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屋 > 玄幻小说 > 恶人 > 第9章
    做完这些事情,他心满意足地躺下来,似乎想大睡一觉,眼睛瞥见红绢立在一旁戒备地看着他,赶紧翻身而起,“冒犯冒犯,忘了小妹妹在这里,我太放肆了。”这句话证明他是一个正常的人,可是红绢看他满身的血污,实在无法以平常心跟他对话。

    “我叫郑彦,叫什么?”

    红绢不说话。

    “从刚才开始到现在都不说话,不会是哑巴吧?”

    “谁是哑巴了。”红绢气道。

    郑彦笑了,“这附近一定有妖怪的山洞,今天一定过不了山了,不如在那里歇息。”

    “我知道那个山洞,我带去。”

    “这妖怪还满奢侈嘛,住得这么宽敞。”郑彦笑着说。但没人表示赞同,却传来红绢的啼哭声,原来她看到了母亲的裙子。

    郑彦收敛笑容,冲赤兔马和狼犬作个手势,它们走向红绢,舔她的手。他自己则忙着剥狐狸皮,架火堆,做晚饭。这顿饭因为已知原因,没有吃成,上几章已经做了交待。

    郑彦没吃母狐狸,此举深得红绢好感,她本来以为这位貌似天神,行为却野蛮似鬼怪的恩人,不会眷顾她一个小女孩儿的意愿,他很尊重她,这在当时长尊幼卑的社会里非常难能可贵。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怕,红绢想。

    “小妹妹,我毕竟是个男人,多有不便。况且路途艰险,吃不消的。”

    那天清晨在妈妈坟前问过她姓名后,郑彦就把她带到了附近的市集的驿站,雇了一个老妈子和两个脚夫,让他们把她送回家。红绢哭着不肯分手,愿意跟随郑彦捉妖,郑彦摇头不允,径自离去。

    红绢回到家中,齐父大喜过望。然而红绢终日不乐,常常思念郑彦,又想外出找寻妖狐余孽报仇。齐父劝解不了,派人四处打探,得知郑家为浙江首富,但郑彦已经娶亲,有二子,况且郑彦常年在外漂零,不理家务。齐父不想让独女远嫁,更不愿女儿做妾,兼厌恶郑彦的为人,迟迟不遣人报恩,对红绢则推说郑彦在外,访寻不到。红绢长至十六岁,立誓不嫁,寻仇报恩之心日盛,齐父老迈,终不放行。红绢顾虑亲情难舍,况且幼读圣贤书,深知“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因此不忍离去。红绢二十岁时,齐父病危,唯一的心愿是让红绢嫁给姨表兄程远。红绢出嫁三天后,齐父辞世。丈夫待红绢如仙女,家里上上下下对她千依百顺,红绢每次提出离家,程远便哭,红绢只得作罢。婚后两年,红绢产下一子,后又生三子一女,再欲离家,程远抱儿跪于门槛,红绢难舍娇儿,只得缓期。程远六十岁亡故,红绢因为儿孙已长成,思念郑彦之心又起,每欲行,儿孙哭拜于路,车不能行。如此蹉跎数十年,红绢一百二十岁时,有一天到曾孙书房巡视,见一本书中夹了一封信,开启而视,纸页发黄,却是齐父的亲笔信。写道:“爱婿亲启,小女幼逢巨变,性情乖僻,汝当怜之爱之。恩人郑彦,真豪杰也,然数年前已坠崖而死,小女对此人思之若渴,万勿告之,以防彼不测。妖狐之仇,当年已报大半,虽遗恨,但不愿小女涉险,彼若欲行,汝当阻之,汝亡,儿孙亦需谨记。此区区父心也。”

    红绢看罢,泪如泉涌,既感父亲爱女之深,又恨自己为世俗之情牵绊太久,以致老朽不能报恩复仇。眼前再显郑彦言容笑貌,依稀就在昨日。“恩人既死,生而无意。”红绢悲啼三日而亡。

    死后,灵魂出窍,红绢跨过满室哭成泪人的儿孙们,出了庭院大门,这才看清,大路上除了来来往往的人们,还有不少鬼魂,其中很多是熟悉的面孔。她随手拉住一个少妇,“好像东城钱庄的李老夫人呀?”

    对方笑道:“我正是李氏。”

    “怎么变年轻了。”

    “人死后,形象随心情而变,哪个年纪印象最深,就是哪个年纪时的样子。我看也很眼熟呀,小姑娘。”

    “小姑娘?!”

    “不是吗?才这么一点点高。”

    红绢细看自己的手脚,果然细小无比,摸摸头发,是小女孩儿的发式,这个发式是母亲给她梳的,自己变成了八岁时的样子。

    李氏听到程府里的哭声,“是太夫人死了吗?太夫人是好人呀,我等她一起走。怎么不见出来呢?”于是审视身边的小孩儿,“是程家的人吗?”

    红绢能说什么,只好说出自己的名字。李氏惊异不已。

    两人结伴而行。至阴曹地府,判官查出李氏曾打死一婢,罚受苦刑三十年。红绢无罪,判令转世。红绢本来昏昏噩噩,听到转世一词忽然清醒,“对了,人可以轮回转世,郑彦也许早已转世了。那么我又可以见到他了。”不由喜形于色。

    “小姑娘,这么高兴干什么?喝了孟婆汤前世就不记得了。”随行鬼吏说。

    “可以不喝吗?”

