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修真小说 > 正邪天下 > 第429章
    危险终于过去,白辰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慢慢自阴沟中钻出,也不顾一身腥臭的污水,便向夫子庙跌跌撞撞走去,他要看一看苦叶与她的父亲老七。他知道对方多半已遭到不幸,他们是为他而死,他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老七只是一个叫化子,死后又有谁会为他们收殓?更何况他们是被风宫中人所杀,谁会为一个死去的叫化子而得罪风宫?

    白辰走近夫子庙后门时,便闻到血腥之气,他的神情微变,脸色苍白,心中隐隐作痛。

    他几乎没有勇气迈入夫子庙内。

    但他所拥有的时间并不多,在镇上多呆一刻钟,便多一刻钟的危险,白辰终于轻轻推开了夫子庙的后门。

    进门的一刹那,他便看到躺在地上的老七与他的女儿苦叶,两人无声无息地躺于血泊之中。

    老哈与关东跪在他们旁边,悲恸欲绝,以至于神情有些木衲,当白辰推门而进时,他们木然抬头,似乎对一切都已经漠然。

    但很快他们的眼中闪过了极度惊愕之色。

    老哈望着白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关东猛地站起,冲到白辰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颤声道:“还活着?真的还活着?活着,老七也算……没有枉死……”

    白辰缓缓走到老七与苦叶的身边,双膝跪下,心中默默地道:“我白辰上跪天,下跪地,再跪父母,如今,我向老七大哥,苦叶妹妹跪下了,们教会了我该怎样做人,该怎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额头立时有鲜血渗出。

    白辰却浑如未觉,他从怀中掏出用布包着的那一小块糖,慢慢打开,因为在污水中泡得太久了,污水已渗入布包内,白辰用手仔细地将表面污水擦去,然后放至嘴边,轻轻咬下一半,然后郑重地放到苦叶的嘴里。

    苦叶的胸前一片血污,她的脸色极为苍白,苍白如一张洁白的纸。

    老哈咬牙切齿地道:“棒子那王八羔子,若不是老七给他一碗饭吃,他早已成了饿死鬼,若让我撞见,不将他脑袋拧下就……”

    “棒子死了,是被那些人烧死的。”白辰道,他将剩下的半块糖小心收好,重新放入怀中,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老哈一怔,忽然苦笑道:“这又何苦来着?这又是何苦来着?”

    白辰站起身来,道:“老七大哥与苦叶妹妹的后事就要烦劳两位料理了,在下不宜久留,以免连累两位,就此告辞!”

    关东道:“小叶兄弟切勿急着离开,镇上经这么一闹,早已把众人都惊动了,只是慑于风宫之淫威,暂未来夫子庙而已。此刻风宫的人已经退去,若在这时候离开,如何能逃过众人耳目?若是再有如棒子那样见钱眼开的人,便又是凶多吉少了。依我之见,倒不如先隐匿于此,等到夜里再离去不迟!”

    未等白辰开口,老哈已先道:“这主意虽有道理,但想要在众目之下隐匿,只怕不太可能……”

    正说话间,外头已传来了脚步声,以及杂乱的议论声,定是镇上的好事者来夫子庙前凑热闹的。

    关东神色微变,低声道:“如何是好?”

    老哈却显得异常镇定,他对白辰道:“快,快躺下!”

    白辰虽不知其意,但他相信老哈绝无恶意,当下依言躺下。

    老哈在他耳边低声道:“闭上双眼,不可动弹,因为已是一具尸体了!”

    白辰一愣之下,立时明白过来,暗暗佩服老哈临危应变之策。

    他闭上双眼,手脚摊开,便觉有冰凉之物抹在了自己脸上、颈部,隐隐有血腥味。无疑,是老哈将地上的血污抹在了他的身上。这时夫子庙外响起了低低嘈杂声,七嘴八舌,老哈扫了门外一眼,发现外面站着五六个镇子中的人,既有些惊惧又有些好奇地望着庙内,他们显然对这血腥的场面仍有些畏惧。

    老哈弯下腰身,一把抱起白辰,扛于肩上,对关东道:“我们去将兄弟安葬了吧!”

    关东点了点头,将老七扛于肩上,再将苦叶抱起,便与老哈神色凝重地向外走去。

    围观者看着白辰、老七、苦叶皆是一身血污,形容可怖,立即齐齐退开,一人低声道:“没想到叫化子当中也有官府缉拿的人……平时看他们,倒像是挺规矩的……”

    “这世道,什么样的人没有?日后见了叫化子,可得小心防备,若是被他们抢了杀了,可就冤了……”

    老哈与关东像是根本未曾听到这些话,自顾扛着白辰、老七、苦叶,向镇外走去。

    老哈、关东出了镇子,尽拣荒僻的小路而行,走出三四里之外,眼前出现了一个乱葬岗,顺着山坡,零零落落散布着几十座坟丘。

    两人将老七、苦叶、白辰放下,老哈对白辰道:“小叶兄弟,此地已荒无人烟,由此脱身,应不会有事。”

