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叶霜的眼神太过于直白, 也可能是她完全就没想着要掩饰, 沈然很容易地就感觉到了叶霜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 而且……
眼神并不能称得上善意。
沈然从自己的论文中分出来了一点注意力, 抬头看向了叶霜，而后微微地歪了歪头, 朝着叶霜笑了一笑。
叶霜心下暗惊。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的眼神真的不太和善——
一个人的嫉妒是真的完全压不住的。
但是她没有想到，在接收到自己的眼神之后, 沈然并没有多做什么反应，竟然只是朝自己露出了一个很乖巧甜美的笑容。
叶霜抿了抿唇。
这个时候, 宋扬的题已经讲完了，他注意到叶霜的注意力并不在题目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而后轻叩桌子：“叶霜, 刚才的题目你明白了吗？”
叶霜连忙回过神来, 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宋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点。
他想了想，开口提问了一个问题, 是刚才那道题目里的一个步骤。
如果叶霜真的明白了, 那绝对不可能不会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自己的问题一出口，叶霜就愣住了——
刚才宋扬讲到这里的时候, 她的注意力全都在沈然身上，怎么可能会呢？
宋扬面色满是不虞，甚至忍不住开口批评道：“在没会的情况下就说自己会了, 这是一个学者应该有的精神吗？”
在沈然面前就这么被宋扬不留面子地训斥，叶霜微微难堪地低下了头。
宋扬似乎低低地叹了口气。
而这个时候，一道清凌凌的女孩子的声音却打破了这一室的尴尬。
沈然是开口跟宋扬说的话，还带了一点点撒娇的味道：“老师，你那么严格地提问，让学姐怎么可能回答得出来嘛。这道题目我最近刚研究过，觉得好难啊，还是在学校里请教了我们物理老师才知道的答案。学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按照我的理解给你讲一遍吗？”
叶霜愣住。
她完全没想到沈然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口给自己解围。
连台阶都给自己摆好了，什么“严格地提问”“好难啊”“不介意的话”……
全是给她台阶下的。
宋扬显然也明白沈然的意思，本来他也就不是针对叶霜的。
听到这里，宋扬也乐得自在：“行行行，你过来给你叶学姐讲讲这道题目，要是没讲会的话，你可别怪我批评你啊。”
沈然似乎是皱了皱鼻子，略略嫌弃的意味：“你批评我我倒是不怕，就是怕你又给我一堆事情做。我手头的代码还没写完呢。”
那副稍显娇气的样子，配上沈然精致到了极点的面容，显得可爱得让人想去捏两把。
宋扬忍不住笑出声，就连刚才还满心尴尬的叶霜这个时候也有些啼笑皆非。
她怎么觉得，这个沈然和她想象中的，好像不是特别一样？
叶霜心下奇怪。
不过她也没来得及奇怪太久，沈然就走了过来。
看了一眼书上的题目，沈然心下微微了然，而后拿起笔开始给叶霜讲了起来。
她的解题方法和宋扬的并不是特别一样，但是却明显简单好懂很多。
而且沈然讲题真的很有一套，刚才还觉得自己一头雾水的叶霜这个时候却明显觉得，因为沈然讲得足够清楚，就好像是有人带着她，穿过一个迷雾重重的区域，走了出去一样。
她心下微微异样。
等到沈然讲完的时候，叶霜彻底明白了过来。
她又回想起刚才沈然给她讲题目前，视线似乎在题目上扫过，像是在——
读题。
这个可能性让叶霜一骇，也就是说，其实可能并非像沈然所说的那样，她碰巧研究过这道题？
只是为了给自己解围，所以走上前来，现看现讲？
叶霜抿了抿唇。
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那她之前猜测的沈然没有真才实学，只不过是讨得了宋扬的喜欢所以被宋扬收为了学生，简直就是个笑话了。
这个女孩子明明聪慧得吓人。
正在心里胡思乱想，叶霜就听见沈然开口问自己道：“叶学姐，现在你明白了吗？”
叶霜这次真心地点了点头：“嗯，这次我真的明白了。”
沈然轻轻拍了拍胸口，心下微定的样子。
还不忘开口跟宋扬道：“老师，幸好叶学姐聪明，要不然我讲得这么烂没让学姐懂的话，您又该说我了。”
宋扬忍不住摇头笑：“你这丫头。”
叶霜有些羞窘起来。
她刚才还在愤愤不平，觉得凭什么宋扬收一个高三的小女孩儿当学生，都不肯收自己。
现在哪里还不明白？
就连她现在都觉得有点佩服沈然起来——
一个还没高中毕业的女孩子，能博学到这种地步，性格还这么好，好像的确挺招人喜欢的啊。
宋扬看了看，问道：“叶霜，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霜摇了摇头，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老师，我能在这里待一会儿吗？我保证不打扰你和沈学妹。”
她就是好奇，沈然和宋扬会怎么样讨论问题而已。
看到沈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宋扬就点了点头：“那也行。”