    “不可以。”

    刚刚温暖起来的心像被浇上一盆冰水,顷刻之间冷透身。红绢的眼泪又流下来

    。

    奈何桥上,红绢看见了传说中的孟婆。她真的是一个很老的婆婆,满脸的皱纹,雪白的发髻松松地挽着,凌乱不堪,一身褐色的麻布衣服,青筋毕露的大手从宽宽的衣袖中伸出来,拿着一个古铜色的瓢,不住地往摆在桌案上的数十个大碗里倒汤水,喝的人太多了,她始终躬着背劳作着。“她已经这么老了,还这么辛苦,为什么没有人帮她呢?”红绢想。像感觉到了她的思想跳动,孟婆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是蓝色的,清澈而美丽。老婆婆的眼睛应该是浑浊的吧,她的眼睛为什么这么有精神,闪闪发光,像蓝宝石一样。

    轮到红绢了,她端起碗,汤是褐色的,像一碗中药一样浑浑沌沌的,看着就没有胃口,红绢不想喝,母亲的仇还没报,郑彦也没有找到,她不想这样结束,她不甘心。豆大的泪珠滴进碗里,与浑浊的汤混在一起,不一会儿已盈盈满碗。

    孟婆皱眉,颇为不满的说:“把我的汤都弄坏了,干脆不要喝了。”劈手夺过碗,把汤泼了。红绢呆呆地看着,不敢出声。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走。”孟婆向她使个眼色。

    红绢恍然大悟,“多谢婆婆,婆婆的大恩大德,红绢没齿难忘。”

    孟婆板起脸,“快走,快走,别挡我的摊子。”

    红绢移步走过摊子。忽觉两腿被人抓住,大惊失色,急看时,两鬼吏分别抄起她的双臂双腿,将她提起对准奈何桥下。红绢吓得大叫,鬼吏也不理她,将她从奈何桥上扔了下去。

    2003年8月6日星期三

    正传 七世02

    第二世 红袖招(公元1115~1年)

    从万丈高空抛下,红绢顿时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确切的说,她是被羊羶味熏醒的,一醒来便不住地咳嗽。她感觉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很暖和,她自知身体已经化为婴儿,张眼四望,房顶十分低矮,皮革制成的,身边躺着一个健壮的女人,她的脸圆圆的,皮肤红红的,大约三十余岁。我在什么地方?

    作为门的毡子帘撩起来,又放下,刺骨的冷风趁机钻进来,吹到脸上,她不满的皱皱眉。进来的是一个壮年男子,他看到她醒了,高兴地把她抱起来,推醒睡梦中的女人,说:“快看,她醒了,我就说,咱们对神那么尊敬,没理由让咱们生个死孩子。”他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婴儿的娇嫩的脸蛋。

    “看她,长得多美呀!”女人由衷的赞美道。

    红绢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自己投生到北地匈奴人家了。

    “女儿生得像花儿那样美,就取名为其其格(蒙语花儿的意思)吧。”男人建议。

    女人点头默许。红绢不喜欢改名,张口反驳,她想说自己叫红绢,但是发出的却是咿咿呀呀的婴儿声。女人听到,急忙将她抱到怀里,解开衣襟,准备喂奶。红绢的肚子确实饿了,但看到女人袒露的乳房,想起前生为父爱所累,便再饿也不愿受人乳汁,于是抿嘴不吃。

    女人急了,强迫她吃,红绢心里亦急,逼得没法躲了,狠狠咬了女人的乳房一口。

    “啊!”女人疼得差点儿把她扔到地上。

    男人生气地抓她过去,毫不留情地打了小屁股两掌,“小狼崽子,敢咬娘,反了了。”

    红绢涨红了脸,没哭。

    女人抱回孩子,再喂,仍然不吃。夫妻两个没法子了,只好从羊圈拉来一只刚产了羊羔的母羊,这回红绢吃了。

    红绢赖羊奶长到一岁,一日忽觉喉咙发痒,猛咳两声后,顿感清爽,始能开口说话,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叫红绢”,以后只准别人唤她红绢,其它名字一率不应。红绢四岁即会缝缝补补,七岁为母亲分忧,家务无所不能。她容貌秀丽,貌似汉人,实与前生一般无二,塞外少见,父母引以为傲。但她从来不笑,为人更是少言寡语,平时最常做的是站在帐篷外,向着南边发呆,而且不管父母对她多好,她都不会付出半点亲情。

    父亲巴图和母亲乌恩奇除红绢外,还有三个儿子,都比红绢年长,巴图时常教导他们骑马、射箭和摔跤。红绢只有骑马可以参加,其余都不是女儿家能涉足的。红绢暗想,日后远行必须有一些武艺防身,因此时时留意,白天看会了,夜里偷偷出来练。射箭好说,摔跤却苦于没有对手。一天,她无意中看到两头公羊因争偶相斗,突然灵机一动,自此便与公羊摔跤角力。练了五年多,竟然可以用一个简单的背胯,将一头二百多斤的公羊扔出三十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