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降临,空气湿冷浸透骨髓。
岳城被细雨阴霾笼罩,深色木梁青砖灰瓦偌大府邸阴暗昏沉,房檐滴水,冷清黑洞洞厅堂里只有一个身穿素衣披头散发憔悴男子静静饮酒,身旁木桌放有两块新做的亡者灵位。
姜勉面色悲戚陪两块灵位絮絮叨叨,似在回忆,偶尔还会讲起当年笑话又哭又笑。
哗啦~
酒坛扔到门外落地摔碎,酒水混合雨水汇聚水洼。
“好兄弟……哥哥对不起你们啊……”
呜咽哭声在昏暗高大府院里回荡,院子里只有姜勉自己,古朴灰瓦房檐滴落水珠落进下方装满水的水缸,叮咚音清脆。
岳城被围,经历数日救援损失惨重之后江北岸不再做无谓牺牲,同时,发展过快积弊已久的各种矛盾愈发凸显,大部分将领深表遗憾主张放弃姜王返回炎地,少部分跟随姜勉已久的将领不肯走,主将之间开始争吵。
雨季可能三四个月才会结束,江对面蚩邙人似乎根本不在乎雨水死死守住河岸围困岳城,更糟糕的是河水上涨水流过急,很难强行渡江建立阵地,即使从其它地方过河也会被更擅长山地作战的蚩邙人堵在山里。
尤其蚩邙人的箭法刁钻歹毒防不胜防,他们生活在山岭瘴气弥漫之地,箭法不好打不到猎物活不下来。
南部荒山连妖兽也不喜欢那块地,与之相比位于中原西南的南荒更像是天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环境塑造种族,蚩邙人打架悍不畏死甚至可以说是近似自杀,准备不充分很难去抵抗这些疯子,何况还要渡河。
投机者不愿搭理一个随时可能被干掉的诸侯王,大不了再选一个。
当初跟随姜勉打江山的将领冒险率兵过河,姜勉率兵配合己方里应外合结果还是不敌蚩蛮人,眼睁睁看着两位老兄弟身首异处,蚩邙人赶羊似的把他们再次逼回岳城,根本不急着攻城。
湍急江水又多了数不清遗体……
两位老兄弟惨死那一幕不断刺激姜勉,几天功夫瘦回当年健硕小将军。
遥望对岸吵吵闹闹要另立山头,惨死兄弟首级还挂在滩头竹竿上,回想这几年令老兄弟寒心的所作所为心里悔不该当初。
门外潘弘祖怀抱宝剑背倚门柱闭目养神,尘珈在侧屋诵经。
脚步声靠近,潘弘祖睁开眼瞅了一眼继续修炼剑意,来者是当初岳城守将乔升之女乔瑾,她武功被封,算是这院子里为数不多能到处乱走的人。
也许是经常来,两位大教弟子一句话不说。
乔瑾走到门前皱眉从门另一侧通过,武功被封感知还在,靠那个神秘道士太近会有种针刺之感,仿佛道士是一把出鞘利剑,本能躲避绕着走……
“哼!走狗!”
进内院之前骂了一句,念经的尘珈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没外人。
“潘道友,她骂咱俩?”
潘弘祖抬起眼皮同情的看了眼尘珈,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在尘珈暴走之前总算懒洋洋开口说出俩字。
“没错。”
“还真是个无理之人。”也不知是在说乔瑾还是老对头。
紫虚剑修依旧闭目养神,被骂一句并不会激起杀机,但如果骂的次数多了且犯忌讳的话后果就说不准了,凡事有个度。
乔瑾拎着两坛子烧酒轻车熟路来到厅堂,冷笑注视对雨饮酒的姜王。
放下酒坛,眼睛忽然被木桌旁边姜王随身佩剑吸引,武功被封但拿剑杀人问题不大,何况对手还是个醉鬼,要不……趁机杀了这可恶入侵者?
突然!乔瑾感觉如坠冰窟!
抬头看向门口,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见依靠门柱的那个神秘道士怀里宝剑莫名轻微颤动,当目光从那把佩剑上移开的时候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消失,她心里明白,根本没有刺杀成功的可能。
姜勉抬头看见乔瑾,面露苦笑。
“你来了……”
“这是我家,应该是我问你。”
乔瑾冷呛一句,完全不在乎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如今姜王和这两万炎军与阶下囚无异,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后果不会比乔瑾父女好到哪去。
听到家字,姜勉忽然想起小镇老屋,那时候每天回家都能吃上妻子做的热腾腾饭菜……
自从后院多了许多女人后再没吃到妻子做的饭菜,年前,因为几房妾室自己冷落发妻没能一起吃年夜饭。
每次出征,她都会站在角落里远远看着自己……
摇头苦笑,如果能回去一定好好善待发妻,假如还能回去的话。
“城内百姓可好。”
“很不好,再过几天就会有人饿死,姜王,投降吧,至少为你两万忠心耿耿的手下考虑活路。”
闻言,原本情绪低落的姜勉哈哈大笑,笑得流眼泪。
“哈哈哈……活路……哈哈!不可能!吴国为了杀我不惜代价用岳城做饵陪葬!全城不见一个贵族尽是些平民百姓!没有粮食能活几天?”
乔瑾自然不信,岳城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被当作牺牲品。
“满口胡言,只要你肯投降就能送来粮草,是你贪生怕死不愿放弃荣华富贵。”
姜王笑声更大甚至咳嗽。
“哈哈咳咳……你去看看!上城墙亲眼看看外面围城是否有吴国军队!那些是蚩邙人士兵!只要开城门投降这岳城立刻变为人间炼狱!”
“我……”乔瑾脸色煞白。
蚩邙人生性残暴嗜杀,有过很多次屠杀俘虏和屠城记录,前唐国力昌盛打的蚩邙人不敢北上,后来趁着中原混乱又蠢蠢欲动在南部没少造杀孽,尤其吴国百姓最为惧怕蚩邙人,乔瑾知道外面全是蚩邙人但是内心给自己找理由故意忽略,姜王的话却无情揭露现实。
事实上外面真的没有也不可能有吴军士卒,全部是蚩邙人,吴国已经把岳城和城内所有人抛弃,乔升和乔瑾不过是弃子而已。
“我和两万炎军是在保护你们岳城百姓,城破,我们谁都活不了。”
乔瑾很想反驳但无言以对,心里清楚姜王所说都是真的,可还是无法接受……
离开厅堂茫然往外走,出门走进内院抬头望天看见滚滚乌云,冰凉雨水打在脸上凉进心口,失魂落魄出门。
走到内院门口时姜王喊了一声。
“潘道友,解开她身上封禁,我们需要她一起守城。”
潘弘祖看了眼失了魂似的乔瑾,挥挥手,乔瑾身上的封禁被解除。
尘珈抬头看了眼。
“还好,没骂人。”