字字敲击杨恒心头,一袭红衫如风远去,淡漠在天涯之外。

    “爹爹,”杨恒回首望向桌上的天狗吠月图,轻声道:“那天的话没有骗我?”

    杨南泰明白他在问什么,眺望西天如血残阳道:“是我骗了自己足足十七年。”

    杨恒瞧着他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侧脸,一股热血涌动胸膛,徐徐摇头道:“没有骗任何人,所以这十七年过得比谁都苦。不是吗,爹爹?”

    杨南泰霍然侧首,两人的目光在沉默中久久对视,彼此的脸上渐渐露出温暖笑意。

    ◇◇◇◇

    翌日清晨杨恒和杨南泰依依不舍地将明灯大师父女送出雄远峰二十里,方自折返。将将要到蜃楼仙境外,远远见一女子摇摇晃晃御剑而行,朝着雄远峰飞来,猛地身子一沉往下方的万丈峡谷里坠落。

    杨恒策动身形抢至下方,将她稳稳接住,左手凌空虚摄,抓过侧落的仙剑,讶异道:“是秦鹤仙?”就见她面色惨淡,肌肤布满黑紫色的毒气,右肩被人抓出五个深可见骨的血窟窿,周围血肉已经腐烂。背后和左肋衣衫碎裂,赫然印着两只惨绿色的掌印,双目紧闭奄奄一息。实难想像她是如何强撑着垂死之躯御剑疾行,却完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杨南泰探手搭住她微弱得几已感觉不到的脉搏,缓缓输入一缕灭照魔气,以防运劲过猛过急,反令秦鹤仙无法承受,察看着伤口,微皱眉头道:“是刁冠绝的惨无人道爪和哈元晟的混元一气掌,毒气已渗入五脏六腑,活不成了。”

    杨恒疑惑道:“这两人不是祁连六妖里的老大和老二么?

    ”

    蓦地听见秦鹤仙低低的一声痛楚呻吟,犹如梦呓般虚弱唤道:“北楚,北楚……”

    杨南泰和杨恒互视一眼,这才晓得秦鹤仙拼死御剑而来,竟是要见杨北楚。

    杨南泰毫不犹豫道:“走,去飞龙在天楼!”虎躯一展,在前引路。

    想到要见杨北楚,杨恒心里略有迟疑,眼见杨南泰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蜃楼仙境里,咬咬牙驱动身形追上杨南泰,向飞龙在天楼疾驰。

    须臾的工夫,两人携着秦鹤仙赶至飞龙在天楼外。宫中守卫刚欲放行,不料司马阳从楼内走出,漠然打量了眼杨恒和杨南泰道:“站住,我师傅正在楼中闭关疗伤,不见访客。们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杨南泰一言不发,突然跨上半步抬掌拍向司马阳面门。司马阳猝不及防,急忙使了招“横断云山”封架。孰知杨南泰只是虚晃一枪,手腕陡地下沉避过司马阳的掌势封阻,如老鹰抓小鸡般拎起他的胸襟,提至面前淡然说道:“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来指手画脚。”

    司马阳经脉受制浑身动弹不得,又羞又恼道:“杨……想干什么?”

    杨南泰摇头道:“没什么。”“呼”地一声将司马阳掷了出去。

    但见人影一晃,杨北楚从楼内闪出,探臂抓住司马阳的背心,将他稳稳放下。一双凤目慢慢从杨南泰和杨恒的身上扫过,见到重伤垂危的秦鹤仙面色登时一变。

    司马阳见杨北楚现身,顿时有了底气,垂手道:“师傅,他们……”

    杨北楚恍若未闻,欣长飘逸的身影闪了闪,已到杨恒近前,左手扣住秦鹤仙脉门,右手将一颗丹丸塞入她的口中,催促道:“快把她抱进楼里!”

    杨恒抱着秦鹤仙往楼里去,见司马阳兀自挡在门口,忍不住就想施展浮云扫堂腿给这家伙一记窝心脚,转念想道:“救人要紧!”体内真气流转布满身,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气劲当即将司马阳弹出数步,不得不让开通道。

    司马阳顿感胸口郁闷难当,连吐三口浊气才缓过劲来,身子靠在门边使不出半点劲道,恨恨盯着杨恒的背影,却也晓得自己和他已是天差地远。

    众人上了二楼,许是药力生效,秦鹤仙的眼皮微颤,模模糊糊看见了杨北楚的身影。她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力量,猛伸手向杨北楚探去,口中叫道:“北楚……快、快救真禅,他被──”话刚到半截,樱唇蓦地呛出口黑色淤血,已说不下去。

    杨恒心下大吃一惊道:“真禅怎么了?为何秦鹤仙要找杨北楚去救真禅?”

    念头未已,杨北楚已从他怀中近乎是抢般生生抱走秦鹤仙,一脚踹开屋门冲了进去,平日里的潇洒倜傥此际不见了踪影。

    杨南泰隐隐猜到其中必有蹊跷,甚而牵涉到杨北楚与秦鹤仙之间的一段隐私。见杨北楚将秦鹤仙抱入屋中,他的脸缓缓沉下,低声道:“阿恒,咱们走!”

    杨恒看了眼杨南泰,又瞥了眼屋里的杨北楚,问道:“爹爹,他们……?”

    杨南泰避过杨恒的眼神,淡淡道:“走吧。”

    正这时候,却听见秦鹤仙急促喘息道:“我……我不成啦,快去救咱们的孩子。”

    杨恒闻言惊愕不已道:“真禅──他是杨北楚和秦鹤仙的儿子?难道说他和我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怎么会?”脑海里千头万绪,说什么也挪不动脚步。

    杨北楚面目苍白莫名,甚而有一缕狰狞的扭曲。由于运劲过猛,他刚刚续接上的左臂缝合处迸裂,殷红的鲜血汩汩渗出将半边袍袖染红,顺着手腕直往下滴。他却浑然不觉,说道:“别胡思乱想,我一定能救活!”

    秦鹤仙萎顿的脸庞上逸出一丝柔情微笑,轻轻道:“这辈子骗得我还不够么?”

    杨北楚神情苦涩,毫不吝啬地将灭照魔气注入秦鹤仙羸弱的身躯里,替她尽力延缓毒气的发作,回答道:“今后我再不骗。”

    秦鹤仙拼命不令失神的双眼闭起,凝视着杨北楚道:“我不悔,但我一直恨!”

    “仙儿!”杨北楚痛苦地低喃着,紧紧抱住秦鹤仙的身躯,仿佛只要稍一松手她的魂魄就会从体内逸去。

    秦鹤仙艰难地举起满是血污的右手,指向北道:“祁连六妖……孩子──”

    杨北楚握住她的手,一字字道:“放心,他不会有事!”

    秦鹤仙欣慰一笑,缓缓地合起眼睛。

    杨北楚呆了一呆,低下头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她冰凉的面颊上,有泪滑落。

    看到杨北楚的痛苦模样,本该是件大快人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