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玄幻小说 > 恶人 > 第71章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他原谅父亲。而父母也该消气了,当年的田租不知拿什么交的。现在他会打猎,兽皮可以换钱,交租应该没有问题。父母年纪大了,需要他照顾。于是他打理行装,回到生他养他的家乡。他不知道,他走的那天,森林里的妖怪们都松了一口气。

    熟悉又陌生的村庄就在眼前,他不敢贸然在白天进去。

    傍晚时分,他敲开自己家的门。门缓缓打开时,他的心“咚咚”乱跳,他不知道母亲能不能认出他。

    “是谁?”一个少妇在门里问,惊疑地望着这个高高大大的围着兽皮裙的青年。

    他一时语塞,仔细看,那少妇好像大宝的媳妇。

    “请问大嫂,这家的主人在哪里?”他尽量控制语调,怕她听出他的声音。

    少妇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没有认出这个本家兄弟。他现在的样子与当初判若两人。

    “客人,是谁?从哪里来?跟那家人有什么关系?”

    “我叫…红刺,从很远的地方来,跟他们有点儿交情。”血玉支吾道。

    “那家人害人不浅。说原石能卖大钱,骗了我们的钱财,到头来被他们的儿子偷跑了。那年村里好多人家活不下去,大家一核计,把他们赶走,田地和房子分了。就这样还有不少背井离乡的人。这两年,我们过得艰难呀。”

    血玉忍住伤心的泪水,“有没有人知道,那对夫妻去哪儿了?”

    “没信义的人,要饭都要不到。听说在外乡饿死了。”

    惊闻噩耗,血玉几乎站立不住。

    “客人,不舒服吗?进来歇歇吧,我们村的人都很好客,何必认准那家人。对了,客人怎么认识他们的?”

    “他们是我的父母。”

    血玉哭着跑开,剩下少妇在原地发愣。

    悲痛中,茫然不辨归途,血玉竟向城市跑去。

    在那里他碰到几个捉妖的道士,从他们那里他知道了自己是谁,学到了很多东西,然后他离开他们,继续自己孤独的旅程。

    什么时候我的时间到了,往路边一倒,没有人知道,死了也干净。

    可是他是不死的。人生的旅程对他格外垂青,它太长太长,足足有一千年之久。

    “我不想做英雄,把我变回去,郑彦,只有能帮我,在哪里?”看穿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人心的自私险恶,他只想一死了之。

    [注解]

    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在丈夫北。以右手鄣其面。十日居之,女丑居山之山。

    2004年3月22日星期一

    前传 剑魂(上)

    柳条抽丝,春花吐蕊,江南小镇格外优美淡雅,人们换上新装走亲防友,店铺粉刷墙壁,彩画楼阁,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有一个地方春神不曾到过,她在那里绕了个圈子,把它扔给无边的浓烟和黑暗,那是小陶的打铁铺,这间朝北的低矮房屋,连阳光都舍弃了它,终年黑烟弥漫,热火朝天,店主和伙计只有一个人。小陶的童年就在敲敲打打中度过,他家历代打铁为生,十六岁时父亲去世,他接下了铺子,那以后敲击铁片的单调声响便是他整个生活,如今已经三年了。

    小陶抹一把汗水,外面是什么样子?好久没有看到春天的阳光了。为什么人家的青春可以在美景下挥霍,而我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煎熬?想归想,日子还得过下去。虽然镇上只有一家铁铺,但是活儿都很小,挣不了几个钱,几天不干活儿就有饿肚子的危险。

    小陶机械地敲打石砧上火红的热铁,牛老爹的锄头现在还看不出形状。

    人影挡住了有限的光线,又有生意上门了。

    “要打什么?铁锹还是镰刀?”小陶忙着手里的活计,习惯地问。

    “麻烦先生铸一口剑。”

    小陶的锤子停了一下,心里有种莫名的激动,仍未抬头,“我只会打农具,不会铸剑。”

    “这样的话,我只好住下来等先生学会铸剑。”

    小陶身一震,抬头观看。对面是位武生公子,镶金飘带束发,乌丝赛墨,面如羊脂白玉,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秀目星光闪耀,鼻似玉柱,唇若涂朱,白色丝缎长衣,金线勾边护腕,腰系巴掌宽的镶金腰带,左肩苍鹰,右手黑犬,背后枣红骏马。好漂亮的外乡人,小镇地处偏僻山区,这等人物为何突然至此?

    “本镇虽属中土,但远离战场,不是要塞,且民风纯朴,自古以来不事刀兵,请客人另寻高明。”

    “他的后人居然不会铸剑,传出去谁信?”