说完以后，就转头看向了沈然，示意沈然拿东西过来。
沈然很快地拿了几篇论文和笔记本过来。
她最近在研究全息投影的时候，看到了好几篇前沿论文，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就好像理论不足以撑起这个框架一样。
她拿了论文就开始指着一个地方，跟宋扬讨论了起来。
他们两个人讨论的时候，一向专注。
宋扬一开始似乎很不赞同沈然的看法，两个人唇枪舌战了好大会儿。
叶霜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看似温柔的沈然在遇到学术问题的时候，竟然是这么分寸不让，而且哪怕是对自己的老师也步步紧逼。
那一连串的问题跑出来，叶霜都觉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更可怕的是，叶霜竟然觉得，沈然和宋扬讨论的问题，自己真的是一知半解。
沈然的水平竟然远在自己之上吗？
沈然和宋扬两个人争辩了好大会儿，宋扬沉默了起来，好像是在思考沈然刚才提出的问题。
沈然也不催，就那么定定地继续看着论文。
又过了一小会儿，宋扬才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这几篇论文的确可能存在问题，如果细细追究起来，是站不住脚的。”
叶霜再次一个震惊。
沈然却一点自己说服了一个国际知名教授的喜悦和骄傲都没有，再次拿起笔，开始冷静地陈述起来了自己的观点。
有条不紊，就好像跟自己的导师争辩完全是一个小场面一样。
沈然：“……”
当然是小场面啊，她在21世纪的时候，没跟业内哪位名人争辩过？
曾经还在一个上舌战群儒来着呢。
最后嘛，当然是她赢了。
可能是沈然讲得真的很有道理，叶霜看见宋扬边听边点头表示赞同，还时不时开口补充几句。
这个讨论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叶霜看得津津有味，哪怕她并不能听得太懂，但也丝毫不觉得枯燥。
讨论结束后，沈然似乎松了口气，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论文和笔记本，装进包里后才跟宋扬道：“那老师，我先去实验室把刚才的讨论整理一下，谢谢您。”
得到了宋扬的肯定之后，沈然又回过头，冲着坐在那里的叶霜笑眼弯弯。
笑容干净得沁人心脾。
“叶学姐，那我就先走啦。”
看着这个笑容，叶霜也没来由地觉得心情一好。
她点点头，也跟沈然挥了挥手。
等到沈然走了出去之后，叶霜顿了顿，抬起头来跟宋扬道：“老师，我知道我比起沈学妹，差在哪里了。”
宋扬来了兴致，喝了口水，而后抬起头来：“哦？你说说你跟然然差在哪了？”
叶霜的脸上，之前的骄矜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认真。
“我和她差了一个态度。”
“态度”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但其实真的是很难理解的字眼。
叶霜却明白了过来。
比如和她比起来，沈然真的是把注意力都投在科研上面；而且，她一直在很认真地坚持己见，并没有因为面对谁而放弃了自己的观点。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从来不会像她一样一知半解的时候就说自己明白了。
宋扬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带过的学生很多，叶霜今天又丝毫不加掩饰，他自然看出来了叶霜对沈然的嫉妒和不满。
一个做科研的学者，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情绪了。
态度不端正，你一辈子都可能不会有所成就的。
他本来还在心里暗自可惜的，倒是没想到叶霜竟然能自己明白过来，这就再好不过了。
叶霜再次定了定心，笑道：“老师您放心，我绝对会端正态度好好学习的，沈学妹就是我的榜样。”
“希望我有一天可以优秀到能让您收我当学生。”
宋扬一阵感慨，早知道沈然能刺激到大家，让大家摆正态度的话，他就早点让沈然过来了嘛。
#今天也是学爸爸足够爸爸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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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宋扬办公室发生的事情，沈然并不知情。
她很快地到了实验室之后，再次受到了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的欢迎。
谢远航连忙凑了过来：“小师妹你可来了，来帮我调代码吧！”
学爸爸……
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别别别，小师妹先来给我调嘛，小师妹我真的想死你了。”
一个师姐也凑了过来。
学爸爸……
不只僵住了笑容，甚至快要哭出来了。
呜呜呜，她就只能来调代码吗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