    白辰

    睁开眼来,只见四下一片荒凉死寂,偶尔一声孤鸦的凄厉叫声响起,更显森然之气。

    白辰望着无声无息的老七、苦叶,黯然道:“还是待安葬了老七大哥和苦叶子,我再离去吧。”

    老哈见他神情坚决,也不再说什么。白辰用离别钩砍削了三只木铲,选了一处松软之地,默默地挖掘着。他功力尽失,一身伤痛,几乎每一个动作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不过片刻,他的身就已被冷汗湿透,更有伤口迸裂,血水渗出,浸染了衣衫。他的衣衫本就破烂不堪,又污垢至极,发丝也乱如枯草,脸色泛青,与地道的叫化子已无不同。

    当堆上最后一铲土时,一种深深的失落悄悄侵入白辰心中,他也不明白,与老七、苦叶相处不过一日,是什么东西,让他与他们息息相通?

    三人默默地坐在坟前,一时间谁也不愿开口,不愿打破沉默,似乎在无声之中,三人的灵魂已在与老七的灵魂交谈着。

    “……叔叔,糖可甜了……”

    “……我再舔一口好吗……”

    “……爹救我,爹……”

    不知不觉中,白辰的手指深深抠入了士中,尖锐的碎石将他的手指划出了道道血痕,鲜血渗入土中。

    关东终于开口道:“小叶兄弟,先离去吧,放心,我们会时常来这儿看望老七兄弟的……我早已看出不是个平凡之人,能不低瞧我们叫化子,我们已很感激了。”

    老哈却道:“叫化子怎么了?老七当初做父母官过于迂腐,岂能不贬为贫民?倒不如今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叫化子。”

    白辰诧异地道:“老七他……本是官场中人?”

    关东道:“不错,我们初遇他时,他总不时念叨起他先前为官时如何如何,因为他是七品官员,所以我们索性称他为老七。老七酸迂之气太重,不宜为官,但比起贪官污吏,他也算是个清官好官了。可在官场中贪一点并无大碍,若是迂腐而不圆滑,就注定要丢了乌纱帽。老七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同僚打击排挤了不说,且连结发妻子也弃他而去,投入排挤他的人怀中……他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抬,五谷不分,除了咬文嚼字之外,再无其他本事。家中一点财物早已悉数用于十年寒窗,得了功名入仕途后,除了挣些俸禄外没刮民脂民膏,一旦被革了职,除了沿街乞讨之外,还真的别无选择……”

    白辰此时已知关东、老哈皆是性情中人,当下道:“实不相瞒,在下并不姓叶,而姓白,当初进入风宫,实是有不得已之苦衷……”

    听到这儿,老哈的神色变了变,道:“兄弟是江南人氏?”

    白辰见他神色不同寻常,遂点了点头心道:“莫非他发觉了自己什么蹊跷之处不成?”

    老哈低声自语道:‘江南……姓白……风宫……”忽然低低地“啊”了一声,道:“恕我冒昧相问白兄弟是否是临安白家的三公子?”

    白辰已久未听过“白家三公子”之称谓,这时冷不防由老哈口中说出,自是惊愕不已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老哈见他这般神情,立知自己猜测不假,他叹了口气,道:“原来白家的三公子真的还话着……当年临安白家乃江南大户,白宫羽大侠英名赫赫,谁会料到白家竟会覆亡于旦夕之间?”眼望白辰,接着道:“不瞒白兄弟,我也是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对临安白家的事略知一二。”

    白辰道:“是否也是武林中人?”

    老哈自嘲地一笑,道:“我本是嘉兴一家镖局的镖师,也算半个江湖人物吧、在江南一带行镖,途经临安境内时。最为安稳妥,这与们白家的侠名不无关系。十年前我曾到府上拜访令尊,那时我比现在还年长几岁,而尚很年幼。”

    白辰自责道:“原来是家父故交,我应称为世叔方是。”

    老哈忙道:“那时我拜访令尊,是以晚辈之礼相见的,所以我辈分相同,我比痴长几岁,称我一声哈大哥,我就十分知足了。”

    老哈由镖师沦落为叫化子,自有原因,而且多半不愿为外人所知。白辰自也不会问及此事,他转换话题,道:“‘棒子’向风宫告了密,但风宫中人没能找到我,一怒之下。对‘棒子’下了毒手,若他们知道们与‘棒子’一样,曾与我相处一宿,极可能会对们采取不利之举,二位大哥是否暂且回避,以免招来祸端?

    关东叹息道:“我们三人分头察看镇内动静,谁料到‘棒子’竟会为一千两银子而出卖了?他们突然包围了夫子庙,我便觉有危险,没想到等我们赶到时,老七已遭了毒手,我们还以为也难逃此劫……不知是如何逃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