    小陶面上阵红阵白,恐惧与羞辱齐袭心头,“认错人了。”他尽量生硬地说。

    公子低眉浅笑,笑颜清秀脱俗,并无半点儿嘲弄之意。“先生反驳得太早了。我还没有说先生是哪个的

    后人。”

    小陶瞠目结舌,对方那双寒星般的眼睛仿佛看到他心里,“明天我再和先生讨论铸剑之事。今天我要找个店房住下。这个小镇好像只有一家客店,凑合吧。”他将一袋黑色鳞片一袋铁矿石放在被烟熏得发黑发亮的条案上,飘然离去。

    上等的材料,小陶仔细看这两袋东西,激动得双手发抖,如他所言,他从来没有铸过剑,但作为欧冶子的后人鉴赏力当然不会差。当年欧冶子爱女莫邪焚身铸剑之事一出,世间便盛行以铸剑师灵魂作剑魂以利刀兵。欧冶子的子孙急忙逃离越国,隐姓埋名,自此不复言铸剑。闻名于世的神奇铸剑工艺只以文字形式累世嫡传,此外“守住灵魂”四字祖训也成为后人铭记于心的箴言。

    他是为剑魂而来?还是只为铸一口剑。小陶越想越觉可疑。父亲临终前不放心的眼神似乎昭示了一种命运,每每他从梦中惊醒,眼前就仿佛悬挂着父亲的眼睛。守住灵魂。死后让灵魂升入天国,能够得以轮回转世,这是父亲对儿子最大的希望。现在要不要立刻逃走?

    “小陶,发什么愣?”熟悉的少女特有的清脆嗓音唤回他的注意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灿烂明媚的笑容照亮小陶头顶一方天空。

    “蝶儿…”

    垂髫少女伸出嫩白的小手,掌心里是一个香气四溢的白皮包子,“刚出锅的肉包,给垫垫肚子。”

    小陶颤巍巍接过包子,脸已经红了。“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想得真周到。”

    “因为小陶是天下对我最好的人,我怎能不照顾小陶呢。”春花般粉红的圆脸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令人不敢直视。“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小陶轻轻咬了一口,肉香满齿,油水丰富,香甜可口。“好吃,好吃极了!”

    “只要小陶喜欢就好。到时辰了,我要去给梧桐浇水了。”蝶儿提着竹篮,彩蝶一样迈着轻盈的步子跑掉了。

    小陶吃完肉包,幸福的感觉从胃里一直暖到身,蝶儿是他从小倾慕的女孩儿,欢乐的唯一源泉。只需蝶儿一个微笑,他就可以快乐一天。而她似乎对他也有点儿意思。

    “傻小子,我的锄头怎样了?”躬背的老人在铺子前站了有一会儿了,他几乎看到了过程。

    “哦,牛老爹,就好了。”小陶卖力地敲击铁片,可是几经闲事打断,铁片已经冷却,敲打不出形状。

    “看来我半个时辰后才能干活儿。”牛老爹无奈地说。

    “对不起。”

    “小陶,干活儿就要干好,分心可不行。”

    “是。”

    老人突然俯耳言道:“是忠厚的好孩子,别怪老爹不提醒,蝶儿不是理想的女人。”

    “为什么?”

    “傻小子,看看周围。”

    小陶四面望望,巷子里飘荡着淡淡的肉香,每个路过的年青后生都在吃包子。

    “痴情蒙住了的眼睛。”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但小陶不愿正视现实。“不。蝶儿对我跟他们不一样。”

    “是吗?也许我老了,眼花了。”

    小陶沮丧得身无力,蝶儿多情他不是没有感觉,她已经十六岁了,却还是一副小孩儿心性,喜欢跟不同的男孩儿玩儿,对所有人都很好,但并不钟情于任何一人。后生们在背后咒她是浪蝶,并非无道理。

    “好好干活儿,不要自寻烦恼。”牛老爹佝偻着身子,摇着头走了。

    有时不去找烦恼,烦恼却会来找。

    傍晚,店铺打烊。小陶打了二两烧酒,像往常一样坐在镇上的小石桥上遥看蝶儿家的屋顶,那些梧桐长得真快,才八、九年的工夫已经俨然参天大树。蝶儿珍视它们如同珍视自己的眼睛,现在她大约在为它们施肥吧。

    “无聊吗?喝闷酒。”清新的气息停在身旁。

    小陶瞥见来人的衣角,金线勾边,想起白天的武生公子。

    公子坐下来,递过一个油纸包。小陶打开来,是切成片的酱牛肉。他犹豫片刻,老实不客气地吃起来。

    公子在薄薄的暮色中笑了,“不怕我了?”

    “不得我同意,拿不走我的灵魂,我怕什么?”

    “火药味好浓。我只求铸剑,又没说要的灵魂。”

    “天下铸剑师成百上千,为什么偏找我这个人没有铸过剑的人?”

    “因为只有欧冶子的后人才能铸出逆天之剑。”

    就着逐渐明亮的月光,小陶看到公子眼中的坚毅。

    “逆天之剑,欧冶子也只铸出一口。”

    “是不是这个?”公子手一翻,现出一把刃首。冷冷的月光映在雪亮的剑身上,古朴的花纹曲折婉转,凹凸不平,尤如鱼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